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與仙庭相距半顆星球,姜懷憂去妖界和去隔壁鄰居家串門般幾步就邁到了。
青藍正拎着妖神弓立在妖界前,滿臉戒備的神情。仙庭的天門被撞斷這麼大的動靜她不是沒有聽到,她甚至感覺到一股極其危險迫人的威壓從仙庭傳出又很快消失。姜懷憂的實力比她高,在姜懷憂屏閉自身氣息隱匿行蹤的情況下,青藍感應不到姜懷憂,因此無法得知仙庭那邊究竟出了什麼狀況。礙於那迫人的威壓,她也不會湊過去看,萬一真有難以抵擋的大敵過來,她去不過是白白送死。青藍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姜懷憂的消息。
當青藍見到姜懷憂完好無損地出現在她面前時頓時笑開了花,道:“喲,天門被轟了?有不世大敵出現?”
姜懷憂應道:“一個實力堪比混沌大帝全勝時期的存在。”
青藍聞言頓時眼睛都直了,隨即不信,說:“若真是那樣的存在,你能完好無損?還是他放過了你?”
姜懷憂輕輕吐出一句話:“小龍兒回來了。”
“什麼?”青藍即驚又喜,叫道:“她捨得回來了?在哪呢?”青藍收了妖神弓就鑽出妖界去探尋帝龍的蹤影,沒看到,又狐疑地瞅着姜懷憂道:“你不會唬我吧?”
一道淡金色的身影毫無預兆地出現在青藍的面前,無聲無息,甚至感覺不到她的能量波動,若非青藍的一雙眼睛清清楚楚地看見這位站在她面前,還以爲身邊全是空氣沒有這個人。青藍先是驚了跳,待看清來人長相,頓時驚得張圓嘴,再湊到帝龍跟前,把帝龍看了又看,問:“真是小龍兒?”
帝龍掃視一圈青藍,道:“你就是青藍?那只有鳳凰血統的青鳥?”
青藍頓時被帝龍給噎得一口氣堵住喉嚨,她憋了半天,她扭頭望向姜懷憂道:“你確定你沒認錯人?”
姜懷憂輕輕抿嘴,道:“你知道她的情況。她方纔問我和她是什麼關係,我說她是我的妻,她不信,你與她是至交好友,我和她的關係你一清二楚,你與她說說。”
青藍的嘴再次驚得差點能塞下一顆鴨蛋。帝龍是姜懷憂的妻?扯,鬼扯,太扯了!
姜懷憂一見青藍這神情,就知道要壞菜。她又以眼角餘光朝帝龍掃了眼,發現帝龍正扭頭望向這顆星球,根本沒注意到青藍。
青藍回過神來,叫道:“明明你是小龍兒的妻纔對!”甭管這兩人有沒有在一起,總得先把帝龍誆住留下。能放過這條多寶龍,她就不叫青藍!
帝龍將視線移回姜懷憂的青藍身上,說:“你們都來自封魔星?封魔星還有生靈存活?”三千年前,封魔星封印破除,以混沌大帝、鳳皇、太蒼爲首的大魔逃出,不知何故,龍祖沒有離去反而自爆元神。龍祖自爆元神後,以封魔星爲圓心向周圍輻射十幾片星域全部被毀形成一個巨大的黑洞留在那。她莫名其妙地得到了龍祖的帝氣。龍祖元神自爆的威力過於巨大,即使是她也無法從中逃脫,沒有誰會相信封魔星會有生靈逃脫出來,鳳皇遇到她後卻說他的後代和混沌大帝的徒弟一定從封魔星逃了出來,還活着,讓她幫忙打聽。她一直不相信,如今見到姜懷憂的青藍髮現這事蹊蹺。
青藍親眼見到帝龍自斬記憶,聽到帝龍這麼問不由得生出兩分悵然,她說道:“小龍兒,你幹嘛不用你那雙能看透過去將來的天眼看看這一界的過去?”
