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進在狹窄而悠長的宮道上,有車輪碾過青石板上的積雪,發出仿若嘆息一般枯燥的聲音,一聲壓過一聲。雖說已有宮女提着宮燈在前方開路,但沒有月的夜裡,青鸞心中仍彷彿蒙了一層厚濁的雲,讓人無故倍感壓抑。
她掀開車簾,見同行的蘇鄂身着暗紅色對襟錦華領小襖,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漆壓壓的黑暗,此時她察覺到身邊有細微的喘息聲,便靠近了幾步,貼着窗口道:“小主可是被顛地不舒服了。”
“只是透透氣。若說坐這種華麗的轎輦,我倒真情願向從前那般走着去。”
蘇鄂莞爾,復又平靜的行進着。少頃,忽見宮道中央一個衣着單薄的小宮女匆匆並與牆下,垂着頭行了一禮。
“這麼晚了,是哪個宮的。”
聽青鸞這樣隨意問了一句,蘇鄂便走向前幾步查看。回來時臉色卻不太好,只壓低了聲音道:“是繪雲,小主該記得吧。”
“她?”女子略有遲疑,“前些日子不是被皇后發到浣衣局去做苦役了麼。”
“瞧着來的方向確是凌仙宮沒錯。”
“那日我倒也在後院瞧見了她,當日還疑心是看錯了,如此看來,她怕是投到宸妃那裡了吧。”
蘇鄂臉上閃過一絲冰冷的厭惡,旋即看了看走遠的女子。“賣主求榮的,宸妃怎會真收留她。”
“且看着吧。”青鸞也不惱怒,只淡淡道,“信妃那事她便脫不了關係,怕早就是宸妃的人了。我們不必去招惹她,作繭自縛必落不得好下場。”
於是放下了簾子,再不言語。轎子又走了許久,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時放聽得有宦官清亮的嗓音道:“小主,到了。”
她忙整了整衣襟,在蘇鄂攙扶下下了轎輦。此時後宮嬪妃大抵已到了**,唯有幾個位分尊貴一些的主子還遲遲不見人影。她一一請過安後便到自己席位落了座,這才見昭貴妃坐在一羣嘰嘰喳喳說笑女子中間向她笑着點了點頭。
昭貴嬪比其下午見到她時並無太大變化,只是頭上多了幾支金絲紅玉攢珠釵,熠熠生輝的煞是好看。青鸞方要以禮上前攀談幾句,宸妃一行人的車駕便到了。凌仙宮的人在後宮幾乎一手遮天,宸妃此時又有鶯鶯燕燕前擁後呼。蘭貴人扶着她那環了金釵玉環的手臂,傲然掃視衆人道:“宸妃娘娘到了。”
立時便有嬪妃笑着迎上去,說些“娘娘好氣色”一類討喜的話。
宸妃朝這裡淡淡掃了一眼,青鸞適時起身,拘了大禮道:“娘娘萬福金安。”
“這可不是湘常在麼,”宸妃尚未開口,蘭貴人卻搶先一步,”你能來也真是不易,我聽說皇上原是不想見到你呢。”
“見過貴人。”青鸞不惱,只平靜地迎上女子不善的目光。
蘭貴人臉色陡然變了一變——是了,又是這種令人膽戰的眼神,那樣的不着痕跡,如何是一個常在該有的心思。她便是最恨青鸞這種異樣的冷靜,她只想看看這個女子不知所措的神態。
“這主動請纓的可不比皇上心心念唸的,咱們宸妃娘娘便是皇上第一個列在其中的人。”
青鸞只是淡然笑道:“娘娘金貴,豈是嬪妾福淺能夠比擬的。”
“貴人妹妹是該多謝謝宸妃娘娘,否則此時也沒資格站在這裡說笑。”昭貴嬪在下人攙扶下踱步到青鸞身旁,看也不看蘭貴人,臉上卻甚爲恭謙。“見過宸妃娘娘。”
蘭貴人被這一句頂的難受,卻也不敢在衆人面前造次,只僵硬地施了一禮。倒是宸妃,微微擡眼,不見半點笑意地寒暄道:“許久不見昭貴嬪了,可還安康。”
“承蒙娘娘惦念,奕瑛感激不盡。”
宸妃復又看向青鸞:“常在亦是,可還記得與本宮的約定?”
此語一出,衆人皆是一驚,卻見青鸞神態依舊,一如她平日溫潤如水的性子。“嬪妾時刻謹記,必不敢有半分食言。”
“如此甚好。”那女子不再看她,只是嫵媚地一笑,朱脣微啓卻似要吐出芬芳一般,“衆姐妹都回到位子上去吧,過會皇后娘娘和皇上見了,又要說咱們不懂規矩了。”
這話說不多時,衆人方纔落座,便聞聖駕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