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少奶奶一進常苑,就發現這院子收拾得好,比她住的留園好上好幾倍,旁的不說,光是那院裡的屋子就建的比她的大氣,屋高窗闊,從新粉的粉牆綠瓦,到門窗上貼的窗花,無一不顯示着濃郁的喜氣。
不愧是掌着家的,那些逢高踩低的下人們個個上趕着逢迎討好,瞧瞧這鮮麗的窗花樣子,都是她沒見過的。
她心裡如是想着,臉上帶了出來,她對身邊的藍媽媽道:“瞧,府裡這起子黑心肝的,就因爲我沒好處給她們,就什麼好的都緊着弟妹。”
藍媽媽苦笑,心想,這些新鮮的窗花樣子說不定不是府裡下人們想的,而是二少奶奶親手畫的呢!二少奶奶年前成親,這院子可讓二少爺費足了心思,自然收拾的比留園齊整,畢竟是新房嘛!自家姑娘都進門幾年了,成親時的新房又有一段時日沒人住,自比二少爺的新房要差一些。
再說,杜夫人又不是大少爺兄弟親孃,繼子們不在府裡,她自是緊着親生兒女的屋子去收拾不是?藍媽媽輕聲附和着,不敢在這上頭違逆了大少奶奶。
杜大少奶奶本來有些忐忑不安,見有人附和,立時像有人給撐腰,腰桿子直了起來,像是給自己來找範安陽麻煩,找到了合理的由頭。
範安陽早就候在二進的穿堂處,見大少奶奶主僕過來,便笑吟吟的迎上來。
“大嫂可真是稀客啊!今兒怎麼有空到我們院子來走動啊?”
杜大少奶奶抿着脣,沒有應聲,範安陽不以爲意請她進穿堂旁的小待客廳。
藍媽媽見狀微蹙了眉頭。似是覺得範安陽待杜大少奶奶像是外客。而不是自家嫂子。範安陽像是看透了她所想,轉眸朝她看了一眼,墨香領着丫鬟上茶,便退到範安陽身後。
杜大少奶奶一坐下就開火了,“弟妹真是好本事,算計人信手拈來毫不費力。”
“我愚笨得很,不懂大嫂這話從何說來。”
“你敢說那天的事你沒動手腳?”
“那天的事?”範安陽嘴角噙笑問。
杜大少奶奶一噎,那天的事?這是要她把話挑明瞭嗎?“就是春日宴那天。”
“哦。那天啊!敢問大嫂,那天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動手腳?”哼,就不信你敢直說你算計你家表妹給我家相公作妾,結果入套的不是你小叔我相公,而是你家堂弟!
杜大少奶奶直到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要怎麼說?怪範安陽從中作梗,害她表妹進門作妾失敗,反要嫁入她孃家,當她堂弟的正妻?
“大嫂?”範安陽微偏着頭。疑惑的看着她的小模樣,可人愛嬌極了!
但是看在杜大少奶奶眼裡。這簡直就是個可惡到極點的小惡魔!
害她被她小姨母狠狠臭罵了一頓,她小姨母氣死了!她原是想讓寶貝女兒嫁大姐女婿的弟弟杜雲尋,誰知,她還沒來得及動作,杜相就給孫子定了範家傻子,於是邱夫人只能轉移目標,其一是範太傅的嫡長孫,再有便是高家三房的孩子,誰知自家的庶女去表姐家走春赴宴,這婚事就有着落了!
還是她相中的準女婿之一,氣得她心頭堵得慌,連吃了幾天藥,寶貝女兒又在旁侍候着,才緩過勁來,不過這都不妨礙她找外甥女晦氣。
杜大少奶奶被小姨母狠削了一頓,壓了幾天的火氣,纔會讓她一時衝昏了頭,就這樣找上門來興師問罪。
“春日宴那天,二弟以前的院子…….”話到嘴邊,杜大少奶奶才發現,難,要怎麼質問範安陽呢?
“大嫂,既然要說春日宴那天的事,正好,我也有話想問你,你家表妹一個內宅嬌養的小姑娘,爲何那天要跑到外院去?而且還熟門熟路的徑往相公成親前住的院子去?”
呃……杜大少奶奶回答不出來。
“虧得大嫂孃家三叔三嬸有雅量,肯讓兒子娶她爲正妻,要是擱別人家,誰家肯讓自家兒郎娶這樣的女子爲妻啊!又不是在自家宅子竟膽大如斯,就不怕來相會的不是她想見的人,而是懷有歹心的人嗎?”範安陽斜睨着杜大少奶奶道。
“我年紀小,都明白的道理,沒理由大嫂的表妹不知道啊!我聽說大嫂的小姨母很是賢惠能幹,她教養出來的女兒,不應該是這樣莽撞不解事的,大嫂,可否爲我解惑?”
杜大少奶奶覺得臉上**辣的,範安陽的問話比搧她巴掌還讓她難受,人家不是不知道她的算計,只是人家修養好,沒當面鑼對面鼓的質問她,可那不代表人家就得經受着。
她誰啊!不過是沒什麼往來的兄嫂,誰在家不是千嬌萬寵長大的,能由着她手伸那麼長,管到人家房裡去?
範安陽可沒打算就這樣放過她,想給她老公塞女人?她都沒找她算賬了,竟然敢上門來興師問罪,怪她沒讓她老公收用她表妹?既然這麼喜歡那表妹,巴不得她進門與她作伴,幹麼不把她自己的丈夫貢獻出來,分她表妹用呢?慷他人之慨的人最討人厭了!
“大嫂?”
