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衍,你又有孩子了!”裕灝一把抱起女子,大力旋轉了兩圈,“這一定是上天賞賜給朕的,朕又要做父親了!”
玉衍頗有些窘迫,直捶着他肩道:“皇上,太醫還在呢。”
“朕要封你爲妃,若非如此不能昭示朕心中的欣喜!”裕灝聞言,輕手輕腳地放下女子,剛要傳喚董畢,卻被女子急急攔住。玉衍同時使了眼色命方海山先下去,這才道“皇上,臣妾無功,實在受不得此大封。且樹大招風,臣妾不願過於引人耳目。”
裕灝亦似有所顧慮:“你說的並不無道理,但玉衍,你爲朕做的朕無以爲報。”
倏然莞爾,宮燈橙色的光映在女子臉上,彷彿連她的笑也便的更爲柔和起來。玉衍擡手輕輕放在男子胸前,依依靠上了他剛硬的肩膀:“玉衍只要夫君一顆真心,位分榮華又有什麼重要。”
裕灝低頭看她,嘴角不覺勾出了一條完美的弧線:“今晚朕去陪你
。”
玉衍雖急着見方海山,卻不願讓皇帝看出一點端倪,便欣然應下了。與此同時,消息更是通過董畢之口傳遍六宮。玉衍再次有孕,於她人來說,莫不如晴天霹靂。她的榮華本已一度達到頂峰,若再誕下皇子,便是當之無疑的湘妃,她的子嗣更有可能繼承這大統基業。
其中最爲震驚的,怕就是朝鳳宮那一位了。她自知天子於她的情誼不過只餘下最後的憐憫,而自己久無身孕,中宮之位難免動搖。這樣想來,幾乎是不得安寧了。秦素月第一次察覺到,也許她不該爲了一時籠絡天子之心而斷送掉太后天壽。若太后尚在,天子或許永遠不會眷顧於她,但她的皇后之位卻不必要這般提心吊膽。且如今秦氏一族雖只餘下莊賢王,然而那隻老狐狸必然是發現了什麼,纔會迫不及待地開始行動。既無指望之人,那便只有靠自己。
黑夜中,秦氏緊緊抿着下脣,眼中折射出一絲如冷月般的寒光。
翌日送走皇帝后,玉衍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請方太醫,並關起宮門拒見任何人。
方海山來時,她便開門見山道:“大人似乎昨日有什麼話要和本宮說。”見面前之人眼中頗有躊躇之色,玉衍更是肯定了心中所想,手中緊握的一柄白玉如意嘎吱一響,她瞬時傾身道:“大人無需顧慮,本宮胎兒是否有異。”
“昨日皇上在,微臣便擅做主張地替娘娘瞞了下來。”方海山擡眼看了一眼玉衍碧色的衣裙,那上面繡了寓意吉祥的並蒂蓮花,他微微一怔,又低下頭去,“娘娘這一胎,怕是保不住的。”
“什麼!”饒是經過多少風浪,玉衍仍驚得拍案而起,她眼中除卻難以置信,更有悲痛之色,“僅僅一個月,大人就敢如此斷言?”
“臣這樣說,是因爲此非天災,而是人禍。”
玉衍幾乎一震,立時就明白了他言下之意。她緩緩落座於香妃榻上,異樣的沉靜下是隱藏不住的滾滾殺氣。方海山雖也知她並非喜怒無常之人,但被那冰冷的視線掃過,心中還是陣陣發悸,,只因那樣的眼神,本不該是一個芳華正茂的女子所有。
“是什麼害了本宮。”
“回娘娘,微臣照娘娘所述症狀揣測,大概是民間來的一種偏方。一般大家世族爲防止侍妾率先有孕,便會被餵食這種用瓦片烤乾,磨成粉末並混合了中藥的柿子蒂。這東西本是爲了避孕,但娘娘恐是在有了身子之後才連續服食,胎兒受損,故而……”
“柿子蒂?本宮怎會吃進這種東西。”
方海山略有思忖,片刻才擡頭道:“這種東西微有酸甜之味,因本是果物所制,所以極不易被人發覺。”
“果物……”腦中精光一閃,激得玉衍猛然間出了一身冷汗,“這對嬰兒可有害!”
