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氣呼呼上門來的丁筱明,丁文芙有點無語了!三房母女這暴炭似的脾氣,真是叫人看了惱火。
“大姑姑,你看,祖母好端端的,怎麼又衝着十三來了!”丁筱明直接衝到丁文芙面前,將信拍在桌上。
丁文芙拿起信,草草看過一遍之後,想起前一封也是這般告狀的信柬來,“冷靜一點。”看丁筱明儀態盡失,丁文芙沒好氣的朝她冷聲道。
“大姑姑,你叫我怎麼冷靜啊?”
“你不冷靜點,難道又要衝回東陵去?就算你回了孃家,又如何?上回鬧的笑話還不夠?”丁文芙撫額,覺得她三弟妹把女兒嫁到王家來,就是故意給自己添堵的。
會生不會教,兩個女兒都這種脾氣,小的略長進了,大的又忘了教訓,更不用說那個老的,一點長進都沒有!人都說報喜不報憂,她倒好,三天兩頭的就寫這種信給女兒,是想怎樣?要叫女兒回去給她撐腰好跟婆婆叫板?
丁筱明每每遇事,就衝到她這兒來,又是做啥?難道要她幫着老三家的去跟她娘叫板?她腦子清楚得很,纔不會爲了三房的破事,去跟自家孃親作對。
丁文芙示意丫鬟上茶,丁筱明還站在丁文芙跟前,見她不動,丁文芙朝婆子招手,兩個婆子立刻上前,將丁筱明扶到椅子上坐下。
“我也不跟你說對錯,你只靜下心好好想一想,你祖母要求十三嚴格點,是害她。還是爲她好?”
“我……”丁筱明手裡被塞了一杯熱茶,茶香和溫度,總算讓她稍稍平靜了下來,指尖上傳來的溫度,令她腦子清醒了些。
看她平靜下來,丁文芙把信交給她,“你再看一遍,你孃的字和用詞遣句你最清楚。那通篇抱怨與上次那封像不像。”
丁筱明看完後,臉蛋忍不住臊紅,“我娘她……”
“我看她大概是把前一封信重抄一遍了。”丁文芙想笑,老三家的是覺得之前那封信管用,成功把女兒弄回孃家來,所以照本宣科的抄了一遍嗎?
丁筱明指着來送信的婆子道:“可她說幾位堂妹都不埋十三,全被範表妹收買了。還說蘇家送禮、送吃食,大家都有,獨缺十三的……”
“她是你孃的人,自然是向着你娘說話。”丁文芙不介意在人家女兒面前,拆穿她孃的真面目,誰讓她三天兩頭讓她女兒來找自己的麻煩?婆子不用逼供,丁文芙板起來厲聲問了幾句。她就老實招了。
丁筱明得知母親這回又鬧笑話,不免有些訕訕的,趕緊轉移話題,向姑姑請教,怎麼應付通房姨娘們。
好不容易打發走這侄女兒,丁文芙委靠在椅中,由丁媽媽幫她揉肩頭,主僕兩正說着悄悄話,一個丫鬟匆匆進來,“夫人。方纔三少爺悄悄的摸進來,聽您和三姑奶奶說話。”
“哦?”丁文芙挑起一眉,那丫鬟見狀低頭道:“奴婢看着三少爺神色不對,便跟了上去,三少爺離了咱們這兒,就去找苗大家的了!”
