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方是府裡嫡出的少爺,每個月錢不少,起先因他在外讀書,怕他偶要與同窗好友交際,所以給他漲了月錢,本來杜大老爺還有些擔心,小萬氏的兄弟會來找侄兒伸手,後來發現,杜雲方應付得來,就是大萬氏的家人也沒在他這兒討着好處,便徹底放下心來。
後來杜雲方到拍賣樓去做事,收入看漲,只是他還是很摳門,跟着他出門的小廝們無不私下抱怨的,天熱跟着三少爺在外頭跑來跑去,三少爺連花個幾文喝碗涼水都不肯,寧可忍着渴回拍賣樓或回家再喝水,範安陽起先以爲他是小氣,可是小萬氏從不在銀錢上苛扣自己的一雙兒女,杜雲方的小氣是怎麼養出來的?
把跟着杜雲方的小廝和長隨叫來一問,才曉得杜雲方很缺錢,只是他們也不知,他爲何會缺錢。
現在答案揭曉啦!
原來他都把錢省下來,貼補給杜雲蕾了,只是,杜雲蕾壓根不知這是她哥省下來給她的,渾不當回事,花錢如流水毫不手軟,一個月花個五百一千兩的,像是稀鬆平常的事一般。
範安陽搖頭,就這個脾性,嫁到誰家都是結仇啊!也許她逃婚,是那準妹婿祖宗燒高香了呢!當然,這話是不能說出口的,就是在丈夫面前也不好說。
跟來的是硯香和瑞香,瑞香嘴快,看到信的內容,忍不住就念了一句,“怪道三少爺的錢老不夠花。”
“噓。”硯香噓她。“三少爺已經去荊州了,二姑娘失蹤,應是跟三少爺沒關係吧?”
範安陽嘆氣,“也許吧!”這可不好說,人家畢竟是親兄妹,杜雲蕾要是沒出族,還在家裡住着,她要是像現在這樣耍脾氣鬧失蹤,杜雲方肯定是不會搭理她的,但她不是。沒了父母的護蔭。被寵壞的嬌嬌女一下子落入凡塵,曾經的優勢沒了,身爲親兄長的杜雲方能不憐惜她嗎?不然怎麼會寧可委屈自己,也要把錢省下來給她呢?
杜雲蕾都求到他頭上了。他會不會趁着離京去荊州的時候。順手把妹妹捎帶上。好讓杜雲蕾逃婚呢?
不過……“他早就出京了,難不成他候在這附近,等雲蕾同他會合?”範安陽胡亂猜測着。其他人驚疑不定,但心裡都覺着範安陽這猜測靠譜,不然杜雲蕾怎敢離開?
必是有信靠之人相幫,才讓她大着膽子做出逃婚這麼大膽的行爲!
但,沒有證據實不好說,範安陽約束着她們不許亂說,女孩們唯唯。
杜雲尋在侍候的丫鬟那裡沒問出什麼有用的消息,憤憤然與範安陽會合,天邊夕陽紅似火,算算時辰,現在離開回到京城,城門早關了,還是在此地待一晚吧!
杜雲尋做了決定,杜大總管便忙去張羅,出府時他就派人給杜相父子送消息去,也不愁二老擔心,只是範安陽難免掛心兒子。
杜雲尋爲此,又在心裡給杜雲蕾記上一筆,只是這死丫頭能跑到那兒去?
雖然已出族,但杜大老爺可沒苛待她,該給的自然都沒少,侍候的丫鬟、僕婦,出門時有車侍候,有丫鬟僕婦隨行,杜雲尋方纔問的,是在莊子上侍候的,不過不算貼身侍候,因爲她們日夜忙着爲杜雲蕾繡嫁衣,如果杜雲蕾是出門時,跟什麼人商議好要逃婚,那她們不曉得也不爲過。
只是,杜雲蕾能跟什麼樣的人商議呢?男人?女人?是買東西時認識的人,還是刻意湊上來與她交往的人?
這時杜雲尋方真正惱起來,就算把她出族了,還這麼不安份。
範安陽看他眉頭皺得死緊,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猜測說給他聽,杜雲尋聽了後,卻不這麼想,“雲方已經快到荊州了,他也沒留人在附近,如果有人在幫杜雲蕾,也應該不是他。”
“那會是誰?”範安陽想不出來,捧着腦袋苦思,杜雲尋一把將老婆撈起來,“走吧!吃飯去,天已經黑了,不好讓大夥兒抹黑找人。”只能讓大夥兒吃飽喝足睡飽飽,爭取明天早點出門找人去。
至於到底是誰,幫杜雲蕾逃婚的呢?等逮到人不就知道了,不急。
杜雲蕾現在在那裡呢?他真心希望那死丫頭不要過得太慘,這樣他要修理她的時候,他爹纔不會因心疼她在外頭受累,而攔住他不讓他修理人。
杜雲蕾在哪呢?
她現在所在的地方,離杜大老爺的莊子很近,她就在楚明月的莊子上。
她摒住呼吸幾不敢喘氣,這間屋子夾雜了各種氣味,自小就聞慣薰香的杜雲蕾根本受不了這些味道。
旁邊傳來嗤笑聲,“瞧,還以爲自個兒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呢!我呸!”黑暗中那聲音很響,響得令杜雲蕾耳朵生疼。
“行啦!你跟她一個毛丫頭計較什麼?”勸解的人聲音有氣無力。
“哼!”那嗤笑人的女人冷哼了一聲就安靜下來,勸解她的那人轉向杜雲蕾,“你還是早點睡吧!要是明兒起不來,朱媽媽怕是真要對你動板子了!”
