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裕臣的一瞬.心裡也似有什麼嘩啦啦的碎了一地.男子還不及開口.後背猛然間捱了重重一掌.他眼中一驚.張嘴便吐出一口鮮血.
玉衍驟然擡首.卻見承影佩劍而立.臉上冷若霜雪.他手裡握着本在裕臣身上的兵符.一身肅殺之氣.黑衣無風自動.見他已然拔出劍來.眼中蘊着濃重的殺意.電光石火間玉衍彷彿全身血液都在倒流.用盡全力大喊一聲“別...”聞得聲音.承影及時收住利刃.卻是冷冷注視裕臣道:“你怎配手握兵符.”
他話音既落.不待女子開口已然消失了蹤影.玉衍見承影此刻並未隨在天子身邊.心急如焚.再顧不得受了一掌的裕臣.匆匆拿上尚方劍衝出正殿.
她從未如此不安過.那恐懼便如冰涼的潮水一般包圍她一顆沉到湖底的心.玉衍越是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那恐懼便越如跗骨之蛆.種種血淋淋的場景反覆回放在她腦海之中.攪得她心神不寧.
這條漫漫長路自她爲妃之後.已許久不曾靠雙腳走過了.蘇鄂雖在她身邊提着燈.微弱的光點卻遠不足以照亮腳下的路.玉衍懷中抱着長劍.深一腳淺一腳地踏在積雪裡.走得踉踉蹌蹌.極爲困難.冷風打得宮燈亂晃.昏黃的光投在青花石磚上.映着紅牆碧瓦上的層層的堆雪.空無一人的長街上.唯有陰森的夜風貼着朱牆呼嘯而過.寂冷森然.
玉衍被風聲驚了一驚.頓時停下腳步.面向蘇鄂道:“你聽.是不是沒有刀槍之聲了.”
經她這樣一說.蘇鄂才慌忙側耳傾聽.走了許久.本該距太元殿不遠了.然而這裡卻全然沒有想象中的激烈廝殺之聲.長街闃寂的令人發寒.故而亦連風聲都如此清晰.
“娘娘……”
她的話戛然而止.長街的另一頭倏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來.茫茫夜霧之中.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向着她們二人疾步走來.玉衍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微微啓開劍鞘.劍身的寒光在剎那間照亮了她的眉眼..那一雙眸子裡寫滿了決絕之意.她不知來者何人.也許是莊賢王的下人前來探入內宮.這一刻容不得她有絲毫膽怯.如若太元殿淪陷.她要做的便是殉節於此.
“來者何人.”聽到蘇鄂呵斥.那身影竟猶猶豫豫地停在了幾丈之外.回答的聲音裡猶有疑惑.卻依稀帶有幾分明朗之意:“可是景安宮景貴妃.”
是從未聽過的聲音.
玉衍長劍兜手而出.她掌心裡已滿是細膩的汗珠.然而即便如此.她卻仍不肯失了氣節.只高聲道:“正是本宮.你是何人.”
“回稟娘娘.奴才是太元殿的下人.皇上安然無恙.”那身影忽然跪在石磚之上.許是因爲興奮.聲音裡竟然帶有幾絲顫抖.“皇上還在前面.特派奴才過來告知.娘娘.莊賢王斃於太元殿.是皇上勝了.”彷彿是爲了證明他所說屬實一般.太元殿的高空驟然綻開幾朵盛大的煙花.那是裕灝同她定下的獲勝信號.
玉衍擡起頭來.一張清冷蒼白的臉龐亦被華彩映得明亮起來.她站在原地.只是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那口氣吐出了她所有的膽怯與惶恐.她只覺這些年的辛勞苦楚終究沒有被辜負.身子似是輕如羽毛.玉衍微展笑靨.驟然栽倒在青磚之上.
她不知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更長.睡夢中.玉衍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寧.那溫暖與光亮包圍着她.她遲遲不願醒來.直到耳畔有了熟悉的呼喚之聲.一聲比一聲急切.似乎是自己格外珍愛之人.故而那聲音才能穿透她疲倦的身體.傳達到她熟睡的靈魂之中.
母妃.母妃.
“夏兒.”
玉衍倏然睜眼.紫陽和永泰正並肩趴在牀邊.焦急地注視着自己.見她甦醒.紫陽興奮地撲上前來.喜極而泣:“母妃你終於醒了.夏兒好擔心.”
“讓你們的母妃先緩一緩.”一雙兒女身後.裕灝身着明黃龍袍.僅以一條玉色長帶繫住腰身.愈發顯得身長玉立.英氣煥發.他面上雖殘存着幾分倦色.卻能看出飛揚的喜悅之意.周遭人早便識趣地退了下去.四周靜如那一場驚心動魄的雪夜.然而這樣的靜裡.再沒有心悸.而是無限的安寧.男子浴着夕陽暖光.那一笑如散在了迷濛的光暈裡.“讓你受苦了.”
玉衍被他輕輕抱在懷裡.柔聲道:“臣妾不苦.臣妾知道皇上定能平定亂臣賊子.”
皇帝安撫地拍着她後背.聲音愈發柔和:“莊賢王伏誅.瑾氏與嘉親王亦被關押在獄中.亂臣賊子已如數處置.再沒有什麼能威脅到朝堂社稷了.玉衍.若非你……”
“嘉親王……”玉衍身子一僵.慌忙打斷裕灝.“嘉親王他怎麼會……”
“裕臣明明趕到帝都.卻遲遲不出兵.他分明是想隔岸觀火.坐享其成.”裕灝彷彿不願在此時提及他一般.清癯的面龐上不禁籠了幾分寒意.“你受了驚.高燒兩天兩夜.現下剛剛好轉.不必急着朝堂之事.朕自會處理好.”
玉衍眼中光芒一寸一寸冷了下來.大病初癒的她尚有幾分弱不禁風之意.然而她空洞的眼底卻似燃着熊熊大火.火勢一路蔓延.一直燒到了她心底去.裕灝定是知道了.他與瑾皇妃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定是被他察覺到了.對付叛變之人.裕灝從不會心慈手軟.
皇帝見她仍有些失神.略坐一會便不再打擾她休息.
玉衍此時早已聽不到他人聲音了.眼前昏暗的如同驟然降臨的黑夜.她迷茫地望向遠方.視線裡的東西卻混混沌沌.好一會.她才扶着窗邊雕花的紅妝臺坐了起來.漸漸適應了窗外夕落的暖橙光線.蘇鄂進屋見她這幅樣子.心頭亦是不忍.忙爲她披上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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