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夫人才透了個頭,範嬤嬤便已經笑着應下了。“來時太傅曾交代過,怕六姑娘一人上課無趣,若表姑娘們願意陪着上課,自是再好也不過了。”
丁老夫人滿臉笑意的道謝,範嬤嬤也不避讓,大大方方的接下,她可是宮裡蘭妃娘娘指給範六姑娘的教養嬤嬤,丁家的表姑娘們能上她的課,是她們的榮幸。
二夫人和三夫人那裡得知消息後,二夫人立刻親去庫房挑了幾樣禮,帶着三個女兒去謝範嬤嬤,她本來不抱希望的,沒想到範嬤嬤竟然願意收丁家女孩們,大喜過望之餘,便打算將丁筱湘也一併送去上課,丁文芙則帶着女兒和範安陽去見範嬤嬤。
丁文芙腳程快,女兒和外甥女都在東跨院裡,行動比二夫人快,與範嬤嬤見禮後,丁文芙便直言道:“範嬤嬤是明白人,我也不跟您客套,阿昭這孩子小小年紀就遭逢變故,如今雖有娘,卻跟沒孃的娃兒沒什麼兩樣,又離家千里,我家老夫人年紀大了,難免照顧不周,還請範嬤嬤多費點心,多照應些。”
範嬤嬤在宮裡見多了說話總要繞幾彎的,難得見識到這般直言的,頓時有點微怔,但隨即一笑應下,丁文芙笑容更深,“這是我家女兒,虛長阿昭幾歲,是個直性子的,我就擔心她這個脾性,日後去了婆家要吃虧,菀兒過來。”
丁文芙讓王進菀給範嬤嬤行大禮,“還請範嬤嬤費心教導一二,我是個沒出息的,每要嚴格要求她什麼,總敗在她混賴撒嬌之下,雖知道不能這般縱慣着,就是硬不起心腸來。”
範嬤嬤聞言掩袖而笑,王進菀則是焦急羞赧的拉着她孃的袖子,讓她別泄自己的底。範安陽卻似沒聽懂似的,左右張望着,範嬤嬤見了微微嘆氣,丁文芙憐惜的拍拍外甥女的頭,範安陽仰頭朝她嫣然一笑。令兩個大人同聲長嘆。這麼個好孩子怎麼就傻了呢?
唉~
二夫人領着三個女兒來了,看到丁文芙母女也在,笑吟吟的打了招呼。“咱們姑嫂兩可真是有心啦!竟然碰到一塊了。”轉過頭讓三個女兒上來跟範嬤嬤見禮,“這是我家的三個丫頭,知道範嬤嬤來教她們規矩,可是喜壞了!”
範嬤嬤淡笑:“二夫人客氣了。”從來小姑娘聽說教養嬤嬤來上課,無一不是苦着臉的,誰會喜壞了?
二夫人與範嬤嬤介紹自家女兒,範嬤嬤聽聞丁筱湘年底就要出閣,還是嫁到東陵蘇家,眼眸微閃。“四姑娘忙着繡嫁妝,怕是無暇上老身這個課吧?”
“範嬤嬤太客氣了,湘兒將嫁爲人婦,我正擔心着她所學不足,正巧嬤嬤到來,還請嬤嬤幫我們這個大忙。”
範嬤嬤客氣幾句便也應下了。二夫人忙讓丫鬟們送上禮,?又指了身邊兩個媳婦子道:“嬤嬤到的遲,府裡秋天的衣服已經丈量好了,所以我特意帶針線房的媳婦子過來,讓她們給嬤嬤和幾位侍候的丈量尺寸。”
範嬤嬤推辭幾句。丁文芙幫着說了兩句,她便笑着謝了,二夫人便與針線房的媳婦子陪着範嬤嬤等人去量身,丁文芙對丁筱湘姐妹道:“你們可真是有福了!我看這位範嬤嬤舉止有度,禮儀嚴謹,想來你們幾個好好跟她學規矩能受益良多。”
“還都虧了阿昭,若不是有她在,宮裡的娘娘怎麼會指範嬤嬤來?”王進菀坦言,丁筱湘姐妹也點頭,“正是,都是託了阿昭的福。”
待二夫人領着女兒告辭,丁文芙也帶着女兒和外甥女告退,至於三夫人那兒,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丁筱明原是勸三夫人帶着妹妹親去拜訪,三夫人卻不願,被女兒逼急了,三夫人怒氣衝衝的吼道:“謝什麼啊?來了咱們丁家當供奉,她主子還都吃丁家的呢!咱們要用她,是給她面子,去謝什麼?嘖!”