寒風一陣陣卷着殘破的枯葉,細細雨絲隨着風勢鑽衣襟、袖口和褲管,方虎子冷得直髮抖。手裡拉着一隻瘦弱小手,小男孩凍得麪皮發僵,兩頰被風吹得通紅,左眼附近還有點青腫。右頰近耳有邊傷疤直下右脣,蓬頭垢面兩眼無神,身上的單薄衣服壓根擋不住刺骨寒風。
方虎子穿得比小男孩厚實,都冷得縮手縮腳,小男孩卻似凍傻了,不知寒的隨方虎子走在江離鎮的石板道上,姜家大宅在江離鎮的外圍,他們越走景色越發蕭瑟,方虎只來過一次姜家大宅,憑着記憶摸索着姜家的方位,好不容易纔在天色將暗之際,找到了姜家。
通火通明的姜家大宅,正院裡正上演着母慈子孝的場面,姜大夫人和兒女說着過年要準備的事,還說起她孃家兄弟娶媳婦的事,姜家兄弟幾個吵着要跟表哥去表嫂家迎娶,坐在邊上的二少爺姜德面上堆笑,眼裡卻帶着一絲厭煩,正好有婆子來道,繡莊有人來找,還帶個小孩子。
姜大夫人立時沉下了臉,姜三少爺聽着眉頭一跳,忙擺手吩咐:“把人帶到小廳去稍等。”
“你別管這事,都跟他們說了,事情未落定,別再上門來找,他們怎麼就是不聽。”姜大夫人想起姜家繡莊就來氣,之前她和小女兒曾在老太太跟前說起這姜家繡莊的東西難得,想要買一兩件回來,好準備年底時,給她侄兒當賀禮,給侄女添妝,老太太不置可否,由着她花錢去買自家繡莊的繡件!
沒想到後來竟然惹上官司!都是老太婆和姜唯那個忘恩負義的傢伙乾的好事!當着兒女的面又不好說,只能絞着帕子暗咬牙。
姜三少爺姜衡勸道:“娘,咱們不能不管。都知道是咱們鋪子的人,找上門來卻將人堵在門外,傳揚出去,怕是要讓說不慈。”他強擠出笑容勸着他娘。
姜大夫人嗤笑一聲,拍掉兒子的手,“什麼不慈,好好的開門做生意不要,偏要玩什麼心機,偷什麼繡樣,好不容易打下的局面全給毀了!”想到那麼家賺錢的鋪子就這麼關了,姜大夫人心裡那個恨啊!
姜三少爺面色有些微妙,姜大夫人正在氣頭上,沒有注意到他不對勁,旁邊的小女孩姜琳,是姜家大房唯一的女兒,也是姜大夫人的心肝寶貝,年方九歲,長相肖母。見母親動怒,她拉着四哥姜雲問:“娘爲什麼生氣?繡莊的人來了,有沒有給我帶新的小繡屏來啊?芷絹、秀梅她們都在問我,咱們家繡莊幾時會再送新玩意兒來?四哥之前不是說繡莊的人不會來了嗎?那他們今天來是不是來給我送東西的啊?”
四少爺姜雲今年十一歲,沒好氣的暗瞪妹妹一眼,又怕這愛哭鬼一個不順心就哭。只得小心的哄着。
獨坐在三少爺面對面的二少爺姜德把他的臉色看得分明,暗道,這小子怎會這副表情?
姜家大房幾個孩子,除長子姜唯是元配嫡長子,二少爺是老太太給的宋姨娘所出,其餘三少爺、四少爺及女兒姜琳都是繼室姜大夫人所出,姜家家道中落,老太爺見長子姜宇有才。便傾畫全力供他讀書,尚幸他也不負衆望的考上了二甲進士。
原本未娶妻之前,姜氏兄弟三人感情很要好,縱使大哥什麼都不用做,只需好好讀書,姜宙和姜辰兩個不到十歲,就跟在父親在鋪子裡幫忙。一家齊心就盼大哥能高中好改換門楣,姜宇中舉後,娶了房氏,房家經商,想着女婿將來有前途,好拉拔幫襯小舅子。
誰知房氏生下姜唯後,就撒手人寰。姜宙、姜辰也相繼娶妻,待孝期後,姜宇續絃何氏,即現在姜大夫人,三個女人一臺戲,鬧到最後的結果是分家收場。
楊大夫人何氏帶着婆母和兒女離京,到湖州落戶,她孃家就在湖州,彼此好有照應,只是沒想到。還沒到湖州,姜唯那小子就不知何時和丈夫、老太太連手搗鼓出姜家繡莊來,若不是三少爺姜衡去書院讀書,回來跟她說起這事,只怕她都不知曉家裡何時有這家繡莊。
姜大夫人還在抱怨着,二少爺姜德朝幼弟使了個眼色,姜雲看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當下扯着妹妹往姜大夫人跟前。讓妹妹去跟孃親撒嬌去,姜家繡莊如今歇業,大哥又被娘使盡手段趕出去,姜琳想要姜家繡莊的那些小玩意兒去手帕交獻寶?難囉!
