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滴滴答答的吵人,睡不着。”範安陽嘟着嘴孩子氣的抱怨。
老夫人許是身體不適,加上沒睡好,笑起來有氣無力的,範安陽看着心慌,不由想起了過世前的院長媽媽,鼻頭一酸眼一熱,快步跑到老夫人牀榻前,小手一伸抱着老夫人的腰,把頭埋在被褥間。
二夫人等人一愣,老夫人見小外孫女這般依賴,心底軟成了水,柔柔的拍着小外孫女的背,“這是怎啦?跟外祖母撒嬌來了?”
範安陽沒說話,小肩膀微微抖着,二夫人心道,這是在哭?想到這孩子的遭遇,二夫人也是爲人母的,想着就覺心疼,要是她的孩子遭政敵暗算成傻子,她指不定是要跟對方拚命的,小姑子倒好,她女兒傻了,她就把女兒給忘了!這是怎麼當孃的?
往丁府來的路上還被人算計,踩着她得着好名聲,好不容易來到外祖母身邊,又被表姐妒嫉想傷害她,最慘的當屬這一次了,好生生的去佛寺竟遭人擄走,虧得是老夫人孃家侄孫陪着她一起被擄,不然這麼個小孩子,怕不被嚇壞了!
眼下她兄弟都回京去了,唯一與她最親近的外祖母氣色這麼差,難保這孩子想多了!二夫人想到這兒,忙開口溫聲哄着,“沒事兒,老夫人也是被雨聲吵得沒睡好,氣色纔會不好的,你乖,來,咱們陪老夫人把朝食吃了,再看着她喝藥,老夫人喝過藥。阿昭陪着老夫人睡一覺,待睡起來就沒事啦?”
呃,這是哄我?範安陽忽然感到有點不好意思,雖然常被賀璋家的她們當小孩子哄,可二舅母一向表現得端莊高貴,從沒見她慈母作派的哄人過,微窘的鬆開手擡起頭,正想說些什麼緩和下氣氛。
不想她外祖母開口了。“阿昭用過朝食沒有?要不要再陪外祖母用些?”
範安陽想到之前在東陵時,祖孫兩一起吃,老夫人總能多吃點,便點點頭,二夫人等人鬆了口氣,老夫人身體向來很好,昨天被三夫人那麼一頂撞,氣得心口疼,想到爲丁筱樓費了那麼多心思。又一直慣着三夫人,沒想到三夫人會不識好歹的頂撞她。
心情頓時差到谷底,再加上三夫人孃家嫂子、姐姐都別有用心。本就憂心這胡塗媳婦被她們忽悠。沒想到怕什麼就來什麼,三夫人鬧那麼一出,能是誰攛掇着的?
老夫人心疼三子在外辛苦,把老婆孩子交給自己照看,孫子爭氣,但孫女兒卻被她娘帶歪了。好不容易費心想扳正她,兒媳婦又犯胡塗,這是要給她兒子扯後腿啊?
是以昨夜老夫人連藥都喝不下,若不是房嬤嬤幾個勸着,她今兒一早都不太想起身面對這一切了!
只是這會兒感覺小外孫女對自己的依賴。老人家不禁感慨萬分,揉揉小外孫女的頭。丁筱妍姐妹也靠過來,“祖母。”孫女們軟糯輕喚,老夫人輕嘆一聲,既然老三媳婦要自己去折騰,也就由她去吧!反正老三是個明白人,不會由着他老婆葬送他和孩子們的前程的。
她就撂開手吧!“你去,跟她說,我病了,你得侍疾,既然她孃家人在,三房孩子的婚事,就讓她自個兒發落去。”
二夫人遲疑了下,見婆母不是在嘔氣,是真有些心灰意冷,忙應下,交代女兒們陪着老夫人用飯,她往三夫人那兒去。
範安陽因哭了一場,鼻子眼睛都有點紅,老夫人點點她的鼻尖,讓白芷侍候她去淨面,白芷似心不在焉,幫她洗手時,也沒幫她挽起袖子,直接拉了她的手就往銅盆裡放,範安陽被盆裡的水燙得驚呼一聲,甩開她的手跳開來,白芷不防愣了下,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白芯抱着裝了熱水的銀瓶愕然轉身,“白芷姐姐你在幹麼啊?我還沒兌涼水進去,你就抓着表姑孃的手往盆裡去做什麼?袖子也沒挽起來!都弄溼啦!”
白芷幾個忙衝過來善後,老夫人也丟下心事,喚人請大夫,找二夫人回來,墨香她們也快步進屋裡來,範安陽被丫鬟們簇擁到老夫人面前來,二夫人才走到一半就被叫回來,門上的知道是範家表姑娘受傷,忙着去請郎大夫,衝出門纔想到驀然頓住,郎大夫,住哪兒啊?娘喂!上那找人呀?
在門上侍候的都是機靈人,不知道郎大夫住哪兒,那就先請老爺相熟的郎中來吧!
又派人往範府去,看看範家的門子知不知道郎大夫住處。
三夫人正提心吊膽的等着婆母發落,接到消息,二夫人從正房出來直奔而來,她便懸着心候着,等啊等,這盞茶時間已過,這爬也該爬到了吧?怎麼還不見二夫人身影?忙使人去打探,才曉得範安陽受了傷,二夫人走到半道就被叫回老夫人房裡去了。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三夫人也有些着惱。“那死丫頭又在鬧騰什麼?還真是老夫人心尖上的寶了!嘖!動不動就出事,真是個災星!”
