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演一聽,顫巍巍抖着手反駁道:“祁青祁大人!可試不得,蕭王韜光養晦這麼久,這一次若是失敗了,可要功虧一簣啊……”
祁青被雲非墨滅了全家,本來就沉澱在心裡的仇恨,隨着蕭王的召喚全部都甦醒過來,看見陳演這般唯唯諾諾的樣子,氣急道:“我一心爲了蕭王,自當全力以赴。你一味退縮,莫不是早就已經叛變?!”
雲水寒目光一冷,看向陳演。陳演只覺得脖頸裡鑽進了一絲寒意,連忙跪下連聲道:“蕭王,老臣一片忠心啊!一片忠心!”
“好了,好了,起來吧。”雲水寒揮手道,他揉了揉緊緊凝在一起的眉頭,有些煩心。陳演和祁青說的道理,他全然明白。
他朗聲道:“我信任你們每一個人,只等月妃娘娘那裡事成,我們便起事,你們通知下去,隨時準備。”他讓陳演和祁青不動聲色地退出蕭王府,不要有任何的異動。他沒有告訴他們,這樣快的起事,不惜代價的暴露,只爲賭上一賭,只爲了流鑰賭上一賭。
玉粹宮裡流鑰坐在雲非墨的身上大氣都沒敢出過,沒有云非墨的准許,自然誰也不敢來打破這個僵局。雲非墨卻依舊氣定神閒地環着流鑰,把那堆卷宗一頁一頁地翻過去。流鑰的雙腿許久未動,那種酥酥麻麻地感覺像蛇一般從腳面上環繞而來,她從雲非墨腿上滑下,道:“皇上看得這麼許久,想必是累了,臣妾去沏茶。”
這一次雲非墨沒有再攔,流鑰拖着已然軟了的雙腿,挪到那圓桌旁。看到之前那準備了許久的白瓷杯子,遲疑了片刻,還是把茶水倒了進去。青黃色的茶水漫上來,細細白白的藥沫就這樣浸潤在茶水裡,一絲一毫都看不出來。
“皇上,請用茶。”流玥把茶水捧到雲非墨面前,手裡已然滑膩膩地又是溼汗。她一邊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一邊打量着雲非墨的神色。看他的神色卻並沒有什麼異樣,才稍有安心。雲非墨不覺又異接過茶水一飲而盡,又把那白瓷杯子遞迴給流玥。
流玥看着他喝完,額頭上竟已出一層薄汗。自知心虛,便問了一句:“皇上,這茶水的味道如何?”
雲非墨猛然覺得這話問得奇怪,對上流玥的眼神,說了聲:“這像是西湖龍井,甚好。”
流玥點點頭,端着那白瓷杯子,放回到茶几上。雲水寒給的藥果然是上好的藥,流玥才走出幾步路,就聽見身後雲非墨爬倒在桌案上的聲音。流玥回頭一看,他枕在自己的手背上,安靜得彷彿是剛纔瞬間入睡了一般。墨色的青絲依舊被束在金冠裡,只是流玥看去時,那金冠已然是對着前方了。
看着他驀然倒下的身形,流玥竟更加慌張起來。這些日子,雲非墨雖然時時對她用強,可是流玥知道有他一日在,她的性命便可一日無優。連她自己也意識到,當雲非墨闖進這安逸的玉粹宮時,整個空間都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安全感來。一向睡眠淺的流玥,那日在他眼皮底下看着卷宗時,竟也能睏意來襲慢慢睡去。而
後一睜眼看見他要爲自己披上衣服,她也真想就這樣扎進他的懷裡。如果不是日夜提醒自己要報那國破家亡的大仇,自己也許早就願意委身獻心於他。
流玥看着已經昏睡過去的雲非墨,竟然想到了這麼許多。在這時,她卻又生出這許多不捨。她靠近雲非墨,伸出手來試探了下他的鼻息,那溫熱的鼻息在他睡着時顯得幾分溫柔。流玥把手裡的錦帕揉了又揉,都快被自己的手汗浸溼了。過了許久,她才終於說服了自己,退出去,輕輕掩上了門,讓繯碧去知會蕭王雲水寒。
繯碧自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流玥怕她說出話去,害了蕭王也害了自己,便就只讓她傳去“萬事俱備”這四個字。
而云水寒這裡,也大約是個“萬事俱備”的情況。以陳演爲首的蕭王黨,從平日裡放眼望去一馬平川的朝野裡復甦而出。那些在雲非墨腳下,在金鑾殿上萬般臣服的大臣,不知何時已然成爲蕭王的力量。他們在陳演的帶領下,隨時準備推翻雲非墨,甚至不惜利用手段格殺阻礙勢力。而以祁青爲首的御前侍衛一支,則立刻倒戈,矛頭指向雲非墨。而蕭王更大一撥,外緣勢力早就集結成一支軍隊,包圍了離憂國的都城,隨時準備爲即將發生的變幻做保障。一時間,皇城內外,氣氛變幻莫測。
聽到繯碧傳來的訊息,雲水寒自然是大喜過望。他從桌案前站起身來,朗聲說道:“好!來人,吩咐下去,今日大家休整,明日全力出擊!”
