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生一世(治癒向) 一生一世 3
我幾乎悲痛‘欲’絕.連扶碧在身後一聲聲的呼喚都沒有聽到.她見我呆呆地握着失而復得的念珠淚流滿面.似是極爲不解.然而我哪裡還有解釋的氣力.‘胸’口悶得似要窒息過去一般.我大口地吞吐着甜膩的空氣.許久才漸漸平復下來.
那之後我才從下榻的店家處得知.那名爲曉月的‘女’子本是蘇州巡撫的千金.亦是方圓出了名的才‘女’.她不僅頗負美貌.亦是‘精’通琴棋書畫.品行端莊賢淑.不僅如此.她還被太后欽點.不日就將被送進宮中.
我聞得此消息.卻是暗自鬆了口氣.
姐姐既然發了話.她便一定是入宮服‘侍’天子之人.如此一來便無緣與承影雙宿雙棲.但這欣喜之中仍有淺淺不安.只因我太過熟悉她望向承影的眼神與其說是傾慕.毋寧稱作戀慕.這樣頗負盛名.純真無邪的‘女’子當真會順服地進宮麼.
即便我生‘性’柔弱.待字閨中時亦對父母百依百順.但若那時我有如此心儀之人.也必定是寧死而不肯進宮的.且姐姐她深知後宮悽苦.若曉月向她言明自己心意.她可還會一意勉強.如此想來.我便愈發坐立不安.恨不能立時一刻便趕去承影身邊.向他言明一切.
我一人胡思‘亂’想了幾日.終是在第四天叩開了宛府大‘門’.向管家稟明瞭來意後.他並未多加爲難.回稟之後便將我一路引到了客房.我早便耳聞蘇州巡撫兩袖清風.這一路下來越發身有此感.院中並未有任何珍奇之物.不過是最尋常的‘花’樹石亭.只在中央引了一渠淨水.任時下之‘花’肆意開放.我在座上沒等多久.那少‘女’便如一隻雲雀般走進屋來.
她着一身胭脂粉的百褶輕裙.三千青絲任意披散在肩頭.襯得她輕靈而柔雅.我從前也喜愛這般柔且乾淨的顏‘色’.如今卻已穿不出她那樣好看了.我剛要起身見禮.她卻已先一步攔住.明‘豔’一笑恰如穿透雲層的暖暖日光.讓人頓覺滿園‘春’‘色’都開在了眼前.
“不過是舉手之勞.姐姐怎還特意來到府中.”
她待我卻是極爲親切.我叫扶碧拿出謝禮與她.她卻再三推脫着不肯收下.“爹爹若知道我收了她人東西.定要大發雷霆.姐姐只當是心疼我了.”
我見她如此.也不好過於勉強.只是心裡一直惦念着承影現在何處.遂道:“那日未及時乘名.我喚作紅纓.日前多謝姑娘相助.”
“紅櫻姐姐.”她名如秋水般的眼眸微微閉合.嬉笑道.“姐姐只喚我曉月就好.”
我見她誠懇.便不覺點了點頭.笑道:“曉月妹妹那日身後.似乎還隨了一位俠士.”
“你是說承影.”她絲毫沒有防範之意.目光中隱隱透出幾分羞赧.“承影是爹爹僱來保護我的.別看他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實則心思細膩得很.所以你莫要怕.”
我怎會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怎樣的忠貞義膽.古道柔情.只是如今.我卻沒有資格說一句我知道.
我強忍住心頭悲慼.報以曉月溫柔一笑:“既是如此.妹妹可否帶我前去拜謝.”
她偏頭想了一會.終是粲然笑道:“也好.不過承影哥哥對外人一向冷淡.你不要在意.”
我眉心一動.默默垂下了頭.曉月涉世不深.並未看出我神‘色’間的不快.一路上還敘敘講着她們相識的往事.我隨她到了後院.只望了一眼便怔在原地移不開步伐櫻‘花’漫天之中.有紫衣男子手持三尺長劍.劍鋒簌簌指出銀光無數.他忽然轉身.醒目劍眉亦浸染了冷冽之氣.與漫天飛‘花’的柔情似格格不入.卻偏又無人能比過他那一身孤寒之意.那樣濃烈的劍風.使得一瞬之間.飛揚似雪的‘花’瓣席捲成風.他冷漠的神情卻在看到少‘女’曉月的剎那.收斂起了灼烈的殺意.
