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衍扶着蘇鄂的手.向天子微微屈膝:“皇上萬安.”
裕灝見她.卻只是淡淡頷首:“你來了.”
“這個時候喚皇后娘娘過來.想必打擾娘娘清修了.”昭妃輕輕撫着臥在手臂上乖巧的波斯貓.一雙眼裡寫滿了媚惑.“只是有件事一定要聽聽皇后娘娘的意見纔好決斷.”
玉衍並未看她.只是隱隱有些不耐煩道:“本宮既來了.你直說便是.”
“好.”昭妃將貓拋給董畢.回過身來冷冷對上她一雙眸子.“這後宮之內若有妃嬪懷有野心.妄想涉足朝政.牝雞司晨.該如何處置.”
玉衍神色一凜.揚了揚清媚的鳳眼.冷冷道:“自該問斬.”
昭妃聞言撲哧一笑.扶着小侍女的手緩緩坐到了梨木椅上.衣袖掩脣道:“看來皇后娘娘這些年只是顏色見衰.頭腦卻還沒老到遲鈍.也是.斛律氏的事畢竟過去還沒有幾年呢.”
裕灝聽着昭妃暗含諷刺.卻沒顯出絲毫怒色.只是一味把玩着壓紙的玉豹墨斗.脣邊綴着虛浮的笑意.玉衍貴爲皇后站在殿中.妃嬪卻徑自安坐.這本已是莫大的嘲諷.然而眼見着昭妃不善的架勢.彷彿是握住了自己什麼見不得人的把柄一般.玉衍只得按捺住心中不快.淡淡地橫了那女子一眼.
雖然沉默不言.然而她單單是站在那裡.便有說不出的高華氣勢.危不可侵的神色更是讓昭妃沒來由地心中發恨.那女子握緊袖口杏子紅的石榴花刺繡.微揚下顎:“那麼皇后娘娘若存此心.是否也斷不可留.”
“你想說什麼.”
昭妃冷笑一聲.從身邊侍女手中接過一冊青藍封皮的書卷.狠狠甩在御案之上:“皇后可知《國策》是什麼書.”
玉衍心下一驚.擡頭正見那小侍女躲躲藏藏的眼神.這才幡然明白過來她正是前幾日被蘇鄂逐出景安宮的白鵑.蘇鄂早便覺得她鬼鬼祟祟.行蹤可疑.不想這蹄子竟是爲昭妃賣命之人.如此思忖着.玉衍便下意識地看向天子.卻見裕灝已然沒了笑意.只是目光淡淡地逡巡在自己身上.他手中捏緊的墨斗似是不堪重負一般.喀拉拉地發出聲響.
昭妃見她久久不言.愈發沒了耐心.隧道:“皇后若不知道.臣妾便代爲回答.這是歷代君王必閱之書.講的是治國修爲.平復山河.可是這等禁書.竟從皇后宮中搜了出來.臣妾素知皇后精通詩詞.卻不想私下另有一番抱負.”
她話音剛落.蘇鄂已上前一步.怒斥道:“白鵑.是你吧.”
那小宮女膽小如水.被她當頭一喝.嚇得身子顫抖不止.左顧右盼地不敢答話.
“你既然向皇上告發娘娘.那麼你說說.可曾親眼看到娘娘讀過此書麼.”蘇鄂在宮中混跡多年.身上本就有不怒自威的氣質.現下又是這樣咄咄逼人.白鵑自是無從招架.苦着臉道:“這倒沒有……”
“景安宮只有皇后識字.難不成還能是她人.”昭妃臉上透着煩躁之意.她覷了覷皇帝的神色.似是忽然醒悟了什麼一般.“若不是皇后.難不成是二皇子.呵.現在朝中爲立太子爭執不下.娘娘該不會是心急了吧.”
玉衍並不說話.只靜靜向前走了幾步.立於昭妃面前.那女子本是坐着.如此高低懸殊更是負了些壓力.她詫異地擡起頭.一個字還未說出口.玉衍便甩手給了她一巴掌.那一掌摑得狠.直打得昭妃腦中嗡嗡作響.她再擡起臉龐時.已是紅腫一片.