“並無。”
心底涌出的幾乎是刻骨的恨意,她並不愚笨,前因後果只需微微提點便在心裡串成了一條線
。昭修容這一招聲東擊西使得妙哉!那日她來時說了許多顧左右而言他的話,才使玉衍一門心思只集中在她與皇后的關係之上,而未細細揣摩她勸自己親自試吃永泰食物的建議。是了,正因爲永泰入口之物都會派人驗過無毒,她纔會不自主地少了一層戒備之意。而昭貴嬪這一招,利用的恰恰就是她的謹慎,當真是好毒的算計。
“娘娘若是想不傷身子,臣也可以立時讓此胎流出……”
“不必。”玉衍緩緩垂下眼簾,盛怒至極,反而是平靜下來了的樣子,只是若細看她一雙手,便可見因用力握住桌角而泛白的指節。“先請大人驗過永泰所食之物。”
果然不出所料,果泥中早已沒有了方海山所說的柿子蒂。玉衍一連服食數日,藥物早已生效,昭修容是一頂一的聰明人,自不會鋌而走險繼續下藥,沒有證據,她根本無從扳倒那個女子。
“大人知道本宮孩兒是遭人毒手,便該知道本宮不報此仇,就不配爲人母。”玉衍似是哀嘆,只是那話中隱隱蟄伏着害人的殺意,“只是一個月的胎兒,他還未能成形……”
方海山深深垂下了頭:“是下官無能,未能及早發現,下官甘願受罰。”
“這不是你的錯,她人既想好了算計本宮,便有本事不被你發現。”她微微擡眼,面色已重歸平靜。“這胎兒還能保多久。”
“再拖上幾個月固然沒問題,只是娘娘,若成死胎,留在腹中恐怕會損害您千金玉體。”
玉衍目光緩緩停在了小腹之上,瞬時隱去怒意,變得溫柔起來:“便讓我這個做母親的再多陪他一程吧。昨日你做的很好,這等事本也不必再讓第三人知曉了。”
方海山舉袖拭去頭上的汗珠,連連應道:“是,臣會告訴他人,娘娘腹中是個康健的孩子。”
玉衍只覺得疲憊不堪,再不想多說什麼,便揮手命他退下了。然而即便她此時如三日未眠一般辛苦,卻仍不能得到一點放鬆。她除了對這個未能出世的孩子的懺悔,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懊惱。因自己一早不分敵友,才導致長姐的逝世,母親的悲痛而終。昭修容手上已然沾染了她兩個親人的鮮血,她卻因自己的軟弱,遲遲沒有動手。
逝者已去,一切哀痛都會隨着時間被淡化。正是因爲這樣可笑的想法,因爲疏忽懈怠,更因爲猶豫不決,這個孩子纔會失去來到這個世上的機會。是了,水巧不也曾說過麼,,自己的心軟,將會是最致命的缺陷。
玉衍起身,緩緩走到佛龕之前,鍍金的佛像安然地垂下雙眸,光線流轉在佛身之上,顯得那樣寧靜和慈祥。她也曾相信冥冥之中自會有天佑,而上天又何曾幫過她什麼。作惡多端的人依舊好好地活着,而自己卻要不斷經受失去的痛苦。若是秦氏,若是宸妃,她們根本就不會留給叛逆者生存的機會吧。
“要一顆向善的心究竟有什麼用。”玉衍凝視着佛像的雙眼,只覺那兩顆黑羽雕成的佛言冰冷得嚇人。一絲嘲諷似的冷笑悄然劃過她冰雕玉琢般的容顏,“從今日起,我不會再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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