帝龍說道:“我無須推斷過去。”她說完,直接化出一道神念鑽進姜懷憂的靈海去查看姜懷憂的記憶。
帝龍的實力高出姜懷憂許多,即使姜懷憂想阻攔也擋不住帝龍。
姜懷憂沒攔,或許帝龍從她的記憶裡看到那些過去,能憶起往昔。她發現如今的小龍兒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以前純純憨憨的如單純的赤子。如今的小龍兒,長大了一些,不再別人說什麼她信什麼、不再一昧地相信人的好,甚至不再重視她、關注她。
姜懷憂的記憶中有很多關於帝龍的過去,點點滴滴一幕幕展現在帝龍的面前。
帝龍看着姜懷憂記憶中的那條傻呼呼可憐兮兮被追殺到上天無路逃地無門的小呆龍,她知道那是曾經的她。她看到她曾經全心全意地護衛姜懷憂,想給姜懷憂一切……她闖封天法陣、從封天法陣裡取走仙果、龍脈精髓,把已經吃到嘴邊、對當時的她來說十分珍貴且急需的龍脈精髓都又留出一份來給姜懷憂……她看到自己與修魔界五祖做交易換下齊國舊土,她以大法力將魔幡中的冤魂厲鬼的唳氣化去將他們救出、又以九條大龍脈爲他們脫胎換骨助他們重生……她看到自己在龍祖爆炸時亡命地護着姜懷憂和魔棺裡的封魔星生靈離開,她看到自己的元神是怎樣受創的……她看到姜懷憂說不愛她……她看到姜懷憂渡完昇仙劫後得知她離去時心在痛、很失落,她看到姜懷憂在想她,她看到姜懷憂想建立一個強大的帝國來護她……她看到姜懷憂在等她回來想對她說愛她……
帝龍從姜懷憂的靈海記憶中退了出來,漆黑如墨的雙眼如古井深淵,帶着淡淡的蒼涼蕭索又隱隱有絲看透紅塵的淡然。與那雙眼睛不相符的稚嫩容顏上仍帶着幾分孩子氣,帝龍說道:“姜懷憂,你不是我的妻,我也不是你的妻。你在騙我。”
姜懷憂一生閱人無數,從帝龍的神情反應她已經猜到帝龍的想法。如利劍從心腔上劃過,劃出一道生疼的口子。她問:“小龍兒,我們回不去了麼?”她知道她們回不到過去,誰都無法回到過去。可她卻希望她和帝龍能有一個將來。
帝龍笑道:“那是你的記憶不是我的。”她的記憶被她斬斷了。她想起三千多年前她從迷茫中醒來時,曾見到過青藍,當時她還有些恍惚,也未曾在意。如今想來,那時的恍惚茫然便是因爲自己丟失了很長很長一段記憶。
姜懷憂目不轉睛地望着帝龍,說:“我愛你。”
帝龍不知該如何作答。姜懷憂記憶中的那條小帝龍是她的過去,不是現在的她。那是逝去的過往,她斬斷記憶便是斷了過去。她挺羨慕小時候的她,有姜懷憂、有青藍,有愛的人、有朋友,她們還都不壞。姜懷憂怕她留在這裡耽誤修行會因爲實力不濟死在別的強大的存在手上,想讓她離開去經歷去成長變得強大、活下來。她離開後無時無刻不在面臨經歷着獵殺與被獵殺及反獵殺、躲藏、逃亡和追殺……帝龍想起這三千多年的經歷,她真願當初可以留下、她沒有離開,傻呼呼地苟活於此,哪怕有天被誰奪去帝氣殺死糊糊塗塗地死去,也好過孑然一身地飄零和無盡的撕殺。
“小龍兒。”姜懷憂輕喚一聲正在出神發呆的帝龍。帝龍擅使化身術擅長隱藏身上的氣息,但再厲害的化身術也掩飾不了雙眼。帝龍的眼睛讓她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和疼意。那雙眼睛滿是蒼涼和傷痛,像一個歷經坎坷受盡欺凌的孤兒。那眼神讓她想起曾經發動政變血洗皇宮肅清政權立在血流成河的皇位龍椅前的自己,這眼神所流露的給她的感覺像極那時她的心境。
青藍站在一旁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瞅着這四目相對的兩“人”,看她倆的眼神都盯住對方恨不得粘在上面不移開,怎麼氣氛卻似透着無盡的傷悲似的?她不適時宜的聲音響起,叫道:“姜懷憂,我知道你倆是久別重逢,但用得着喊得這麼纏綿麼?”
帝龍緩緩轉身,便要離去。
姜懷憂擡手抓住帝龍的手腕。
青藍驚得“啊”地聲張大嘴,叫道:“小龍兒,你又要走?”
帝龍“嗯”了聲。
“爲什麼?”青藍問:“好不容易回來,怎麼就又——走了呢?”她估計是當初姜懷憂把帝龍傷得狠了,走得那麼決絕,能輕易原諒纔怪。擱她,她也不輕易原諒姜懷憂。可帝龍若是沒原諒姜懷憂,又爲什麼回來呢?
