闔府內外統共大小管事十四個,這是蓉卿早就知道的。
她和陶媽媽到時,廚房前的空地上已站了十來個人,蓉卿眯眼一掃笑道:“辛苦各位媽媽了!”
“八小姐好。”婆子們蹲身行禮,又道,“不辛苦!”
蓉卿微微頷首,有機靈的婆子給蓉卿和陶媽媽端了椅子和杌子來,蓉卿未坐站在那邊說着話:“人可到齊了?”這話,是問站在最前排的錢媽媽。
錢媽媽就是一愣,隨即笑着道:“王媽媽和慶升家的沒到。”說着一頓又道,“許是有事耽擱了。”
有人似笑非笑盯着蓉卿等着瞧熱鬧。
蓉卿卻面色平靜,微微頷首道:“那就不等她們了,這兩日事情多,稍後我和陶媽媽會將各處要做的事細細分派下去,具體哪裡安排什麼人,就得由各位管事媽媽辛苦費神了,待確定妥當各位再將名單交到陶媽媽手中……”也不說一一認識一遍,也未怒王媽媽和慶升家的遲到。
衆人一愣!大家都以爲八小姐定會抓住機會,好好與柳姨娘爭奪一番,至少也拉攏些人,將來即便不主持中饋多認識些人,對她也有便利,可如今瞧她這樣,分明就是有事說事的態度……
難道她們都想錯了?八小姐根本就只是幫着籌辦太夫人的壽宴,而非要奪中饋?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朝崔媽媽看去,崔媽媽垂着頭不說話……
蓉卿只當沒看見,只轉頭和陶媽媽低聲說了一句。
陶媽媽就拿了個冊子出來,照着上頭一一道:“小廚房就負責安排配菜和制湯,至於中間跑腿送菜回事的,邱媽媽去找慶升家的商量個章程來……”陶媽媽話說的很快,根本不給別人說話的機會,緊接着又道,“……添茶倒水引路的,各房都會添兩個丫頭進來,碟子茶壺等一應的東西,都記在各人賬上,但凡缺了損了都找歸管的人……”
底下已有人露出不以爲然的樣子,打着哈欠,小聲交談,甚至有人打着瞌睡……
陶媽媽皺着眉頭,回頭朝蓉卿看去,蓉卿就和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管,繼續念着……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陶媽媽將各處的事兒都分派完了,蓉卿就笑着和衆人道:“事情就這麼多,各位媽媽都是府裡的老人,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心裡也都有一本賬……”她笑眯眯的,“辦好了自是有賞,辦砸了,這壽宴可不是你或是我的事兒,而是整個蘇府的臉面,媽媽們都得打起精神嚴謹點纔是。”說完就擺擺手,“若有不明白的可以來問我或是陶媽媽。”轉身就走,“瞧着天氣是要下雨了,媽媽們也都散了吧。”
衆人傻眼,這就完了?……王媽媽和慶升家的還沒到呢……
還未等衆人回神過來,蓉卿帶着陶媽媽已施施然的離開了,留了一衆的媽媽面面相斥。
“崔媽媽,您說八小姐這是什麼意思,我們當她要仔細吩咐叮囑一番,合着讓陶媽媽照着單子念一遍就成了?”邱媽媽拉着崔媽媽,又道,“這王媽媽還沒到,八小姐的事兒都說完了,到時候兩廂出了岔子,怪誰的頭上。”
崔媽媽皺着眉頭機巧的避開邱媽媽的手,就道:“媽媽既是沒聽明白,就該去問問八小姐。”說完目光一轉,就道,“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說完,轉身就朝正院那邊走去。
邱媽媽愕然,和身邊的幾個媽媽對視一眼,不明所以。
這邊衆人七嘴八舌的議論了半天,都有些摸不清八小姐的脈路,原本想等着看的好戲,還沒有上演就這麼謝幕了,弄的大家一頭霧水……
大家鬧哄哄說了一刻,天上就下起了小雨順勢各自就散了。
這邊王媽媽和慶升家的優哉遊哉的來了,一到這邊就愣住,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納悶,王媽媽就拉着一個粗使婆子問道:“不是說八小姐要在這裡問話的嗎,人呢?”