三夫人很明確的表明立場,且不許女兒送禮過去,丁筱明遇上不講理的孃親也只得乖乖從命,在聽到二房和大姑母都帶着女兒去見範嬤嬤後,她趁與妹妹辭行時,交代她送個禮去給範嬤嬤,丁筱樓張嘴欲問,她卻未多做停留,與老夫人告辭,就跟着丁文文芙走了。
丁筱樓得了姐姐交代,避開母親的人,拿了自己繡的帕子和荷包去見範嬤嬤,範嬤嬤倒沒跟她客氣,讓小丫鬟將這些禮全收起來。
“嬤嬤,咱們收這些禮沒事吧?”
“能有什麼事?”範嬤嬤拿着本佛書邊看邊回答,兩個小丫鬟互望一眼,不再言語將禮收攏入冊收起來。
丁筱湘年底要出閣,閨學的課已停,丁筱真她們還是得上課,王進菀原就不在丁家閨學上課,因此範嬤嬤特地選在閨學休沐的日子開課,幾個女孩齊聚,範嬤嬤看了衆女孩穿着打扮一眼,淡淡的開始上課。
從行、坐、穿、食等各頊禮儀說起,範安陽對這些東西是完全的沒概念,她用餐的禮儀過得去,是自小院長媽媽教的,不過範嬤嬤教的這些可比院長媽媽教的要艱深許多,大家閨秀走路、起居、坐臥皆有一定要求,上完課之後,範安陽覺得全身骨頭都是僵的。
下課後,丫鬟們把自家姑娘接走了,範嬤嬤卻是端坐課堂的太師椅上陷入沉思,她從京城帶來的小丫鬟匆匆從外頭進來,看到她獨坐沉思,忙上前輕喚,“嬤嬤,您怎麼了?”
“沒什麼,有點事想不通。”範嬤嬤淡然一笑,問小丫鬟:“讓你去打聽的事,怎樣了?”
“啊!都問清楚了。”小丫鬟像倒豆子一樣,把自己打聽的事全倒給範嬤嬤聽,範嬤嬤長年待在宮中,對外頭的事並不是那麼靈通,在路上聽聞關於範安陽那些不堪的傳言,但此前宮中曾傳蘭妃想聘範六姑娘爲媳,蘭妃是個機靈的人,範嬤嬤不認爲她會挑一個品性不佳的姑娘爲媳,但這傳言又說得似模似樣的,令範嬤嬤一行人不得不相信。範六姑娘很可能因故性情大變,纔會變得這般涼薄。
倒是沒想到,這事壓根就沒範六姑娘的事!
“嬤嬤,我還問過瑞芳姐妹,她們兩知道這流言還在胡傳。很生氣呢!”
“哦?”
“瑞芳姐姐說。那姚二姐從頭到尾都不曾見過她家姑娘,還氣得怒罵姚家,就算爲了姚二姐能有個好名聲。也不該踩她家姑娘。”
範嬤嬤又問小丫鬟一些範安陽在丁家的事,小丫鬟記性好,一一作答,待聽到丁筱樓因衝撞範安陽未果,卻險些撞倒丁老夫人一事時,範嬤嬤眼微眯,看來這十三姑娘大有長進,而三夫人卻是……也罷,丁家這幾位姑娘規矩教養學的好。是她們造化,將來能用上多少還是未定之數呢!
範嬤嬤爲照顧到丁家姐妹們,因此上課三天休兩日,只在上午授課,下午讓她們複習課堂上教的各樣禮儀。
範安陽是先天不良後天失調,範嬤嬤教她時。真是費盡苦心,不過人家是太醫認證的傻子,學習得慢,也是情有可原,範嬤嬤看她學得認真便也耐着性子跟她慢慢熬。可她年齡小,就算動作一向靈活,還是有許多東西做起來頗爲勉強。
例如佈菜,她墊起腳尖還是矮姐姐們一大截,只能挾面前的菜餚,遠一點的,除非讓她站到椅子上去,不然她別說挾菜,就是看也看不見啊!