“她敢!”杜雲蕾氣急敗壞叫道。
“她爲何不敢?你不過是新進府的丫鬟,她是負責教我們規矩的媽媽,你的規矩不好,被教訓打板子有何不對?你不會以爲主子會爲你做主吧?”嗤笑人的女人笑道。
勸解人的那女人不說話了,夜色裡幽暗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杜雲蕾覺得自快窒息了,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怎麼會淪入到現在這個地步。
回想昨日,天色矇矇亮時,她便悄悄的離開莊子,一路跌跌撞撞走到莊子旁那條小溪附近,果然如首飾鋪老闆娘所言。溪旁大柳樹下停了一輛馬車在那兒,她抱着包袱快步上過去,車裡卻不是那個老闆娘,而是一個她沒見過的男人。
男人看她遲疑,很不耐煩的斥道,“你到底走不走啊?別浪費我的時間啊!”見杜雲蕾滿眼防備站得老遠,男人冷哼一聲,“老子可沒一整天的功夫在這兒陪你玩啊!不是你跟我大姐說,不想嫁人的嗎?哪,我大姐都幫你安排好了。先離了此地。把你安置在鄰鎮,等風聲過去,再讓你回來就是。”
看杜雲蕾稍稍放下防備,他又道。“你不會是改變主意。想着回去嫁那個泥腿子吧?”
“纔沒有。”杜雲蕾像只炸毛的貓咪般跳了起來。男人見了暗笑,“沒有就好,不枉我大姐一番苦心啊!快。上車吧!”
她沒想到一上車,腦門就傳來劇疼,隨即昏了過去,等到她醒來,就已經在這裡了。
她伸手摸摸腫得老高的包,嘟着嘴躺到牀上,這是給丫鬟們睡的牀,當然不能和她在杜府的牀相比,也比不上她在莊子上的牀,硬梆梆的,枕頭不知是什麼東西做的,一股黴味,聞着就讓不舒服。
剛剛跟她說話的那兩個丫鬟,此時已經睡着,還發出呼嚕聲吵得很。
杜雲蕾擡手捂住耳朵,想將這些聲音阻隔在外,她其實很累了,但她睡不着,今天發生的事像是跑馬燈,在她眼前揮之不去,與她同屋的這兩人,在她醒來那會兒,就跟她說,她如今是八姑奶奶莊子上的丫鬟了,以後要乖乖聽話云云,杜雲蕾根本聽不懂,什麼八姑奶奶,什麼莊子,她幾時成丫鬟了?
當時她推開她們,想要衝出去,沒想到一衝出去,就被人拿了棒子打回來,那個朱媽媽扠着腰指着她念叨了一番,杜雲蕾聽了好一會兒,才知道哄她上車的男人冒充是她哥,把她賣到此地做丫鬟,他則拿了她的身價銀子跑掉了。
事情發展到此,杜雲蕾還能不明白嗎?她被那個首飾鋪的老闆娘給騙了!完蛋了!她本就想逃婚,現在她不見了,她爹肯定不會派人找她,難道她就在這裡當丫鬟一輩子嗎?
杜雲蕾忽然想起,之前侍候她的那些丫鬟們,年紀一大就要發嫁出去,她們能嫁什麼人?家生子,父母兄嫂在主子跟前有臉面的,能嫁的對象,相形之下就比沒根基,或同爲家生子,但老子娘不給力的丫鬟要好。
她呢?她現在自然不是這什麼八姑奶奶家的家生子,是外來的,日後的前途肯定要比家生子出生的丫鬟要差。
忽然間,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娘身邊的一個大丫鬟,她已經不記得那丫鬟叫什麼名字了,因爲她娘生下她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靜,外祖母說那丫鬟生得極好,人又老實,催着孃親給她開臉。
可是她娘不肯,說那丫鬟不是家生子不好拿捏,因外祖母催得急,孃親着惱,就把那個大丫鬟給發嫁了,杜雲蕾記得,那個大丫鬟被許給莊子上的一個漢子,聽府裡的人說,那漢子已有三十許,可因是個無賴,莊戶人家都不願把女兒嫁他,本以爲這輩子都討不着老婆,沒想到能娶到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做妻,那漢子很高興。
可是他屢次要妻子進府,求杜夫人給他個好差使,那大丫鬟不肯,就被生生打得遍體鱗傷還掉了胎,杜夫人身邊的人聽說了都不勝唏噓,可是杜夫人沒有任何表示,讓杜夫人身邊侍候的人都覺心寒,好歹是侍候自己不少年的丫鬟啊!如果杜夫人對這大丫鬟如此薄情,那對她們,也不會好到那裡去吧?
杜雲蕾那時還小,所以那些丫鬟和僕婦們以爲她聽不懂,因此感嘆時都沒避着她。
不知爲什麼,杜雲蕾忽然想起這件事情來,她緊緊的抱着自己,心底吶喊着,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給人當丫鬟,我嫁,我會乖乖聽話,嫁給父親安排的男人,不要讓我待在這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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