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兒啊!你怎麼這麼命苦啊!都是娘不好,都是孃的錯,不該不該……嗚嗚嗚……”屋裡只聞襄城侯世子夫人痛哭的聲音,佇立屋中侍候的太監和宮女暗暗交換了個眼神。
外間滴漏聲穩定的傳入室內,世子夫人楊元露哭得聲嘶力竭,牀榻上半倚着大紅撒金團福條褥的懷王妃,姣好的面容上隱含着不耐煩,當陽光漸漸西移,世子夫人的哭聲漸歇,懷王妃朱德惠方朝左右示意,令太監和宮女們退下,只留下懷王妃的陪房及跟着世子夫人過府的心腹蘇嬤嬤。
待衣袂窸窣往外退去後,懷王妃這才撐起自己坐正,她身邊的兩個大丫鬟忙伸手扶了一把,“娘別再說了!”懷王妃聲若鶯啼婉轉柔媚,“是女兒福薄,撐不住這潑天的福氣,才把自個兒給折騰到這個境地的。”
“我苦命的兒!”世子夫人又開始周而復始的哭嚎,她身邊的嬤嬤柔聲的勸慰着。
懷王妃垂下眼將不耐煩掩藏住,每次都是如此,自她成親之後,這樣的戲碼三天兩頭上演,記得四天前也是這樣,她娘哭哭啼啼嚎了半天,嗓子也不見啞,那回是爲何事找她?哦!對,是她爹包了近來名滿京城的花魁水嬌娘做外室,祖父母因她出閣時,庶妹和姨娘鬧的笑話,將父親每月的用度直接砍了,他等着錢用,便找妻子要,她娘沒有,就找她要來了!
今次又是爲何?
她垂眸看向身邊花几上擺放的生肖金飾,皇后送這個給她,是要提醒她,不管王爺的孩子是什麼生肖,誰生的,統統是她的孩子?
懷王妃身邊的兩個丫鬟暗翻白眼,夫人說王妃命苦,嫁入皇家爲媳若還命苦,還讓旁人家的姑娘活不活?她們暗暗鄙夷的掃了世子夫人一眼。王妃攤上這樣的親爹孃,纔是真命苦,世子爺貪花好色,世子夫人軟弱沒擔當。整天只會迎風落淚未語凝噎,若不是她軟弱可欺,當年也不會被幾個姨娘一鬧丟了個已成形的男胎,王妃也不會這麼辛苦,小小年紀就得保護自己,還得保護孃親。
明明就已經體虛不堪,偏生世子夫人還要她去爭,爭皇子妃之位,爭未來皇后之位。
蘇嬤嬤苦笑,她怎看不出來王妃身邊的幾個丫頭對世子夫人不滿呢!可是世子夫人是真心爲王妃着想的啊!
“娘。您今兒來究竟有什麼事?”
“王妃娘娘,世子爺他……”蘇嬤嬤有些艱難的欲言又止。
懷王妃嘆了口氣問:“他又幹麼了?又想要錢?真當我是有座金山不成?”懷王妃對這個父親只有數不盡的厭惡。
“你爹想要我把李姨娘生的兒子抱來養,你看……”世子夫人猶豫的望着女兒。
“成啊!李姨娘?我怎麼不記得府裡有這麼個姨娘?”她困惑的看着母親,見她別過頭去不應聲,她便盯着蘇嬤嬤看。
“就是那個花魁水嬌娘啊!”蘇嬤嬤怯生生的道。
“荒唐!”懷王妃將手邊的茶盅摜下。蘇嬤嬤連忙跪下請罪,幾個大丫鬟也紛紛勸她息怒。“祖父怎麼說?”
“你祖父還不知道。”世子夫人見女兒暴怒,有些慌張又有些失望,“不行嗎?”
“當然不行!您要抱養孩子記在名下,得是好人家出身的姨娘生的才行,不然,操賤籍的生母生下的庶子。身份本就比其他兄弟低,就算抱來當嫡子,難道那些姨娘們會肯?能消停?”
襄城侯世子的小妾人數衆多,開枝散葉很熱鬧,人多粥少,自然是競爭激烈。雖出身國舅府,但世子夫人因婚事受挫打擊太大,久久不能平復,進門多時猶不見好轉,公婆見了不喜。停了妾室的避子湯,懷王妃出生時,她的庶兄姐們都已經會走會跑了!
世子夫人老說太后害她,又怨王妃不是兒子,總之千錯萬錯都是旁人的錯。
“可是,你沒個兄弟撐腰……”世子夫人喃喃自語,“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多事了!”
懷王妃細瞧母親臉色,發現她的妝容如一層粉浮在面上,眼底泛青,忙使人侍候她洗漱,世子夫人推脫不掉,只得卸下殘妝,懷王妃見她氣色很不好,急問蘇嬤嬤,“這是怎麼回事?”