“承影哥哥.”曉月雀躍地拍起手.歡快地奔向他面前.笑靨嫣然.“那日收下念珠的紅櫻姐姐.想要向你道謝.”
他卻不曾看向這裡.只是一個轉身.劍收入鞘.淡淡道:“不必了.”
我面‘色’發白.幾乎止不住雙肩的顫抖.扶碧見我這幅樣子.更是憂心重重.遂附在我耳邊道:“娘子.還是算了吧.”
那一瞬.我當真是絕望至極.失去永曦的那個清晨彷彿又回來了一般.命運的嬉戲總讓人萬般無力.我幾乎是要在那一刻放棄了若非看到他腰間所佩的香囊.那是我親手縫製給他的.裡面兩枚相思豆幾乎訴盡了我的哀愁.也正是這玲瓏紅豆.讓姐姐她第一次察覺到了我心思另有所屬.多年過去.那香囊已褪盡了顏‘色’.他卻依舊佩在身上.
若不是第一次見他身着紫衣.如此英氣俊朗.我該是第一眼便注意到的.
“公子所佩香囊.裡面可曾裝了玲瓏紅豆.”
我聲音雖輕.但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停住了腳步.轉身望向我.被他深邃的雙眸逡巡一番.我竟有些受不住地微垂眼簾.我只是莫名地畏懼.畏懼倒映在他眼中的我是那般枯老不堪.我沒有太后高華的氣質.亦不若曉月楚楚動人.便是年華正盛的扶碧或許都要勝過我幾分.這副平庸之極的陌生容顏.在他看來又是如何呢.
“姑娘怎會知道.”出乎意料地.他口‘吻’竟不覺柔和了幾分.眼中隱隱透出些許期待之意.
“這似乎出自小‘女’一個故人之手.”由於膽怯.我並不敢說出真相.只是眸‘色’如‘波’的回望於他.“我與這位故人曾在宮中做事.”
他瞳孔驟然收緊.許是對於從前之事略有所知.故才懂得“宮中”二字意味着什麼.只是不待承影開口.那少‘女’已驚喜道:“不想姐姐竟是宮中貴人.你若是知道那位故‘交’現在何方.可否告訴承影哥哥.這香囊於他而言極爲重要.”
彼時晴光正盛.自櫻‘花’樹下透出縷縷柔和光束.如輕柔的絲綢拂過我的臉龐.我聞言微微一怔.不覺綴上一絲微笑:“當真如此麼.”
承影還道我不信.微微上前幾步拱手道:“在下曾失憶一次.只隱隱記得贈予在下香囊之人極爲重要.若能再見一面.或許會讓我憶起往事.”
我不由自主地迎着他走上前去.卻在他擡眼看我的一瞬停下了步伐那眼中是冰冷陌生的.他已不記得我了.伴在他身邊的始終是別的‘女’子.即便我在這裡言明一切又有何用.不愛便是不愛了.若他不知真相.也許還會將這香囊小心翼翼地珍藏下去.
曉月正一臉殷切地望着我.那樣炯烈而純澈的目光令我不敢直視.然而我無論如何做不到將承影拱手讓人.只因我知.這世上再不會有人比我用情更深.這一生.我註定是無可脫身了.
我微微擡眸.眼中卻是一片嫣然媚‘色’:“公子當真想知麼.”
承影意識到我非同尋常的語意.面上更見冷峻之‘色’:“煩請姑娘告知.”
我輕揚嘴角.徐步走到他身邊.幾乎貼上他耳畔.他卻並未迴避.我聽到自己聲音輕柔似水.帶着一絲蠱‘惑’的氣息:“三日之後孔雀橋見.公子若不來.便永生無緣可知.”
我說罷已再無勇氣去看他.亦無暇理會曉月眸中的震驚.只收了一顆戀戀不捨的心.帶着扶碧疾步離開了宛府.