杜大少奶奶囁嚅的說不出話,範安陽輕聲一笑,“不過大嫂這表妹還是走運的,畢竟是在自個兒表姐家裡頭嘛!胡亂閒逛也不怕迷路,不是有大嫂的人作陪嗎?對了!之前常奉大嫂之命,去我那兒傳話的那丫鬟,怎麼好幾日不見人影哪?那丫頭生得水靈嘴甜又機靈,怪道那天來的姑娘們都說,大嫂孃家的長輩們就是會調理人,連個丫鬟都調理得如此出衆。”
是啊!要不然她們也不會讓她把玉露給帶回來,可是她不想讓那小賤人跟她搶丈夫,所以她派玉露滿府府跑腿。看看會不會被誰瞧上眼。向她討去做媳婦!有事沒事就讓玉露往常苑去跑腿。她想着,杜雲尋夫妻沒圓房,那小賤人要是手腕高一點,把杜雲尋給勾搭上手,那自己是既甩了個麻煩,又給範安陽添了堵,還在二房安插了釘子,有個什麼事。還能給自己通風報信兒。
萬萬沒想到,她想着要給範安陽添堵,卻反讓玉露有了可趁之機!想到那日杜相發話處置那天辦事不力的人,丈夫卻爲那賤人開了口,向祖父求情,杜大少奶奶就覺得心口一把火,怎麼也熄不掉!眼睛一片血紅耳朵轟轟作響,身邊似乎傳來藍媽媽的叫喚聲,可是她就像陷在一個妒火構成的火海里,掙脫不開也離不得。直到那片火吞蝕了她。
範安陽見杜大少奶奶昏了過去,沒好氣的嘟着嘴。“可不是我氣昏她的啊!”
是啊!是啊!我們大家都看到了!大少奶奶那是自找的唄!衆人暗自腹誹。
範安陽發話讓人把杜大少奶奶給擡回去,藍媽媽想反對,可又沒立場反對,只是一雙眼不滿的看着範安陽,範安陽理直氣壯毫不心虛,朝藍媽媽兩手一攤,“可不是我不讓大嫂在這兒歇息,等大夫來號脈,而是我怕大嫂要是醒轉,知道還在我這兒,羞愧着惱,可能加重病情,那纔是真不好呢!”
也是。
藍媽媽只得盯着粗使僕婦們,小心翼翼的把大少奶奶擡上軟轎,臨走時,她對着範安陽欲言又止。
範安陽朗聲道:“藍媽媽,那天的事,我相信你心裡有數,不是我要跟大嫂作對,而是她欺人太甚,我年紀雖小,但我也是家千嬌萬寵長大的,受不得氣。她身爲長嫂,不說愛護我們小的,還處處要踩我們一頭,這是當人嫂子該當做的嗎?”範安陽頓了下看着藍媽媽狼狽的別過臉去。
“今兒的事,就算她去告狀,我也不怕,她連面對我的疑問且回不上話,面對祖父和公爹,她可答得出來?這天底下不是隻有她一個聰明人,別總把別人當傻子了!”
藍媽媽草草點頭,護送杜大少奶奶回去。
範安陽看她們走遠,才轉身,就看到杜雲尋兄弟站在畫室外頭,杜雲啓神色複雜,杜雲尋倒是一派淡然,見她走過來,輕輕淡淡的問:“大嫂回去了?”
“嗯,大嫂氣性太大,說沒幾句話就暈了過去,大哥你別怪我啊!”範安陽朝杜雲啓拱手歉然道。
“不關你的事,是她自己存心不良,立身不正還想來找你興師問罪,真是笑話。”
呃,這做丈夫的這麼說自己老婆,沒問題嗎?
很顯然是有問題的。
杜雲啓沒多待,又說了幾句話就走了,這一走,也不知去了哪兒。
大少奶奶醒轉,藍媽媽派人出來找,才曉得大少奶奶去常苑找二少奶奶麻煩時,他大少爺就在院裡,把這一切全看在眼裡。
大少奶奶又慌又急,扯着藍媽媽直掉淚,看得黃媽媽直搖頭,就這德性還敢使壞?還敢找上門去找二少奶奶麻煩?怪了!大少奶奶未出閣前明明很聰明的,難道真是嫁了人生了娃,就變傻了?
好不容易安撫下大少奶奶的藍媽媽,在抱廈裡坐下來歇息時,冷不防聽黃媽媽這一聲問,也不禁愣了下,“那會兒有劉奶孃在,那老貨最擅作表面功夫,想是她在旁兜着吧!”
“應該是。”黃媽媽搖頭,“我在老祖宗身邊也侍候多年,可愣是沒看出來劉奶孃包藏禍心。”
人的野心都是一步一步擴大的,在高家時,有老祖宗鎮着,就算劉奶孃是大夫人指來侍候女兒的,若惹惱了老祖宗,被打發走不過是一句話而已,可隨大少奶奶來到杜府,杜夫人不過是繼室,大少爺是長子長孫,杜相父子看重,杜夫人對長媳也不敢下重手,日子可比在高家好過。
沒多久,小夫妻兩又去了湖州,上無長輩,下就只有一個小叔子,在湖州人生地不熟的,杜大少奶奶自是對身邊人言聽計從,劉奶孃的野心日漸龐大,終至惹禍上身。
“嗐,別說她了,你說現在要怎麼辦啊?”
“先勸着大少奶奶想法子把大少爺給哄回來唄!只是,怕是不容易啊!”黃媽媽透過抱廈的長窗,望向妾室們住着的跨院輕聲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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