“這一巴掌是本宮教你說話的.”從玉衍嘴裡吐出的字寒涼如冰.昭妃眼中恨得幾乎燃起幽藍火焰一般.她咬了咬牙.忽然轉向裕灝.楚楚可憐地叫了聲“皇上”.
然而裕灝的神色平靜極了.一如澄明如鏡的湖面.並無一絲漣漪.他的目光幽深而凝重.外頭盛大的日光射進他墨色的瞳孔裡.無聲息地便沒了蹤影.好一會.他纔對着昭妃淡淡道:“你先站起來.”
昭妃幾欲咬碎銀牙.卻不敢發作.只得訕訕起身.一雙桃花美眸中寫滿了狠意.
裕灝靜了片刻.復纔看向玉衍:“皇后.朕給你的還不夠麼.”
彼時庭院中桃花的香氣卷着清風徐徐吹進殿中.春光駘蕩的大好時光裡.便是男子清冷的眼神都被染上了一層春暖氣息.殿閣裡闃寂極了.靜的似能聽見窗外人語.那些聲音裡充斥着歡喜之意.分明是在討論着新裁的春衣.然而浴在光中的玉衍.卻只感到一陣惡寒.她胸腔裡瀰漫着腥味.幾乎張口便要乾嘔出來.玉衍拼命壓制住那異樣的噁心.良久才慢慢開口.聲音輕的似霞雲飛雪.“臣妾宮中.從沒有這樣的書.”
“不.奴婢沒有說謊.”白鵑見此.瘋了似的抱住昭妃衣襬.連連道.“娘娘替奴婢作證.奴婢有幾個膽子也不敢污衊皇后娘娘啊.”
“你難道不是因爲娘娘的處罰而懷恨在心麼.”蘇鄂狠狠剜她一眼.臉上有掩不住的厭惡之色.“昭妃又非親眼所見.如何給你作證.”
蘇鄂表面雖是替昭妃開脫.實則句句珠璣.昭妃並非愚鈍之人.聽她這樣說.索性直言不諱道:“皇上.此事是否爲臣妾一手策劃.皇后又是什麼樣的人.您定是心知肚明.這種事已經有過一次了.難道還要因皇上的心慈手軟而出現第二次麼.”
皇帝身子微微一震.原本緩和下來的目光又一寸一寸變得尖銳起來.從小被秦氏掌控的他最爲忌諱的便是女子干政.對於謀權之人.他向來是錯殺一萬.不放唯一的.
“日後若是皇后造反.我大魏朝定會淪爲被天下人恥笑的地步.皇……”
“原來.”玉衍忽然高聲開口.她面上幾乎萬念俱灰.眉眼痛苦地蹙在一起.“原來臣妾在皇上心中.已是這樣不堪了麼.”
“皇后.朕……”
“昭妃.你究竟是何居心.”蘇鄂驟然開口.不顧尊卑地直指昭妃.“你定是從白鵑那裡得知娘娘懷有身孕.故而想借此事動搖娘娘吧.”
“什麼.”聞得此言.昭妃與天子幾乎同時詫異出聲.那女子臉色一白.剛要上前拉住天子.裕灝卻已手疾眼快地扶住了欲要滑落在地的玉衍.玉衍手捂小腹.面上已是冷汗連連.痛苦不堪.裕灝見她如此.更是焦急如焚:“這樣的事你爲何不早說.”
她面上已然沒了血色.眼看就要疼暈過去.只是這一剎那.她死死拽住了男子衣角.眼中倏然淌下清淚:“若夫妻間的信任已蕩然無存.僅憑孩子贏得皇上垂憐.那麼臣妾……臣妾寧願……”
“不要再說了.都是朕疑心生暗鬼.”裕灝攔腰抱起她.再也不看昭妃一眼便疾步向殿外走去.
昭妃見局勢突變.已是六神無主.她追着跑了兩步.焦慮道:“皇上.那白鵑她……”
皇帝驟然轉過頭.聲音從沒有這樣冷冽刺骨過:“誣陷皇后.亂棍打死.”那般狠毒的字眼.既是說給白鵑.也是說給自己聽.昭妃似乎一下子被抽光了所有力氣.癱軟地跪坐在地上.任旁人攙扶也久久站不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