帝龍回頭看向姜懷憂那隻拽住自己手腕的手,輕聲道:“姜懷憂,你放手吧。我忘了你,你也忘了我吧。”
姜懷憂輕輕地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青藍再次驚得張圓了嘴。姜懷憂居然說對不起!要不是怕楚汐顏出來會把她拖走,她真想扯開嗓子嚎一句:“顏兒快來看稀奇啊!”
帝龍輕輕笑笑,又搖搖頭,說:“你好好的吧。”被姜懷憂拽住的手化爲無形脫離出來。
姜懷憂咬咬脣,問:“你當真要走?”
帝龍很認真地應道:“嗯。”她不是那條圍着姜懷憂打轉的小帝龍,留下來,她也沒辦法變成那條小龍。她的天地,不在此處。她的心不在姜懷憂這裡。她看出姜懷憂的眷戀不捨和痛苦,她說道:“姜懷憂,我不是以前的那條小帝龍,我沒有她的記憶沒有她的過去,我不愛你。”
不愛,所以不可能爲你留下。
帝龍也不想去愛,愛有時候比龍祖元神自爆還傷人。既然自斬記憶斬斷過去,自己又何必再往回跳?
姜懷憂無言以對。
青藍也呆滯住。連她這個旁觀者聽到帝龍的話都覺糾心。青藍難得正經起來,勸道:“小龍兒,你們三千年前錯過,如今好不容易重聚,難道要再錯過?你曾經用你的性命來維護姜懷憂,如今要棄下她?”
帝龍問:“不曾相愛,不曾相戀,何來錯過之有?”
青藍也無語了。她暗叫聲:“龍天真,你狠!你該改名叫龍真狠了!”
姜懷憂什麼話都沒再說,徑直轉身出了妖界,離開了。
帝龍望着姜懷憂離開的背影,看着姜懷憂兩步邁回仙庭踏入宮殿中,跟着便噴出一口鮮血。殷紅鮮豔的鮮血蘊含着極濃郁的生命精華。人族是血肉之軀,他們吸納宇宙天地間的能量修煉,漸漸地將血肉之軀轉化作能量體,成仙是個褪變的過程,成仙后的人類不再是血肉之軀,但會有精血留下,這些精血是他們血肉之軀的精粹,是他們維持肉軀存在的根本,精血受損有損仙壽。姜懷憂那一口噴出的是本命精血,她受傷了。
姜懷憂拭了嘴角的血漬,一擡掌釋放出一團雷火將那些噴出來的鮮血焚燒殆盡。她緩緩走上高臺,登上那九龍寶座,靜靜地坐在上面,靜靜地凝視着下方空蕩蕩的大殿,隨即,輕輕地合上眼,準備靜心打坐。
一個聲音在她的腦海裡響起:“姜懷憂,我不愛你。不曾相愛,不曾相戀,何來錯過之有?”姜懷憂心頭劇痛,彷彿心要被撕裂了般。以前她也對帝龍說:“我不愛你”,原來,這四個字竟是這般傷人。她自賞苦果。姜懷憂低低地喚了句:“蕭瓏”。這條龍,這個名字,竟像是刻在心頭般痛着又揮之不去。她知道她愛上了蕭瓏,卻不知是在何時用情如此,更不知爲什麼會有此刻的劇痛和難受。她想哭,可爲帝者,她姜懷憂能哭嗎?
自己的過錯,自己沒看清,自己錯過,自己承擔,不是麼?
人生從來沒有後悔路可以走,再大的錯也只能自己用肩扛。
她只是錯過一條曾經愛她、一條讓她愛上的龍,不是麼?
沒有蕭瓏,她姜懷憂還是姜懷憂,她依然繼續修煉朝更高的境界修煉不是麼?
只是心頭的疼痛讓她恨不得拿把匕首剜了自己的心。
姜懷憂暗歎聲,道:“也罷,三千多年前我讓你經受過的,三千年後我來承受。”天道循環、因果相報,她自己鑄下的惡果她自己擔着便是,痛便痛吧。至少她還能感覺到痛,不是麼?
姜懷憂自嘲一笑。她盤膝坐在九龍寶座上輕輕地合上眼,放空心靈,打坐。
帝龍把姜懷憂的舉動全看在眼裡,她目不轉睛地盯着,眼中充滿困惑:姜懷憂,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