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杜雲尋對大小萬氏是深惡痛絕,那杜雲啓如今的感受更是恨不得她們兩個去死!
他的母親命喪大萬氏之手,他同母的弟弟差點死在小萬氏手裡,妹妹更是被小萬死害死的,而他的妻子……是死在大萬氏侄孫手裡,對他來說,這兩家都是仇人
!
不像杜雲尋,有妻子可以安慰開導他,他的妻,已躺在棺木裡,懷裡抱着兒子,一手摟着女兒,幼兒身上特有的馨香卻沒有安撫他的情緒,反倒提醒着他,他們跟他一樣,沒了親孃了!
牆上掛着一幅羔羊跪母的畫作,怔怔的盯着那幅畫,他只覺心頭空落落的。
靈堂裡香菸嫋嫋,他不知道,死去的人去了哪裡,一路扶靈回京,他們要他喊着妻子的全名,出門了,上車了,上船了,喊着她跟好,不要跟錯了車,走岔了路,一路喊着她,直到歸家。
道士們作法,請靈入牌位,叫他上香磕頭,他就如泥塑木偶般,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歸京的船上,復常跟他說了縣城那位老大夫所言,又給他看了老大夫的心血結晶,看是看了,卻沒往心裡去,他不明白,弟弟爲什麼要拿那冊子給他看。
直到,祖父說開來,他方知曉,原來,他的親孃是爲人所害,那人好毒的心腸!虧得他娘到死,都還慶幸着遇上了位千古難得的好婆母,對她這繼子媳婦不但沒有搓磨,還天天燉補給她吃。
卻不知,那,全都是催命的毒藥!
杜雲尋站在門口看着兄長一家三口,他曾經很恨他大哥。恨他可以撇下他和雲瑤,任他們在繼母手裡掙扎求生,他卻隨着祖父,被人保護得好好的,曾經他巴不得大哥狠狠的受次傷,從那無憂高臺上跌落下來,與他一樣狼狽纔好。
這樣。他纔會知道自己的痛苦!
可是爲何現在看到大哥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卻覺得心疼了?
“大哥,把孩子給奶孃帶下去梳洗吧?念念餓了吧?”範安陽輕推丈夫一把,然後徑自對杜雲啓道。杜雲啓木然的轉向她,似乎不明白她在說什麼,範安陽示意奶孃上前接過小公子,小念念哭成小花貓臉。摸着肚子喊餓。
讓奶孃把兩個小的帶下去吃東西,範安陽讓人給杜雲啓上茶。“你和大哥在這兒坐着,我去給大嫂上炷香。”
杜雲尋還沒來得及阻攔,範安陽就已經轉身離開。
杜雲啓捧着茶,沒說話。杜雲尋也不知要和他說什麼,屋裡安安靜靜的,侍候的丫鬟和僕婦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範安陽上過香,靜立在靈前良久。方纔轉過頭來,管事媳婦簇擁上來,其中一個穿天青比甲的管事媳婦搶得先機,“二少奶奶,大少爺自從外書房回來,就一直不吃不喝的,您看……”
“一會兒請大夫過來幫大少爺看看,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大少爺心裡難過着呢!”範安陽交代着,那管事媳婦應諾而去,另一個管事媳婦忙上來問家務。
如此處理了好些事後,纔有一個年約四十的管事媽媽問:“侍候小公子的丫鬟和奶孃都沒了,您看,是要從家生院裡挑人,還是,要從大少奶奶陪房裡頭擇人?”
範安陽聞言眉頭緊皺,大少奶奶帶去梅州,得用的管事媳婦、丫鬟全都沒了,指派過去的照顧他的人,得讓高家滿意,更得讓杜相滿意,這可不是件好差事!派誰去呢?
想了想,還是請祖父出面指派人吧?她做嬸子的,最好不要插手太多,省得將來扯不清,畢竟出了孝,杜雲啓就要再娶,他是宗子,祖父和父親是不可能放縱他不續絃的
。
不過這人會是誰呢?
高家肯定希望再嫁一個高家女過門,一來可以幫着照顧兩個孩子,二來高家和杜家這門親才能更加牢固。
只是有大嫂這前車之鑑在前,祖父還信不信高家女的素質呢?
當初求娶,也是因大少奶奶聲名在外,誰曾想進了門,會是那個樣呢?
範安陽搖搖頭道,“派人去跟顧嬤嬤說一聲,請她請示老太爺一句,我年輕不曉事,不知該挑什麼樣的人去照顧小公子,還請他老人家做主,免得委屈了小公子。”
管事媳婦福了一福,轉身去尋顧嬤嬤。
杜雲啓這兒子還未起大名,小名寶兒,只是杜雲啓一直恍恍惚惚,杜雲尋沒問,他便沒說,搞得範安陽只能跟着大家稱呼他小公子,還以爲他沒小名呢!
