隔了幾日再度出門上工,楚明心有些不太適應的舉手遮擋晨光,小梅倒是笑的開心,張婆婆悄悄跟她說,要是確定那個哥哥,就是那家人的少爺,等得了謝禮,就給她買好吃的給她補一補,要是有好料子就給她裁新衣。
小梅想到有好吃的,跟新衣服,就樂得很,走起路來都一蹦一跳的。
只是來到鋪子前,卻見鋪子的大門上有封條,門外不知幾日沒打掃了,落葉隨風滾動着,跟旁邊整潔的店家相比,顯得特別的不堪。
小梅鬆開楚明心的手,跑到隔壁的店家找人打聽消息,不一會兒,就慌慌張張的跑回來,“姐姐,鋪子被官府封了,掌櫃和管事們都被押走了,夥計哥哥們也帶抓進官府了。”
書畫鋪子隔壁布莊的女夥計聽到動靜,拿着塊抹布跑過來,“咦?你們兩沒事?”
“我們家中有事,臨時請了幾天的假。”楚明心對她的印象不怎麼好,因爲這女夥計嘴巴很大,什麼事只要被她知道了,沒一會兒功夫,這條街上所有的商家就都知道了。
“哎喲!幸好你們請了假,不然啊!肯定也要被官府抓走了。”
“我們鋪子怎麼會突然被人查封?”
女夥計壓低了聲量,悄悄說:“聽說是賣假貨被人告到官府去了,官府派人來查,果然在店裡發現假畫和珍玩、古董,掌櫃一直喊冤,還說他們東家是魯王府的人,不過官府的人睬都不睬,照抓。你們那個掌櫃兜頭被呼了兩拳,被帶出來時,那血流了滿臉呢!”
楚明心只聽到魯王府三個字就蒙了,她竟是到自家的鋪子來工作而不自知?這怎麼會?沒出閨前,她曾幫母親管過家裡的產業,怎麼就沒聽說過這家鋪子呢?
小梅沒發現她走神,和布莊的女夥計聊得起勁兒。小梅人雖小。卻深諳與人聊天的竅門,時不時問一句,然後呢?接下來呢?再加上一兩聲驚呼。就讓那女夥計恨不得把肚裡知道的消息全掏出來獻寶。
說了好半晌,女夥計才心滿意足的回去了,小梅也掏到了這些天,街上發生的所有八卦消息。
轉頭看着鋪子上的封條。她擡手抹去額上的汗,鋪子被封的事。張婆婆知不知道呢?要是早知道,昨兒怎麼沒跟她們說,不然她們也不用白跑這一趟了。
“鋪子被查封了,咱們就沒工作賺錢了呢!姐姐。咱們去找婆婆吧?”
楚明心心情複雜的點頭,她娘知不知道她就在這鋪子裡做事?鋪子爲何會被查封?掌櫃都已經亮出東家身份,爲何官府的人不買賬?一連串的疑問塞滿她的腦子。
小梅拉着她走了一段。發現她一直心不在焉,以爲她在擔心沒了工作怎麼辦。便也不吵她,只拉着她往鯉魚衚衕走。
才走到衚衕口,就看見迎面而來的兩個人,小梅變了臉色,不由自主的往楚明心身後躲。
“你個死丫頭,你是啞巴啦?看到你娘都不會打聲招呼,喊我一聲啊?枉費我十月懷胎,好不容易把你生下來,還把你拉拔大,怎麼,攀上高枝就可以不用認我了?”
“大姐,行啦!”小梅舅舅皺着眉頭扶了下肩頭上的包袱,都要走了,還跟個孩子置什麼氣?嗐!他蹲在小梅面前,看着小女孩的眼睛,小梅的眸子生得好,像他和姐姐,想當初,那個行商就是因爲看了他姐的這雙眼,纔會收她做外室的。
可惜啊!時運不濟,姐姐生的是女兒。
“你娘要嫁人了,舅舅送她出閣,這一去,大概要小半年纔回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小梅愣了下,轉頭看她娘,她娘氣惱的別過頭去,“幹麼?你不會以爲老孃會一輩子守着那間破客店,候着你沒個沒良心的爹回頭吧?哼!老孃是嫁人做正頭娘子,回頭,要是人家待你不好,你就找你舅,讓他送你來找我,不過最好是別來的好。”
當着楚明心的面這麼說,好嗎?小梅舅舅有些尷尬的直起身,朝楚明心歉意一笑,然後用力一扯,把他姐拉走了。
此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此去就是天南地北再不相見?小梅轉過身,愣愣的看着那兩個人踉踉蹌蹌的走出衚衕,在耀眼的日光下隱沒在往來的人羣中。
這次失魂落魄的人,換成了小梅,楚明心憂心的看了她一眼,牽着她去找張婆婆。
張婆婆還是坐在老位子,看到她們過來,讓她們坐,給她們倒了茶水,問,“看到你娘了?”
“欸!”小梅應聲。
看着小女孩有些落寞,張婆婆長嘆一聲,“其實呢!去年年初就有人跟你娘提親了,只是你娘不肯,你舅勸了她幾回,她都不要,過了年,也不知她怎麼突然想通了應下,只是,那人家在定州,知道你娘願嫁,高興得不得了,趕着要來京城迎娶,結果葳了腳,只好讓你娘過去。”
小梅原以爲她娘把她賣了,可是都還在京中,想娘了,就偷偷跑回來瞧一眼,可是現在,就算回來了,也看不到她娘了。
張婆婆沒有等小梅回過神來,她又轉向楚明心,“你們今天去鋪子了,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吧?”