姜琳並不明白外頭究竟發生什麼事。她只知道自己要什麼有什麼,要不到就哭!趁着姜大夫人被小妹纏着,二少爺姜德趕緊把姜衡拉出去,來到外頭,姜衡朝他感激的一笑,拔腿就要往外頭走,姜德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人。
“二哥,二哥,你放手。”姜衡方纔聽人回稟找上門那人的形容,心頭大駭,那不是繡莊掌櫃的交代去擄人的小管事嗎?他怎麼會找上門?不是交代他好好窩在山村裡,等風平浪靜再去尋他?
“你急什麼?繡莊是父親交代大哥管着的,繡莊來人,大哥不在,自有總管去見。”
“我,我我不是,不是要去見方虎子。”
還說不是去見那人,連名字都知道呢!只是姜衡怎麼會認得繡莊裡的人?他幫着大哥打理繡莊這麼久,自是曉得有方虎子此人,但從不知道姜家繡莊與姜家關係的姜衡又是從何得知的?
他不認爲方虎子是來找自己,鋪子關了一段日子了,掌櫃的和幾個管事都另安排差事做了,但方虎子一直不見蹤影,他也問過,沒人回他,使人私底去查,也只知道方虎子讓掌櫃的他們派出去辦事,若辦的是繡莊的事,爲何他問起時,這些人都不說?
現在這個人忽然冒了出來,形容狼狽,還帶了個孩子,等等,孩子,姜德靈光一閃,有種霍然開朗的感覺。是如意繡莊那偷繡樣媳婦的孩子?肯定是!
想到這兒,姜德看着姜衡的眼光便銳利了起來,他就說嘛!好好的,繡莊怎麼會被牽扯進如意繡莊偷繡樣的事裡去。
他還記得嫡母得知姜家繡莊竟是自家的鋪子時,臉上覆雜到無以復加的表情,是興奮、怨毒、狂喜和惱怒,那時他和大哥就在想,他們兩都沒露口風,祖母也不可能跟她說,那她是從何得知的?
現在他曉得了!一定是姜衡說的,繡莊那些管事都知道,姜衡是嫡母嫡子,父親很寵愛這個兒子,同父同母的姜雲都及不上他受寵,若他指使掌櫃的他們去盜繡樣,那些人就算不想做,也得乖乖照辦。
想到兄弟兩花了那麼大的精神,才弄出來的店被這個胡鬧的弟弟給搞臭了名聲,姜德便覺氣不打一處來,姜衡本就想走,感覺到他二哥渾身散發的狠勁,不明所以的他怯怯的道:“二哥,我有事,先走了!”
姜德覺得胸口憋悶,雙拳緊握,若非尚有一絲理智猶存,真想一拳揮去狠狠的揍趴這混蛋,正房的丫鬟見二少爺不知何故突然生起氣來,忙上前勸着,有幾個丫鬟便護着三少爺快走。
幸而三少爺走了,二少爺的火也消了,幾個丫鬟半哄半騙的把姜德送出去,才鬆口氣道:“我還以爲這二少爺是個沒脾氣的,沒想到這脾氣一上來,也是挺嚇人的?”
“可不是嗎?只是三少爺好好的怎麼會把二少爺氣成這樣?你們沒看到,二少爺看着三少爺的眼睛,就像要吃了他一樣呢!”
“咦?三少爺呢?哪兒去了?”
“不知道了!反正這幾個小祖宗別在夫人這兒鬥起來就好。”
匆匆離開正房的三少爺姜衡,往後看了一眼,見二哥沒跟出來,拔腿就跑,一口氣跑到門廳,沒看到方虎子,順手拉了個小丫鬟來問,才曉得管事看他們滿身狼狽髒臭,那孩子直喊餓,就讓人帶他們下去洗漱用飯。
姜衡嗐了一聲,“還給他們吃飯?”
小丫鬟以爲自己聽錯了,三少爺不是最和氣仁慈的嗎?怎麼聽到一個孩子喊餓,他竟說出這樣的話來,怎麼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
姜衡哪有功夫理會她,問明瞭人的去處,便匆匆趕去找人,邊還使人去把他爹留給的管事找來。
管事一聽,心道壞了!官府一直沒放棄找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