“早就散了。”婆子說完,就悄悄打量了一眼王媽媽忍着笑就逃也似的走了。
想要給八小姐下馬威,合着人家根本沒有在乎你到沒到,說完了話就走了!
王媽媽也懵了,看着慶升家的就問道:“說完了?”滿臉的不敢置信,她們昨晚還合計了一晚上呢,白忙活了?
兩人去了柳姨娘那邊,恰巧邱媽媽也在,正說着今兒在大廚房的事,邱媽媽滿臉納悶的道:“奴婢瞧着八小姐分明就是沒用心,像只是走個過場一般。”就疑惑的看着柳姨娘。
事情的結果和她們預想的完全不同,讓她們有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柳姨娘也皺着眉頭想不明白,八丫頭處心積慮的得了壽宴的經辦,不可能只是這樣匆匆完事。
若真是這樣,太夫人那邊也不會贊同的。
那她到底想幹什麼?
“姨娘。”王媽媽就愣着問道,“我們原想着挫挫八小姐的銳氣,故意去遲了些,可是……”她怕柳姨娘誤會她的用意,“誰知道八小姐竟和軟柿子一樣,無處下手!”
柳姨娘想不明白,卻不覺得蓉卿只是簡單如此,她道:“這兩日她定還有動作,你們警醒着些!”
王媽媽和慶升家的對視一眼,又去看邱媽媽,三個人點頭應是。
蓉卿和陶媽媽往回走,陶媽媽就笑着和蓉卿道:“……只怕那些婆子不服管束!”她說的很委婉,是想告訴蓉卿,那些婆子都是老油條,八小姐這樣軟綿綿的說話辦事,很難服衆。
蓉卿卻是想的不同,這些人在柳姨娘那邊得了許多的好處,如今柳姨娘還在,她們哪裡有膽子公然轉向?
所以,想要讓她們服,就要找由頭,爲遲到散漫這點小事殺雞儆猴,人家只會認爲她拿着雞毛當令箭,迫不及待想要取代柳姨娘主持中饋,她現在要做的,就是以退爲進,一點小事不能放大,那麼大事呢……
“媽媽說的是。”蓉卿笑着道,“不過,那些管事媽媽也都是府裡的老人了,對太夫人也敬重的很,壽宴是大事,她們即便不服我,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也定是會好好辦事的。”這是在擡太夫人。
陶媽媽笑着點頭,道:“八小姐說的是,是奴婢多慮了。”就笑着和蓉卿進了慈安堂。
太夫人剛吃了早飯,見她們這麼快就回來了,不免問起,陶媽媽就細細將當時的情景說了一遍,太夫人聽完沒有說話,過後和陶媽媽論起今兒的事,陶媽媽將自己的擔憂說出來,太夫人目光微動,問道:“當時衆人作何反應?”
“皆是愣在那裡。”說着一頓笑道,“王媽媽和慶升媳婦原想挫挫八小姐銳氣,卻未料反倒給自己難堪了。”
太夫人似笑非笑,端着茶盅輕啜了一口,嘴角勾出笑意就道:“這丫頭到是有幾分聰明勁兒。”說完放了茶盅。
陶媽媽並未明白,就問道:“您的意思是,八小姐是故意這樣做的?”