第二日,陳演帶着朝中大臣先是出其不意地壓制住了朝堂上剩餘的勢力。祁青又突然拔刀,砍殺了不少御前侍衛,氣勢直搗黃龍。僅僅半日,雲水寒帳前就收到了不少捷報。他看着手中的捷報,隱約地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這場陳演覺得萬萬不能打的仗,現下出奇的順利。
按照原定的計劃,雲水寒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去皇城玉粹宮裡把流玥接出來,然後兩人從此遠走高飛。雲水寒一想到流玥,便也就顧不上軍中情報的詭異,自己牽了匹快馬,急速向玉粹宮的方向而去。
流玥從讓繯碧去報信開始,就開始惴惴不安。她看着這宮裡忽然開始兵荒馬亂起來,不禁想到自己的雲羅。到那最後一刻時,雲羅裡便就是這般的慌亂,甚至比這慌亂更勝上十倍。金碧輝煌,威儀堂堂的宮殿,血流成河,宮闕在烈火中傾塌。她心中念着的復仇,只是想取雲非墨一人的性命,可是如今卻讓別人的宮殿重蹈覆轍。
流玥聽着宮門外的宮女太監亂作一團,雲非墨依舊在那扇門裡昏睡着,一時間沒了主意。直到雲水寒推開雲翠宮門,看見目光空洞的她,心疼地攬在懷裡,她才似乎又醒轉了過來。她擡起頭帶着些欣喜地看着雲非墨,他果然成功了。
雲非墨看着流玥,抖了抖脣說道:“流玥,我來接你了。跟我離開這裡。”
可是,這句話話音未落,身後的混亂,便又換了個局勢。似乎那些潮水一般的混亂都在逐漸褪去,取而
代之的是一陣整齊有力的刀槍逼近。
雲水寒擁着懷裡的流玥一愣,回過頭去,正看着祁青手裡拿着一柄慣用的銀槍,指着他們。他身邊的御前侍衛一字排開,把他們圍在這半圓的中心。
“祁青?”他雖然知道打仗和政變,都是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戰局,可是祁青會反叛,他還是有些吃驚。
“蕭王爺,皇上對祁青恩寵有加,祁青斷然不會背叛皇上!”祁青這話說得,彷彿義薄雲天,理所當然。全然不是前幾日在蕭王府的模樣。
與此同時,流玥背後那道門,也吱呀一聲打開。從那門裡,走出來的,不是雲非墨還能是誰。他扶正了頭上那頂金冠,他在那桌案上趴了一晚上,現在渾身的痠痛。他扭動着筋骨,一步一步的朝雲非墨和流玥走來,似乎對眼前的景象全然不在意。
他寒冷的目光,有些戲謔的掃過蕭王雲水寒,卻冷冷的凝固在流玥身上。雲水寒終於明白爲什麼這一路都如此的順利:這分明是雲非墨要看清他面目的一場圈套。
雲水寒護緊了懷裡的流玥,似乎她是他最後一塊瑰寶。流玥是何等聰明之人,一看這局勢,也頓時明白過來,她湊近雲水寒的耳朵說道:“一會兒蕭王只管逃開,不要管流玥了。”雲水寒身形微微一顫,低頭憐惜地看了懷裡的流玥,並不做回答。
雲非墨踱步到他們面前,終於冷然開了口:“蕭王,你好一個儒生模樣。”說罷眼神一冷,祁青立刻會意,長槍就要刺過來。雲非墨眼疾手快,從雲水寒懷裡拉過流玥,護在懷裡,等着看祁青的長槍刺透雲非墨的胸膛。
可是,卻有人比雲非墨更加迅捷。流玥眼看就又要落進雲非墨的懷裡,再度拔出頭上的簪子比在他的脖頸。祁青一看皇帝就要受傷,長槍一抖,就要來刺流玥。雲非墨大呼:“住手!”
雲水寒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明白了剛纔流玥拂在他耳邊的這句話。微微一愣神,便當即在這沒人反應過來的一刻,一旋身,直直地飛上雲霄,踏雲而走。
看着雲水寒逃脫了困境,流玥伏在雲非墨的胸膛上,微微的呼了口氣。雲非墨看着她這般模樣,眼中冒火,一把把流玥推倒在地上。他看着雲水寒離開的背影,追無可追。
雲非墨揮手讓祁青退下,皇宮裡的秩序不消多時便也就如往常一般,這蕭王反叛從謀劃到結果,不超過三天,鬧劇一般,一瞬而過,彷彿沒有人再記得。
玉粹宮裡,只有那冷然看着流玥的雲非墨,流玥手裡那刺殺過雲非墨三次的簪子,竟然在剛纔那一剎,因爲用力過度而折斷。兩半簪子,慘淡地散在一邊。雲非墨白皙的脖子裡,明顯出現了道紅痕。
“流玥,你!”他全部怒氣都指向了流玥,卻絲毫沒有什麼力度,緊緊攥着的那手,手骨骨節咯咯作響。他似乎有千鈞的怒氣,奮力一砸,流玥耳畔的牆壁瞬間落下不少塵灰來,雲非墨那骨節砸在牆上,血破膚而出,順着牆面滾落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