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姐姐宮中盡是這樣忠心不二,通情達理的宮人。”賢嬪微笑着看向皇后,那個嬌笑的女子眯成縫的眼中滿是深意。她微微擡頭,尖細的下顎指向青鸞,雖並未說什麼,但已表明了讓她自行選擇。
若說青鸞之前的確是只爲了提升舞技,那麼在沁兒說出這樣一席大義凜然的話後,變成了考驗她忠誠度的選擇題。青鸞試探性地將目光投向沁兒,然而那個女子眼中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氣勢,讓她無跡可尋。
或許真的只是像沁兒所說的那樣,整個事情其實再簡單不過。是蘇鄂和自己多心了。
“娘娘,青鸞願效仿沁兒姑娘,共同將霓裳曲舞到極致。”
“毋須了。”未曾料到皇后卻忽然開口,目光如炬,雍容的姿態裡看不出一絲情緒的波瀾,“你二人如此盡忠,本宮心裡清楚得很。但賢嬪妹妹說得對,大局當前萬不可犯險。既然是由於沁兒的襯托使獨舞看似不完美,那麼沁兒姑娘不妨歇了吧。長此以往腳必定是受了傷,不如趁此好好調養。”
這一番話不亞於晴天霹靂,沁兒那張精緻的臉龐頓時沒了血色。她難以置信的看向皇后,卻只見她在宮女攙扶下走回正殿的背影——秦氏並非她想得那麼簡單,亦不是平日看起來的那般賢惠淑莊,她或許僅在一瞬就洞悉了自己所有的伎倆,卻還將計就計考驗了青鸞的忠誠。這樣的用心,這樣的思慮,原本就不是她一個小小宮女膽敢揣測清楚的。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間包圍住了她,這宮內,果然不能小覷任何一個人,更何況是這樣不動聲色的皇后。
“娘娘,娘娘您怎麼了!”
正跪在地上的宮女們忽聽到身後一陣喧譁,轉身時發現怡霜正拼命抱住身體不斷下滑的賢嬪。賢嬪額角發青,臉色蒼白,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雙手用力尋找平衡,卻無奈那瘦弱的身板彷彿有千斤重,豆大的汗珠一顆顆滾落下來。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快喊太醫!快啊!”從沒見過這種事的小宮女們慌作一團,還是青鸞當機立斷吩咐下去,自己和怡霜一左一右架住賢嬪,這纔算穩住了一時失控的局面。
“我……我去找皇后!”沁兒兩下甩掉腳上的舞鞋便要往朝鳳宮正殿跑去,不料被賢嬪憑空伸出的一隻手攔住了身形,從牙縫中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不要”。
怡霜見主子臉色愈發蒼白,明明說不出話卻又不得不攔沁兒,心中不知怎地冒出一股無名怒火,擡手便推了沁兒一把。赤腳的女子趔趄了幾步,一手扣住了身旁的青石板,只一剎那眼神便變得淒厲森然。
在衆人亂作一團時,御醫帶着幾個小太監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將賢嬪扶到靠近的廂房這纔將接下來的事交給御醫。青鸞帶着幾個小丫頭候在門外,一雙一言不發地倚着門框,不停向屋內張望。
不知過了多久,身着烏衫棉袍的御醫才提着藥箱出來,身旁的兩個小醫官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臉上卻有藏不住的驚喜之色。年長的御醫並未說賢嬪究竟患了什麼病症,只是行色匆匆地離開了側廂房,身旁的小太監也遣散了其他宮人,只單獨留下了青鸞和怡霜。
“公公……”怡霜剛要上前詢問便被一個手勢攔住,緊接着門開了一條細縫,只讓她二人略微張望了幾眼便重新關上了門。
“二位姑娘莫要責怪,奴才也是按規矩辦事,這種事情沒有稟告皇上之前消息是萬萬不能散出去的。”不等二人詢問,便再度開口,“還請怡霜姑娘先回熙寧宮準備好,儘量將爐子生的熱一些,日落之前娘娘一定會被平安送到的。”
怡霜剛想再說些什麼便被青鸞拉住了手腕,身着水色舞服的青鸞雖不解釋,卻是一臉笑意地看着她。怡霜念主心切,一時竟未看出什麼意思,怔怔地對望着她。二人就這樣僵了少頃,怡霜才似是突然反應過來,開口一叫便迅速捂住了嘴,眼中是再也遮掩不住的欣喜,連肩膀都有些微微顫抖。
“皇上駕到!”一聲長喝,宮門外立時跪倒一片。遠遠見一個明黃色的身影疾步生風,身姿卻是挺拔如鬆。年少有爲的天子在宮人們的簇擁下幾步便走到了房前,推開前面行禮的小太監迫不及待地邁入房中。
那是繼御花園後青鸞第三次見到天子,依舊俊冷的眉眼,行走之時會帶起風塵。他的眉宇間有種永遠也散不去的憂鬱,甚至身爲一國之君,富有四海,卻極少見到他歡暢的笑。
眸光深邃如潭水,但那卻是一汪死潭。
他總是經過自己身邊,卻從不過多停留。青鸞不知自己怎會突然生出這種傷感,但是看着他永遠不笑的容顏,卻是會有些微微心疼,彷彿能感知到命中註定的東西已經在悄悄轉動,她伏在冰冷的地面上,莫名有些悲傷。
直到一聲清涼的嗓音劃破天際——
“恭喜賢嬪娘娘,娘娘有喜了!”
“皇上有諭,賢嬪娘娘即日起搬至福壽宮與太后娘娘同住,免去一切繁文縟節安心養胎。皇上擺駕熙寧宮!”
怡霜幾乎是第一個站起來衝進去的。青鸞跪在門外,只覺得真心替賢嬪高興。賢嬪是這宮中第一個懷有龍種的,母憑子貴,境遇也會好許多。更何況她與太后同住,距皇上居所也近的很,對胎兒更是有了保障。
從前母親常說人需積德行善,賢嬪他日裡對人和善,這也是老天對她的嘉獎吧。
但想來也真是造化弄人,宸妃受盡恩寵卻始終未懷得龍裔,想必得知此消息,她心中一定怨恨不已。青鸞雖喜悅,但更理智地知道後宮其他妃嬪一定會有所行動,她必須時刻留意以免賢嬪爲奸人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