我在一瞬下定決心.要帶走承影.帶他一路向北直抵帝都.我會用盡一切辦法讓他想起我.讓他想起數年前微涼卻甘甜的日子.前半生我總在不斷逃避.以至最後所有人事都離我而去.徒留我一人苦苦掙扎.然而從今以後.我斷不會再如此.無論是自‘私’也好殘忍也罷.我寧願死後受盡地獄之苦也不願眼睜睜地與他生別.
只因除了他.我已再無信念.
這三日我總是內心惴惴不得安枕.我怕得並非是承影不來.而是他不肯隨我離去.我知他用情專一.若他甘願爲曉月守在這裡.想必我使勁渾身解數亦是無用.我並不知道.那個‘女’子在他心中佔據了多少分量.再或者.我帶他奔走了大半河山.與他朝夕相處後他仍不能記起我.屆時我又該何去何從.
我彷彿在這短短几日內品盡了人間苦惱.變得彷徨鬱然.甚至苛責自己爲何不在當時便要求他一同出行.即便我心中清楚.那日一番相遇.我無論如何都沒有勇氣聽他的答覆.然而無妨了.即便他不肯走.能夠多見他一次.多看他一秒也好.
扶碧時常說我自離宮後.‘性’子都軟弱下來了.其實不然.我一向是畏懼人事的.否則也不會白白失去永曦.我這一生最剛毅最無畏的時候便是身爲寧貴妃的那幾年.上有先帝處處提防.下有妃嬪狼子野心.我孑然一人帶着永逸.幾乎四面楚歌.難敵暗槍冷箭.昭妃是我下令誅殺的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在她死後很長時間裡.我夜不能寐.高燒不止.我曾在深夜偷偷潛進景安宮‘欲’要見姐姐一面.然而我卻不知該以什麼樣的姿態面對她.正如今日.我不知該如何面對一個冰冷的承影.一個純真的曉月.
似是迴應着我鬱結難舒的心情一般.約定那日竟下起了綿綿‘春’雨.
我只着一襲水‘色’羅裙.撐一把會有錦鯉的十二骨油紙傘靜靜候在雨霧之中.許是衣‘色’清淡.我本秀雅的眉眼愈發淡如水墨畫卷.遠看便似要融進瀲灩無盡的水光山‘色’之中.恬靜而溫然.
雖說是四月暖‘春’.但雨霧中畢竟還透着些許涼意.我與扶碧等了兩柱香有餘.身子便開始不聽話地打起冷戰.扶碧見我自是心疼.遂勸道:“公子今日想必是不會來了.不如我們擇日再到宛府拜訪.”
我微微擡頭看了一眼隱在烏青‘色’雲層後的暖陽.輕輕搖了搖頭:“他若不來.恐怕我們再去也是徒然.”不知是因寒冷還是畏懼.我的臉‘色’竟蒼白如雨霧.那一瞬只覺萬念俱灰.想要逃離卻又有心存僥倖.想着他會不會再遲一刻就到了.
我在雨中.默默拭去臉上水珠.
“讓姑娘久等了.”
便是我低頭那時.有沉穩冰涼的聲音傳入耳中.我迫不及地擡起頭來.眼中卻是水汽‘迷’‘蒙’.他穿着那日深紫的長衫.一張俊冷的容顏有幾分不自然的笑意.然而他偉岸‘挺’拔.僅僅是站在那裡便能爲我遮住一片雨霧.我心中不自已的柔軟下來.微微屈身道:“我還道公子不會來了.”
他似是注意到我面上的病‘色’.眼中滲透出幾分歉意.打傘上前道:“如姑娘方便.不若坐在茶樓裡細談吧.”
“無需那般繁瑣.”我一開口.便見他腳步微微一停.轉身看我.“公子要見的人仍在皇宮之內.關於你的身世只能聽她親口訴說於你.”幾縷被雨打溼的碎髮垂落在我頸窩之上.我望着他頃刻間沉冷下去的臉‘色’.卻是淡淡一笑.“因此.公子只有隨我進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