“瞧你,平日聰明的很,這會兒卻是糊塗了。”太夫人微微笑着道,“她這是欲擒故縱。”
陶媽媽一愣,頓時明白過來,驚訝的道:“八小姐的心思,果真是……”又露出擔憂的樣子。
太夫人就擺擺手,打斷她的話,“隨她去吧。”
這丫頭雖有些小聰明,但卻也外露的很,這樣的人勝在機靈,可也很好掌握心思,“你只協助她,旁的事由着她辦便是。”
陶媽媽恍惚應是。
接下來的兩日,蓉卿只和陶媽媽待在慈安堂,這邊崔大回話:“最近有個叫牡丹閣的在保定落腳,八小姐,您看要不要着人去請?”,
蓉卿聽着就問道:“什麼戲?”一般叫這類名字的大多以唱崑劇或者越劇爲主,果然,崔大就道,“是從江南來的,唱的是崑劇。”
“那成。”蓉卿想了想道,“你去讓田管事來見我!”這是要讓田管事去保定接戲班子。
崔大一愣,感激的看了眼蓉卿,點頭應道:“小人這就去。”田管事這幾日,但凡見着他就罵一些難聽的話,他又不能將他怎麼樣,只能苦苦忍着,實在辛苦!
八小姐調走了田管事,他耳邊也能清淨幾日了。
蓉卿只當沒看見崔大的反應,點了頭看着崔大離去,稍後田管事來了,蓉卿細細交代了一番,又指了個婆子兩個小廝給他打下手,一行人便趕去了保定,蓉卿又忙着旁的事情……鐫好來客的名單,待蘇崢寫好請柬又一一着人送去各府……
如此,外面的一應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內院中她卻沒有再過問半句,除了期間崔媽媽暈倒,蓉卿去看了一次外,其餘的人她再沒過問過。
王媽媽和慶升婆子連着幾日都朝柳園跑,心裡越發沒了底!
當衆人只當八小姐只是走個過場時,卻沒有想到蓉卿在隔了三日後,卻突然去了大廚房,這一次卻將府裡所有的人都召集在一處,擠擠攘攘站了近百人,她看着衆人直接就道:“過了三日,想必各位媽媽的章程也列好了吧。”目光一睃,就瞧見王媽媽和慶升家的位列在前,她就悠悠然的在椅子上坐下來看着衆人,一副等着大家來交章程的樣子。
交章程?前面說話的時候八小姐可半個字沒提章程的事,而且那天陶媽媽說的極快,她們都沒有聽清楚,如今突然來拿章程,誰能拿的出來?
“八小姐。”王媽媽就站了出來,“您前幾日交代時,奴婢有事未到,其後您也沒有再有旁的叮囑,今兒突然和我們要章程,我們哪裡能給您變戲法一樣變出來呢。”
王媽媽話一落,就瞧見好幾個人連連點頭應和:“八小姐這樣,讓奴婢們太難做了。”都不提前招呼一聲。
“陶媽媽您評評這個理。”王媽媽見蓉卿不說話,只當她不會說,就直接去和陶媽媽說話,“哪個主子吩咐事情,也斷不會這樣,往日柳姨娘辦事都是細細交代清楚,奴婢們都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去辦,若是辦不好主子罰奴婢,奴婢絕無怨言,可如今這樣……”說完撇了蓉卿一眼,就搖搖頭。
“王媽媽有什麼話還是和八小姐說吧。”陶媽媽半點面子也不給,“老奴也只是給八小姐打打下手,評不得這個理。”
王媽媽臉色一僵,場面就冷了下來,竟有些爭鋒相對劍拔弩張。
王媽媽就回頭去看邱媽媽,又看看慶升家的,盯着錢媽媽,示意她說話。
蓉卿的目光就落在錢媽媽身上,笑着問道:“錢媽媽,採買的單子拿去給了崔大,你去忙吧,別耽誤了事兒纔是。”
王媽媽就臉色一變,瞪着錢媽媽,沒想到她沒聲沒響的給八小姐辦事,還辦的這樣爽利!
錢媽媽就順從的垂了頭,連聲的應道:“是!”說完行了禮,“奴婢告退。”衆目睽睽之下走了。
蓉卿這才笑眯眯的看着臉上已精彩紛呈的王媽媽,問道:“媽媽沒有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