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氏本就有些妒忌雖不受寵卻身份尊貴的昭妃,又見她這般軟弱好奇,不禁生出輕蔑之意,她一手掀開宮女手中所託的紫盤,脣角微揚:“這是嬪妾打算在皇上生辰時獻上的賀禮,在金帛上繡出皇上神武之姿,用作寢殿屏風再是合適不過,”
果然見三丈餘高的金絲帛上已用玉線勾出了人物的大概輪廓,那絲帛選料上乘,經光一打,頓時金黃四溢,當真有幾分真龍天子的霸道之意,想必創作之人也是苦下一番功夫,那人物的眉眼口鼻都用蠟丸定了精確的位置,一寸不差,宮中女子大多是繡些靜物花鳥,從未有人在人像上動過心思,此繡若成,必定驚豔六宮,薊氏得寵,亦是指日可待,
那女子見昭妃面有沉吟之色,還道她是看得入神了,更加喜上眉梢:“娘娘頗富才華,您若願來幫忙那更是極好,功成之後嬪妾定不忘在皇上面前爲您美言幾句,”
“妹妹既然有如此心意,那本宮不妨告訴你一個好點子,”昭妃溫然開口,垂眸輕笑,“金帛再好,終究是落了俗套,不知妹妹可曾聽說過人皮刺繡,”
她見那女子微微一怔,便淡淡擡眼,請冷冷道:“妹妹冰肌玉體,若願將此畫繡於胴體之上,定會令皇上驚喜萬分,人皮不會因爲風吹日曬而褪去顏色,且皇上若知道你爲了他而生生受住了一針一線破皮而出的疼痛,定會十分感動,重重嘉賞妹妹,”
昭妃臉上依舊端着謙和得體的笑,然而開口所說的卻是令人不寒而慄的酷刑,薊氏先前意洋洋的神色已如數散去,現下一張臉龐蒼白無血色,腳下已是連站着都十分困難,她滿眼驚恐地望着昭妃,彷彿還不太相信一般:“娘娘,是…是和嬪妾說笑吧,”
昭妃驟然斂了笑意,面色清冷而沒有溫度:“採凌,去找幾個繡活好的嬤嬤幫薊答應圓夢,記着,爲使人像活靈活現,針腳務必要縝密,”
她既下了命令,哪裡還容得薊氏反抗,身旁侍衛已是手腳麻利地將那女子拖了下去,薊氏意識到那殘忍的酷刑,連連求饒,一路皆聞得她撕心裂肺的哭喊之聲,然而昭妃卻早已不再看她,只作無事般離開了涼亭,
不過兩日,薊氏處刑的消息便被遞上了景安宮,小福子描述的有聲有色,末了還附上一句:“那薊氏是被生生疼死的,叫人處理她屍首時,那背上血肉模糊,幾個小太監都嚇得不敢上前,”
玉衍坐在榻上,細賞着尾指上三寸來長的玉綴紅寶石銀質護甲,聞言不禁冷笑連連:“昭妃的手段也愈發狠辣了,”
“那這事可要告訴皇上,”
“不必了,皇上興許連她是誰都不記得了,”女子眸中宿着寒星似的光芒,“若真問起,便說她患疾去了,”
玉衍所說沒錯,裕灝當真已忘記了曾有這樣一個意欲得寵而絞盡腦汁的女子了,只是在一日下朝後,他偶然見到宮中繡娘正捧着新制的月紗布路過,隨口提了一句道:“朕記得似乎有誰也擅長女紅來着,”
彼時是董畢侍奉在身邊,聞言便笑:“皇上說的,可不是昭妃娘娘麼,”
宮中人命便是這樣微賤,無所依仗之人即便忽然去了,也不過如一陣風吹過,這樣微不足道的死亡甚至都不足矣成爲宮人飯後茶餘的話題,更何況是在新人入宮不久,各宮明爭暗鬥之時,
秋後一日,忽然有下人來報佳貴人身上出疹,又疼又癢,鬧得厲害,因是晌午,裕灝下了朝便直接趕了過去,玉衍到時,德貴嬪亦在殿中噓寒問暖,極爲殷勤,佳貴人身上只着一件竹葉青的小褂,臉上蒙着羽藍半透明的面紗,楚楚可憐地偎在牀頭哭泣不止,裕灝坐在牀邊的梨木太師椅上,見她這副模樣不禁眉頭微蹙:“昨日不是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生了疹,”
“皇上明鑑,小主這分明是過敏之症,”佳貴人的貼身侍女聞言,忙上前回道,“小主從小隻要一接觸麝香,便會像這樣遍起紅疹,”
“麝香,”德貴嬪吃了一驚,連連撫着胸口一朵粉紫色的凌霄花刺繡,“你怎會接觸到這後宮大忌呢,”
佳貴人被她這樣一說,不禁嚇得面色蒼白,更是嚶嚶啼哭道:“嬪妾不知,麝香這種東西在宮外都沒見過幾次,又怎會在嬪妾身上出現,”
“難不成是有人要害你……”德貴嬪看着女子一雙盈滿淚光的大眼,面上似有不忍之意,“還好皇上在,定會爲你主持公道,”
佳貴人瑟瑟發抖的樣子我見猶憐,裕灝看她似是嚇壞了,忙柔聲安撫,這期間,大概是得了消息,共佐六宮事宜的雲屏夫人也匆匆趕了過來,進門還未顧得行禮便連連唏噓:“這樣一張精緻的小臉若留下了疤痕可怎麼好,本宮看了都心疼得緊,”
玉衍與她微微頷首算作見過,遂轉過來頭問道:“你在起疹前可曾見過什麼人,吃了什麼東西,”
那女子見玉衍開口,漸漸停了哭泣,怯怯道:“嬪妾的早膳一向是御膳房按照食譜送來的,大概也不會出什麼問題,若說見過誰……半個時辰前,臣妾在院內見到過罄答應,便聊了一小會,”
玉衍微有遲疑地看向皇帝,見他並無阻攔之意,這才吩咐道:“派人去查佳貴人的飲食,另外傳罄答應過來,”
董畢麻利地退了下去,眼見着事情一時三刻解決不了,皇帝便賜衆人座,一番行禮之後,同處一宮的罄答應已被帶了上來,那女子似是沒想到皇上與幾位位高權重的妃嬪都在殿中,進門時不覺面上一驚,她身着蝦青色挑銀線的玉簪花夾衣,青絲高盤成發,整個人高挑嫺靜,不知是否因雖在瑾皇妃身邊久了,玉衍總覺得她眸中有幾分清冷之色,無端叫人覺之疏離,
負責調查膳食的小太監便在這時上殿,如實稟告道“膳食裡沒有異樣,”
玉衍聞言,只面無表情地看了眼罄答應,慢慢道:“佳貴人身子突然不適,她之前只見過你一人,你可曾有什麼頭緒,”
罄答應溫然搖頭:“嬪妾見到貴人時,貴人似乎還好得很,”
卻是德貴嬪奈不住性子,單刀直入道:“你身上有沒有佩戴麝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