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慶順儀便不曾這般好運了,天子回來後她一直不得召幸,一腔怒氣如數撒到了下人身上,稍有不順便動輒打罵,擅用私刑更是家常便飯,奕涼宮宮人皆苦不堪言。
有了天子的寵愛及皇后的“偏愛”,趙常在的精神日漸飽滿,便是連選衣色澤也比從前明豔許多,襯得她生氣勃勃。晨省之時,她還特意向皇后道謝:“嬪妾得了皇后娘娘所賜的百嫣香後,肌膚果然比從前細膩了許多,娘娘如此厚待嬪妾,嬪妾簡直無以爲報。”
玉衍聽說,只因在第一次侍寢時裕灝隨口讚了一句“柳腰春風過,百鳥隨香走”,她便尋機會問全答應要了她的那半盒來,且日日都要沐浴。玉衍得知後只是冷笑,若非寧淑媛發現,以趙常在的心智如何能保全她腹中胎兒。
麗常在聽得她如此炫耀地向皇后謝恩,不無醋意道:“姐姐有了身孕果然與衆不同些,只怕要費盡心機報答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呢。”
皇后臉上始終是淺淺的微笑,瑰色纏枝牡丹錦緞羅裙襯得她愈發賢淑,她嘴角微揚起恰到好處的弧度,儼然一代賢后的作風:“照顧妹妹本是應該的,你若能平安誕下一個皇子便是對本宮最好的回報了。她看着趙常在輕撫小腹,笑意更深,“皇上膝下子嗣本就少,你們若能爲皇家開枝散葉者,本宮必不會虧待你們的。”
趙常在聞言眼中一亮,立時起身道:“嬪妾定不負娘娘厚望。”
這一年可謂是大福之年,先是永曦出世,而後永泰降生,如今便只等第三個孩子的問世。玉衍看得出,裕灝心中是無比期待的,因此他厚待趙常在也是情理之中。其實他本就有晉常在位分之意,只因年底諸事繁忙,故而一拖再拖。
然而比起年宴各藩王皆要進京朝拜,這點小事實在無法在玉衍心中驚起一絲波瀾。
她與裕臣已近一年未見。自她從祈福殿回來至今,發生了太多太多。這其中的每一件事都足以令她精疲力盡。而無論是喜是悲,是驚是險,每每在關鍵時刻出現在她面前的,總是面前這個擁有剛毅輪廓的年輕君王。越是不見,她對裕臣的情愫便被埋得越深。然而如今聞得他要進京,他的笑顏,他的許諾,無一不浮現在腦海之中,攪得玉衍心神不定。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才驚覺自己原是那樣思念着他。
能見一面總是好的。
一旦生出了這樣的念頭,便幾乎坐立難安。時值年宴的前一天,玉衍便覺得心裡有莫名的躁動。這種躁動不同於以往,似是知道要發生什麼大事一樣。手中書卷上的蠅頭小楷一個個都似能舞動起來,跳的進她眼中,卻入不了她心裡。她索性將書重重一放,開口喚道“蘇鄂”。
那女子忙推門而入,卻見玉衍以手支頤,百無聊賴地問道:“什麼時辰了。”
“未時三刻。”蘇鄂說罷,看了看小火爐中燃得半柱香道,“娘娘一刻前纔剛問過奴婢。”
自己竟不覺。
玉衍無奈地看了看窗外,見陽光尚好,便生了到處走走的念頭:“去重涎宮看看寧淑媛。”
豈料纔出了殿門,正遇上裕灝大步流星地向這裡走來。他一身玄色鶴羽捻線大氅,愈發襯得整個人氣宇軒昂,氣質華貴。董畢等一行人跟在身後,竟是追不上他的速度。玉衍還不及行禮,他已先一步上前握住了女子手道:“你這是要去哪。”
“天色尚早,臣妾便想着要去重涎宮看望寧妹妹。”
“既然來了,朕也許久不見永曦,便與你同去吧。”
因怕擾了皇子午睡,到了重涎宮時也未着人通報,二人便進了正殿。彼時午後陽光正好,只見寧淑媛一襲煙色羅裙,寶藍色並蒂蓮花的緞面褙子,如雲髮髻疊以瓔珞倒垂步搖,正背對着門坐在絨毯之上,看着面前一團布包靜靜出神。日光投在她修長白皙的脖頸上,只覺得她似一副淡墨的水彩畫一般嫺靜意遠。她就那樣怔怔地坐着,直到玉衍出聲,才慌忙回過神來,欲要起身行禮。
玉衍一眼望見榻上布包,心裡不覺一沉。卻是裕灝頗有興趣地走上前問道:“淑媛是看什麼這樣出神。”他不待那女子開口,依然將手探入包中,面上不禁浮起詫異之色:“慧明翠片?不像是宮裡的貢茶啊。”
“是臣妾託人從民間帶了些來,這等東西怎入的了皇上慧眼。”
“妹妹一直喜愛這種茶呢,”玉衍解了袍子坐到裕灝身邊,笑着道,“就算專程託人從民間帶來也不稀奇。”
說着已有下人奉茶上來,玉衍便親自動手爲天子斟了一杯,見他仍手捏香茗細嗅茶片,不禁玩笑着搡了他一把,嗔怪道:“皇上可不是來看永曦的?還不叫人把小皇子抱出來。”
寧淑媛面色一鬆,順勢把茶包斂於自己身後,接過下人手中的點心一一擺到桌上來。永曦很快便被抱來,裕灝身爲人父,見了自己孩子哪有不喜愛的。永曦本就生得白白胖胖,煞是可愛,偏偏午睡過後剛好來了精神,不停地揮舞着兩隻白藕般的胳膊吱吱呀呀的叫着。
玉衍見狀,心中甚是喜歡,便湊上前來逗着小傢伙笑道:“不愧是親父子,瞧曦兒見了皇上多開心。”那不到一週大的嬰兒便似聽懂了一般,也跟着咯咯笑了起來。然而這話說罷,卻不見天子有何反應,玉衍下意識地擡了頭去,卻見那男子一雙鷹一般的眼正凝視着低垂着頭若有所思的寧淑媛。只是那視線太過冰冷,甚至是有一閃而過的陰仄之意被掩藏在了眼底。玉衍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神情,心下一驚,脫口便道:“皇上……”
裕灝這才轉過身來,對着她溫和一笑:“怎麼,永曦又不老實了。”
她仍有些遲疑:“皇上怎麼一直看着寧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