再三追問,蘇嬤嬤才終於吐實,“我說延喜就算再膽大妄爲,也不應該明知賜婚給了王爺,卻還在外頭追着六殿下,原來是娘……”
“夫人也是怕您進了門,被延喜表小姐欺壓,這才……”蘇嬤嬤護着世子夫人,向懷王妃解釋着。
又來了!她不想嫁人,她娘說堂堂侯府千金不嫁人,會被人詬病,猜測她爲何不嫁,好不容易她相中了一個人,她娘卻說那人是家中三子,將來襲爵無望,讓她再選,她聽說杜相的孫子畫得一手好丹青,連皇上都嘉許,她娘說那人年紀太小,還是白身,只怕日後得看兄嫂臉色度日云云。
最後她娘開始帶着她往宮裡太后跟前湊,她原以爲是要請太后幫她相看人家,卻不想,她娘竟是打算將她嫁入皇室,那時,大舅母和二舅母都爭着想讓楊家兩位表妹嫁五皇子。
沒想到最後太后懿旨,選了她爲五皇子正妃,楊延喜爲側妃,還有方側妃,“延喜之所以不認分,都是因爲娘跟她說了什麼嗎?”
“我,我是想,她,她與懷王自小的情分,若她也進了王府,哪還有你立足之地啊!我,娘,娘是爲了你啊!再說,延喜她,她自個兒也不樂意委屈當個側妃的,我只是跟她說,皇上不知道她喜歡六殿下,所以才聽從太后的意思,將她許給懷王的,只要她說出來,太后和皇上知道了!才能幫她達成心願,誰知道,誰知道這個不省心的,竟然是追着六殿下滿京城跑啊!”
世子夫人越說越來氣兒,“皇上寬仁爲懷,對她逃婚一事輕輕放下,誰曉得她那麼不知羞,又追着人滿大燕跑!”
懷王妃卻不懂,就算這事與母親有關,事來年餘,怎麼會突然跟自己提起此事?
“還不是楊妃前兩天派人來看咱們世子夫人。”蘇嬤嬤長嘆一聲,覷眼偷瞄了懷王妃一眼,見她眉目不動似無所感,心裡不禁爲世子夫人一掬心酸淚,就算夫人有千錯萬錯,也都是爲了王妃好啊!
“真是難得,楊妃會派人去看望母親?”懷王妃冷笑,她這位小姨會進宮,是太后爲了補償楊家,特意安排的,甫進宮即受寵生下五皇子,雖有蘭妃處處與她相爭,但她膝下育有三子一女,就是皇后也不敢擅掠其鋒,有太后當靠山,楊妃在宮裡可謂如魚得水,日子過得再快活也不過了!
真難爲這位貴人會想起她娘來啊!
蘇嬤嬤再度苦笑,“王妃娘娘,楊妃娘娘是派人來告訴咱們夫人,楊家表小姐要回京了。”
回京了!懷王妃略失態的直起身來,“她回來了?”
“是的。但楊妃娘娘打算派人在通州城外把她接走,對外說是去尼庵修行,其實她是命人直接把人殺了。”
懷王妃不解其意:“她特地派人來跟你說此事?”
“是啊!”世子夫人微顫着雙手,緊握住女兒,那觸手的冰冷寒意,令懷王妃打了個冷顫,“你說,她爲何要派人跟我說啊?”
雙眼滿含懼意,世子夫人那絕美的容顏染了頹色,“是不是她知道了什麼?她知道是我慫恿延喜逃婚的了,是不?”
懷王妃搖頭,“不知道。”
世子夫人小聲的嘀咕着,“我現在倒寧願她進府來了,就算不能幫你什麼,好歹也能牽制方側妃一些!你明明是王妃,可她這個側妃卻掌理着整個王府,鄭側妃也爭不過她。”
懷王妃無奈的看了自己老孃一眼,見她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索性丟開她,直接對着蘇嬤嬤交代,要穩着她娘,若她爹實在鬧得不象話,就找人捅到祖父母跟前去,想必他們也不願意,青樓花魁之子抱來當嫡子養,甚至將來還讓他來承繼世子之位。
“不對啊!上回不是說包養那個花魁,纔來要錢,怎麼事隔四、五天,就要我娘抱養她生的兒子記在名下?是那女人現在有孕在身?還是她把別人的種栽在我爹頭上?”
“這……”蘇嬤嬤爲難的搖頭,“奴婢也不知道啊!”
“一問三不知,虧我娘還把你當心腹看,不知道,不會使人去查清楚嗎?我如今已經出閣,難道事事還要等着我來幫娘做決斷?”
蘇嬤嬤絞着裙上的壓裙玉佩,“不是奴婢不想動,是世子夫人她,奴婢想去查,她不讓奴婢去查,說要等您幫着拿主意。”
懷王妃閉上眼,恨恨的握緊了拳頭在腿上槌了兩下,“她不讓你查,你就私下去查,查明白了,來跟我說一聲。”
“可這會耽誤您養病。”
“難道我娘這樣三天兩頭的哭上門,我卻一無所知,安慰不了她,更做不了什麼,就能讓我安心養病了?”
回侯府的馬車上,蘇嬤嬤好生後悔,當初就不該自作聰明,給世子夫人亂出主意,以爲楊家表姑娘不進府,王爺就不會因與她情份不同,而冷落了自己姑娘,哎~要是當初不多嘴,照延喜表姑孃的性子,定是不容方側妃獨寵專房,府裡諸事也不會落入方側妃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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