“知道了。”楚明心有些茫然,沒了工作沒了進帳,她們一大一小日子要怎麼過?
“他們還押在官府,你也是鋪子裡的夥計,只怕過兩天,衙差也要找你去問話,你放心,他們問什麼你答什麼就是,等這官司了了,我再幫你找工作,說起來,北城那邊的書畫鋪子,我還有相熟的,只是若要去北城那邊上工,最好是找那附近的地方住,我在北城沒有宅子,只能找關係租了。”
張婆婆絮絮叨叨的,拉着她們兩說了半天的話。近午了,把人留下吃過飯,歇了午才放人回去。
回到小院,張婆婆請來幫忙照顧那個男人的婆子端了水盆從那男人歇的屋子出來。
“你們回來啦!”
“欸。那人今天還好吧?燒退了嗎?”楚明心懶懶的問。
婆子詫異的看着她,“他走啦!他家裡下人今兒找來,確定是他們家少爺,請來的大夫說可以挪動了。就把人帶走了。”
楚明心瞠大了眼。“帶走了?”就這樣走了,連聲謝都沒說?
“是啊!”婆子不明白楚明心在驚訝什麼。“他一個男人又傷重,總在這裡住着。很不方便吧?他們家的下人來尋,自然是讓他們帶回去侍候的好。”
楚明心一時也說不清自己在想什麼,聽了婆子的話,有些訕然的笑了下。就帶着小梅回房去了。
婆子擦洗完那間空房,幫她們燒了熱水。就告辭走了。
小梅陷在與母親別離的愁緒裡,楚明心則在思量,母親到底曉不曉得,自己在王府的鋪子裡做事?如果她知道。爲何沒來找她?是不知道吧?
還有鋪子爲何會被封?她知道鋪子裡賣的畫有假,但掌櫃挑客人很小心,不是往來過幾回的客人。是不會拿那些畫讓她們挑,那是誰去告官的?掌櫃已經表明東家是魯王府。那些衙差爲什麼不買賬呢?
當楚明心百思不得其解時,魯王世子夫人正在大罵,“好好的,鋪子怎麼會給查封了?派人去官府說了沒?那是我們魯王府姑奶奶的陪嫁鋪子。”
“夫人,說了,都去說了,衙門的人說,知道那鋪子是咱們府上姑奶奶的,所以從來沒敢去騷擾過。”回話的管事額上汗水一直冒出來,他不敢擡手去擦,只能讓汗珠一點、一滴慢慢的砸在水磨磚上。
“沒去騷擾過,可一去就查封了!”魯王世子夫人氣得重重的拍桌,手上的白玉手鐲相互交擊發出清脆的聲音。
管事瑟縮成團,不敢說話,屋裡落針可聞,沒人敢開口。
良久,世子夫人緩下情緒,問:“鋪子裡到底賣些什麼東西,犯了誰的忌諱了?”
魯王府是宗室,書畫鋪子被查封,衙門不買賬,定要拿人封鋪子,肯定是比魯王府更有權有勢的人交代下來的,會是誰?
答案呼之欲出。
但,世子夫人想不明白,爲什麼?
世子那裡消息比世子夫人靈通,他已知是皇帝交辦下來的,但爲何皇帝會突然查封楚明月的陪嫁鋪子?他還不知道,他閨女兒從他在冀州的作坊,拿走了十幾幅仿畫及幾車的仿珍古玩。
“皇上這是在抽什麼風?好好的,衝着我們家來幹麼?”
全京城作買賣的宗室可不只他魯王一家,憑什麼只查他家的,旁人家的不去封?“備馬,我去見宗正。”
皇帝要是以爲可以無緣無故的針對他,他可是不會坐以待斃的。
匆匆去見宗正府,宗正那狐狸早就藉故躲開了。
魯王世子勒着馬繮,陰沉的看着宗正府大門,良久才轉身策馬而去,宗正得了消息,才從牀底下爬出來,問着坐在牀前交椅上的美妾,“走了?”
“走啦!”美妾沒好氣的翻白眼,虧他還是宗正呢!怕個閒散宗室的世子做什麼?
“哎呀!你不懂,你不懂,魯王世子那雙眼不老實啊!不是個安份的,會惹事的。”宗正拍拍身上的衣服,捱到美妾身邊,涎着臉調笑道:“來來來,給老爺親親,可嚇壞了吧?”
嚇壞的是誰啊?美妾腹誹,面上卻嬌笑着將高挺的胸脯抵上宗正的臉,“您摸摸,心跳得可急着呢!”
魯王世子縱馬狂奔,回到王府,進了儀門,將繮繩扔給門子,大步往外書房去,纔到書房門口,就見一小廝氣喘吁吁的跑過來,“世子,這是剛剛從湖州傳過來消息。”
魯王世子打開信一看,竟是楚明月寫來的,信裡提及她取了冀州作坊的東西,送到京裡的鋪子來賣,請她爹派人幫她盯着些,別讓鋪子的掌櫃、管事們佔了她的便宜云雲。
看到這裡,原本想不明白的事情,魯王世子忽然想通了!這個死丫頭,竟然不告而取!只是,皇帝的動作也未免太快了吧?他才接到信,得知女兒做了這事,皇帝卻已經派人查封鋪子了?這其間是不是有什麼他不曉得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