還有坐,別以爲這個動作很簡單,因爲她才幾歲,有的椅子高,她要坐,還得爬呢!還想怎麼優雅?能坐上去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嗎?
她很努力的學,但礙於右手手傷未及痊癒,範嬤嬤不敢縱着她,時不時要壓她一壓。
其他們如丁筱湘學得就又快又好,令範嬤嬤大爲叫好,再看丁筱真姐妹幾個的進度,範嬤嬤不禁爲奮力學習卻進展遲緩的範安陽長嘆一聲,中秋節前她修書一封往京中去,信中對範安陽的情況一一詳述。
太后授意楊妃,令她時不時在皇帝跟前說範太傅居心不良,範安陽造假虛報病況,原本都毫無反應的皇帝這次大爲震怒並怒斥楊妃。
“造假?派去範家診脈的,都是御醫院裡的人,她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娃兒能哄騙過這些太醫不成?好好的,範家又爲何要造假?”皇帝拂袖而去,
楊妃被罵得一噎,隨即淚如雨下,她身邊的心腹宮女連忙上前勸慰,“娘娘您這是何苦呢?明知陛下看重太傅,偏還三番兩次的去觸怒皇上。”
楊妃心道往日也是這般說範太傅的不是,可皇帝從未像今日這樣生氣。“你去打聽看看,可是蘭妃那賤人派去湖州的嬤嬤傳消息回來了。”
心腹宮女領命而去,不久就得到肯定的答案,“怪不得好好的皇上會震怒,想來那婆子確認了那丫頭真的是傻子了。”楊妃氣惱自己消息不靈通,否則也不會被皇上怒斥。
“娘娘,其實太后和侯爺及大小姐看範太傅不順眼,是有其原因的,但您,您可想過,若不是範太傅他們從中作梗,娘娘何來今日的榮華富貴?”
楊妃愣了下,“此話怎講?”
“您想啊!若大小姐當日順順當當的嫁予皇上爲正妃,府裡何曾需要再送女進宮?”
楊妃倒是從未從這個角度去想過,心腹宮女悄眼看了她的臉色,又悄悄的道:“您也是曉得的,大小姐成親之後,在子嗣上多難,到如今也只一個姐兒活下來,可您進宮之後,一舉得男,連生三子,連帶着府裡也水漲船高,娘娘,這可都是因您福澤深厚所致哪!”
楊妃心想可不是嗎?
心腹宮女又道:“您想想,當年若是大小姐成了太子妃,沒有兒子的皇后,如何坐得穩當?說不得又要您入宮爲妃好幫襯她呢!指不定還會抱養您生的皇子……”
大姐是嫡長女,素來得祖父母及父母嬌寵,若真讓她爲後,說不定自己就成了替她生兒子的工具,留子去母的事,她家又不是沒幹過……
心腹宮女低聲又道:“也不知太后是怎麼想的,盡在記恨着舊事,也不想想皇子們一天天大了,婚事要定,儲君大位誰人能坐。”楊妃經心腹提醒方徹悟,“說起來,世子和大老爺家的閨女兒都不錯,可是娘娘,不管五皇子娶不娶她們爲妻,府裡都得幫着五皇子不是?”
楊妃一經點醒,腦子轉得飛快,不成,不能讓川兒娶延喜她們爲妻,得爲他尋個有力的岳家才行!
太后得知皇帝在楊妃宮中一言不合拂袖而去,忙把楊妃找去詢問究竟,待得知是爲她說範家事時震怒,太后頓時不知如何是好,“怎麼會這樣?之前你編派範家人不是時,他不是都沒反應的嗎?”
楊妃經心腹提醒後,面對太后時便多了個心眼,面對太后的詰問,她一概都往皇帝身上推,反正不是親母子,太后是抓不準皇帝的脈的,姑侄兩說了好半晌,太后狀似無意的問起楊元露近況。
“襄城侯世子夫人月前滑了一胎,如今正休養着。”楊妃邊說邊觀察着太后的神情。
太后憂形於色,急道“怎麼這般不小心呢?”又是人送藥材又是派太醫去探望,楊妃冷眼看着,心頭微涼,她竟從未發現,太后是那麼關心她這個大姐,比對自己的親女兒七長公主和九長公主還關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