嚇得一屋子侍候的人臉都白了!她的奶孃忙摀了她的嘴,“我的好夫人啊!這話千萬甭亂說呀!”虧得奶孃一把年紀,竟比三夫人的大丫鬟們反應要快,驚得大丫鬟們眼睛都快掉下來。
撥開奶孃的手,三夫人憤憤不平的瞪她們一眼,“幹麼啊!我又沒說什麼,她確實是個災星來着嘛!”見奶孃又要過來摀她的嘴,她忙站起來閃避奶孃的手,“哪,你們說說,老夫人那侄孫好好的在山上佛寺裡清修,她老跑去看他幹麼?可別是動了什麼男女之思喲!她要是不起這個心,又怎會被人盯上?”
三夫人越說越順,屋裡侍候的人全驚呆了。
“哼!對。肯定是這樣,老夫人那侄孫生得好,斯文又有才氣,那丫頭肯定是看上他了,纔會成天不着家的跑去山上看他,你們說,那孩子多冤哪!平白被牽連被人綁架,好好的一張臉。被人這麼一刀給……”三夫人邊說邊在自己臉上比劃着,“我看哪!那孩子那張臉肯定是給毀了!可憐哪!”
三夫人不知想到什麼,突然惡狠狠的咬牙切齒道:“那個殺千刀的,列的什麼名單,怎就沒把杜雲尋給列上去?她家女兒配不上,難道我家十三就配不得嗎?我就知道她沒安好心眼,給豪哥兒他們挑的,肯定都是她夫妻兩挑剩的,憑什麼咱們家的哥兒、姐兒就得揀人家挑剩的人家?爲什麼沒把範安柏和杜雲尋兩個列上去?”
這兩家都是天子近臣。小姑子家除了那個傻子,還有旁的嫡出姑娘不是?怎麼豪哥兒他們配不上嗎?爲什麼沒列上?還有範安柏和杜雲尋兩人,她都見過的。生得好。又知書達禮,怎麼都沒列在名單上?
“夫人!”大丫鬟們紛紛上前欲攔,都被三夫人一掌揮開,只見她雙眼明亮,臉頰緋紅在屋裡直轉圈兒,整個人陷入了一種狂熱之中。話說得越來越快了!“那可是宰相家哪!要是我們十三不計較他破相,下嫁給他,就憑這個,杜相就得對老爺好些,畢竟是他孫子的岳父不是?”三夫人越想越興奮。渾不知奶孃和幾個大丫鬟憂心不已。
“嬤嬤,想個法子讓三夫人別再往下說了。這兒可不是東陵老宅裡,這裡可是二老爺的宅子啊!”大丫鬟之一拉着奶孃的手急道。
這院子雖是撥給三房住着,但裡裡外外都是二房派來侍候的人,三夫人在屋裡說的話,誰知有沒有傳給老夫人、二夫人去?
奶孃也知不好,可是三夫人說的似乎也沒錯啊!二老爺是官,三老爺也是官啊!憑什麼自家的哥兒、姐兒就得揀二老爺夫妻挑剩的?
“嬤嬤!”大丫鬟見奶孃不作聲,忙用力扯她袖子喊她。
“欸,怕什麼?”奶孃有點破罐子摔破的道,“昨兒晚上三夫人到老夫人那兒鬧那一場,聽說把老夫人氣得不輕,夫人若真存了要與範家或杜家結親的心,怕老夫人那兒是得不到任何幫助了。”
大丫鬟們交換一記眼神,由一個杏眼桃腮的大丫鬟問:“那嬤嬤的意思是?”
“還能怎麼着?都已經得罪老夫人和二夫人了,還是請四夫人和大姨太太幫忙了!”要照奶孃的意思,是萬不能與老夫人和二夫人撕破臉的,原本昨日三夫人要出門前說的好好的,是去請老夫人和二夫人幫拿主意,看看四夫人和大姨太太提的人家妥不妥當,怎知道,會變了樣呢?
都怪自己貪嘴,吃多了四夫人帶來的家鄉小菜,結果吃壞了肚子,沒跟着一道兒出門,奶孃哀嘆一聲,看一眼兀自呈亢奮狀態在屋裡繞圈的三夫人,奶孃一邊打發人出去外頭趕人,一邊硬着頭皮上前又哄又騙的,總算把三夫人給勸住了,不再頻繞圈圈,轉得人頭暈!
門子終究還是沒找到郎大夫,老爺相熟的大夫出診去了,不在,倒是請來藥鋪裡另一個坐堂大夫,大夫年近中年,一直頗眼紅另一位大夫與知府相熟,見人來請,便冒着雨匆匆趕來,本以爲有機會在知府大人跟前露臉的,誰知進了門才知是個小姑娘被水燙着手了,郎中略失望,但想了下便猜那位老夫人是知府大人的孃親,那麼這一溜小姑娘連帶受傷的這位,應該都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吧?
當下使出渾身解數幫小姑娘看診,又是把脈又是檢查傷處,折騰了好半晌,開了藥方又給了藥膏,說了一大堆雲裡霧裡的專有名詞,一屋子人被他繞得暈頭轉向的。
總算老夫人開口,讓人取賞銀來要打發他走,範安陽忙道,“大夫請留步,外祖母也有不適,還請大夫把個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