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八月十五,聖上於雍翠宮宴請羣臣。宴會自十五日舉辦至十七日,宴上觥籌交錯,珍饈相疊,絲竹雅樂不絕於耳,慢舞美人盡觀不足。九幽城洋溢着喜氣洋洋的氣氛,各宮門禁衛有所鬆懈。
十七日晚,集歡已入睡,忽被牆外一陣驚呼聲吵醒。她起身,問殿內守夜的泓月是怎麼回事。泓月搖頭說不知。接着,殿門外傳來一陣踢踏聲。隨後,一道洪亮的聲音響起:“你們便守在這裡。”這時,雲束入殿,集歡便讓雲束和她一起出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了。
雲束打開殿門,火光肆意涌了進來,映在她們的臉上。殿外守着一隊禁衛軍,一個持劍披胄的寬闊身影站在她們面前。那人是侍衛親軍司的都虞侯許昌。
雲束覺得一股寒意籠罩全身。集歡心中慌亂不已,道:“許都虞候,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許昌只道:“宮中禁衛發生叛變,娘子不必擔心,待在寢殿中便好。我等定會保護好娘子。”
集歡面如土色,問:“聖上呢?”
許昌道:“聖上和皇后都待在鳳儀宮,有禁衛把守着。聖上讓我們過來守着娘子,令娘子萬不能出殿。 您快點進去吧!”許昌最後一聲是在催促。
雲束把怔住的集歡拉了進去,對許昌說了聲“有勞”,便把殿門合上了。
集歡被雲束推到殿內,才醒悟過來,匆忙往外跑,雲束一把拽住她的衣袖。
“你去哪?”
集歡道:“我要去找聖上。 ”
雲束道:“外面這麼危險,你不能出去。”
集歡道:“不行,我必須要去找他。”
雲束道:“聖上讓你閉殿不出,還派禁衛過來保護你,就不想讓你出去。你只需要聽從他的話。等危險解除了,再去找聖上也不遲。”
集歡眸光晶亮道:“可我真的很擔心,害怕他會出什麼事。現在只有陪在他身邊,我才能安心。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他了,真的不能了。”
雲束明白她又想起夭折的女兒,語氣不免軟了下來,安撫道:“聖上是真龍天子,自有神明庇佑,不會發生不測的。你且放寬心,去睡覺吧。”
集歡自知出不去,只得抽嗒地上牀躺着。可心裡藏着事,雲束只聽見她翻來覆去的聲響,近一個時辰也沒睡着。
子時過去了,殿門被敲了兩下。雲束去開門。許昌正聲道:“叛軍被射殺了,讓娘子放心。”
集歡一骨碌爬起來,頭髮也沒來得及梳,只着件藍白色的睡衣,提着裙邊飛奔出去,在流瀉滿地的清寒月光中,像一隻輕盈的蝴蝶。
雲束從架子上取下一件披風,遂追着她去。
集歡一路跑至鳳儀宮,門口禁衛錯愕地望着她。她不理會,只往廳內跑。她穿過迴廊,跨入廳門,便看見聖上面色凝重地立在柱旁。
她喊了一句:“聖上。”聖上擡首,她小跑到他面前,緊緊地擁住了他。雲束趕到時恰巧看到這一幕。
聖上撫摸着她的長髮,道:“你怎麼來了?”集歡道:“我實在擔心聖上就過來了。”聖上解下身上披的斗篷,系在她身上,道:“怎麼穿這麼少就過來了?你身邊的侍女是怎麼伺候的?”
雲束垂下眼瞼。
集歡解釋:“不管她們的事,是我急着見聖上,沒等她們給我披上衣服就來了。”
聖上佯訓道:“夜中露寒,你身子又弱,還穿這麼單薄就跑出來了,不怕生病?不管發生什麼事,下次都不準這麼幹了。知道了嗎?”
集歡委屈道:“這次不一樣的。”
一直緘口不語立於聖上身後的皇后道:“羽瑛,帶鍾娘子到偏殿休息。本宮和聖上有話要談。”
集歡擡頭看了聖上一眼,聖上微笑道:“去吧。”
羽瑛帶着集歡和雲束去了偏殿。
第二日天亮,聖上下令讓禁衛軍全面搜查昨夜叛亂的士兵。搜捕到的士兵一律交由大理寺審理,再交與審刑院複審。早朝之時,朝官皆對這場意外叛亂議論紛紛。下朝後,聖上在殿前指揮使楊平的護送下前送大理寺,親監大理寺卿審問叛亂士兵。除了昨夜被侍衛長射殺的三名士兵,被抓捕時自殺的兩名,現牢獄中只關押兩名。
這七名士兵昨夜趁宮宴想混入禁中,被長慶門守衛攔截,要其出示符文。領頭的一名士兵出了符文,守衛又要求其他士兵出示,得知餘下的士兵沒有符文,守衛便禁止他們入禁。這羣士兵突然暴動了起來,恰逢宮宴時期宮門守衛懈怠,人手不足,守衛不敵士兵多被殺害。七名士兵直通禁中,不僅用宮燈中的燭火放火,還逢遇宮人便斬殺。這羣士兵不久便衝向雍翠宮。侍衛軍親軍司與其相搏,殿前司禁軍護送帝后到鳳儀宮,並重重把守。
僅存的兩名士兵招拱與其他五名士兵是酒後鬧事。太子大婚即日來臨,卻發生了宮廷叛變,鬧得九幽城人心惶惶。因中秋宮宴致使各宮門守衛鬆懈,才讓職事官有了可乘之機。不管真相如何,聖上都不準備再查下去了,讓大理寺判那兩名士兵死罪,又罰了當晚宮門的守衛,到此作罷。
雖朝中有人存疑,也慢慢歸於平寂。
幾日後,樞密使稱讚鍾美人果敢無畏,對聖披心相付,遂敢捨身以爲聖上抵擋災禍,提議給予其與皇后同等待遇。語還未結,翰林學士駁道歷朝歷代,從未有過宮妃爲聖上擋災所受封賞等同皇后之事。他聞亂匪臨近時,皇后臨危不懼指揮宮人鎖死廳門,讓侍衛蒐集水源撲火,防止火勢擴大,重賞宮亂中拼死搏殺者。事後,處死了與叛亂士兵勾結的宮女、內侍。此番舉動既彰顯中宮氣度,又保衛了聖上的安全,理應嘉獎。又有諫官上書,皇后當晚出奇鎮定,恐有嫌疑。侍御史陶玠立即進諫,此事過於怪異,怕有人心存不軌,纔將禍水引向皇后。還望聖上三思,切勿中小人奸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