杜相沉吟良久,才讓顧嬤嬤從杜府家生院裡,挑了兩個成穩持重的媳婦來給曾孫當奶孃,又挑了幾個伶俐的丫鬟去侍候。
就是小念念身邊,也多了幾個管事媳婦和丫鬟。
範安陽知道後,只輕聲搖頭。
瑞香悄悄的問墨香,“老太爺讓顧嬤嬤挑了人,去侍候小公子和大小姐,二少奶奶爲何嘆氣啊?”
“你算算看,小公子和大小姐身邊侍候的人有多少?”墨香反問道。
瑞香扳着手指頭算了算,不禁咋舌,“幾乎要跟咱們二少奶奶平齊了!”
“老太爺這是把缺都給補上了,不讓高家再派人過來。”
兩個孩子還這麼小,又沒了孃親,外家的長輩如何放心得下,之前是沒想起來,日後想起來,指不定就要送人過來照看兩個孩子。
大少奶奶沒了,高家再送來的下人,上頭的主子還這麼小,難保不會起什麼賊心,要知道大少奶奶當初就是被個奶孃給教歪了的!有此前例,老太爺怎麼可能容許高家的下人進府來,教壞了他的曾孫,他哭都沒地兒哭去。
二少奶奶年紀輕輩份小,若小公子和大小姐身邊的人是她指派的,高家指不定要挑刺,但由老太爺出面,高家人就算有什麼不滿,也只能認了。
“我瞧高大夫人是個明理的,大小姐和她又親,若是她給的人,肯定不會有問題吧?”
“哈!那你就錯了,你道那劉奶孃是誰挑的人啊!就是高大夫人自個兒。”
瑞香進府得晚,並不知這些舊事,墨香便好生的給她科普了一番。
聽到劉奶孃竟然仗着大少奶奶的名頭,苛扣二少爺的用度,她驚得下巴合不攏,“這奶孃也太敢了吧?她就不怕老太爺他們知道了,大少奶奶討不着好嗎?”
墨香笑着咬了口棗子,“那會兒不在京裡頭,在廣陵,兩位少爺那會兒還在書院讀書呢!”
“可是總有回京的時候啊
!再說,總管們難道會壓着這事,不回報給老太爺曉得?”
“所以說,劉奶孃傻啊!她以爲有大少奶奶這主子撐腰,就能爲所欲爲了。”
當晚,範安陽幫杜雲尋換下外衣時,便把這事和丈夫說了。
杜雲尋淡然微笑,“高家肯定想再嫁個女兒過來,不過,祖父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畢竟是小念念和哥兒的外家啊!總不好撕破臉吧?”
杜雲尋卻道:“他們姐弟兩的外家,只有高大老爺這一房,其他房的,都不是真心爲他們兩打算,大房別說嫡女,就是庶女都已嫁人,高大夫人是不會同意其他房的侄女嫁進來,頂替了她女兒的位置的。”
範安陽白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你以爲大嫂被個奶孃耍弄掌中,她這親孃不氣惱嗎?要是她那幾個妯娌早知會她一聲,事情會變得那麼糟糕嗎?”
也是,如果那幾房夫人早給大夫人通個氣兒,大夫人也不至於被劉奶孃矇騙這麼久,以爲女兒交給她,絕對萬無一失。
“還有,大嫂之前掉了孩子,回京之後,他們高家做了什麼?不是給大嫂延醫尋藥,而是要弄個媵妾進門侍候大哥,你說,高大夫人會怎麼想?”
範安陽默。
杜雲尋把妻子摟到懷中,下頜抵着她的頭頂,“祖父也是怕了!”
“大哥是怎麼回事,我看他一直恍恍惚惚的。”
“你不是請了大夫給他把脈,大夫沒跟你說?”杜雲尋聲調平常,聽不出情緒。
範安陽搖頭,“我是讓人請了大夫,不過後來忙起來,就忘了這回事,你不會怪我吧?”
杜雲尋笑,“怪你什麼?這個家全靠你一個人在撐,你纔多大啊!”越想越心疼,自阿昭進門,就一直管着家,雖說當家權大勢大,可是他的阿昭喜歡閒散作畫,她才及笄呢!纔多大的人兒,就得管着這一堆破事兒!
想到她這般辛苦,卻還遭杜雲蕾下手謀害,雖說沒成功,但有這個心就不成!不愧是小萬氏生的白眼狼!
想到這兒,他就忍不住要怪他爹,杜雲蕾膽敢謀害阿昭,他只把她出族,而且還放在他名下的莊子上,是怕他傷了她不成?哼!
範安陽埋首在丈夫懷裡,很清楚的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是誰說女人心海底針的?明明男人心也好難捉摸的好唄!剛剛還好好的,怎麼突然間又氣息不定起來呢?
“復常,等大嫂出殯後,我們去我陪嫁的莊子上住幾日吧!”
大少奶奶是橫死的,杜相特請意了京中知名道觀的幾位法師算了日子,只在京中停靈七日,就要運回老家安葬,杜雲啓要送她,但兩個孩子太小,怕是要留在京裡了。
雖說該讓他們送生母最後一程,但老家有大萬氏在,誰放得下心呢?要是可以,只怕杜相也不想讓長孫回老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