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起門來,蘇嫺讓蝶兒出去給自己煎藥,轉而留住了大夫。至於說了什麼,便也無人知曉,只知道此後蘇嫺一直心神不寧,瞧着似乎心事重重。
書房內李朔低低的咳嗽着,瞧着自己筆下躍然紙上的女子,終是有些倦怠的丟了筆墨,“畫皮畫骨難畫魂,終是不及她分毫神韻。”
延辛端着燕窩粥進門,“王爺,早些歇下吧!”
李朔苦笑兩聲,“早些日子若是少睡一些,約莫也不至於如此。本王還如何睡得着?”說着,轉而去了地宮。自從桑榆走後,整個地宮都冷冷清清。
昔日還有阿狼時不時的叫喚,偶爾還能聽到夕陽與桑榆的笑聲,而今什麼都沒了。
不對,還有!
還有一個垂垂老矣的胡王殿下。
曾經的劍拔弩張,如今的相顧無言。
一個犯了錯,一個丟了妻兒,算起來竟有些同病相憐。
“還沒找到?”胡王問,說這話的時候,李朔看見他微微蜷握的拳,還有微微繃緊的身子略向前靠,似乎想聽清楚一些,免得錯過了李朔的隻言片語。
他終是關心自己的親侄女,在某些事情上,他脫不開這責任。
如果不是仇恨,李朔不會重傷,桑榆也不會被人帶走。
至今,生死不明。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是這世上對至親之人的折磨。
“攏月閣那頭的蓮花開了,很好看。”李朔轉了話鋒,“聽說當初她爲此而摔下了湖中,惹得文昌帝將這蓮花悉數剷除,而今皇帝重新栽種,可惜佳人不復。”
“她還能回來嗎?按照月份推算,應該已經生了,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胡王自顧自的說着,“如果是個女孩便最好,沒那麼多的朝堂紛爭,以後嫁個好人家,最好能像孩子她爹一樣,是個愛妻如命的。”
李朔不去理他,“梅園裡都結了梅子,可惜酸得很,連泡出來的酸梅茶都是苦的。不過有孕之人約莫喜歡這味道,酸酸澀澀的,倒是極好。我叫人留了一些醃起來,也不知好不好吃,待我先嚐過再說。她這人嘴刁,不好吃的東西死活不肯吃。”
頓了頓又道,“有孕之後愈發慣着,便也慣得沒形了,可自己的女人不慣着,還打算慣着誰呢?如今便是想慣着,也不知該如何慣……”
兩個男人同時保持了沉默。
李朔坐了一會,幽幽然的起身往外走。
有些話無人可說,因爲那些人不懂。
但胡王能明白,也能體會那種痛,一個是至親,一個是摯愛。
“也許……出關了。”胡王突然說。
李朔身子一震,“你說什麼?”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怕是耽擱久了真的連最後一面都見不着了。傅氏的子孫流落在別人手裡,實非我所願。”胡王深吸一口氣,“雲華的手裡,捏着她父皇給的印信。”
“李朔,你若能找到鬼狼大軍,約莫也能找到她了。那印信是個扳指,足以調動她父皇留下的鬼狼大軍。那個寵愛女兒的皇帝,在諸侯揭竿而起的那一刻,似乎就已經料到了一切,早早的爲自己的愛女,埋下了後路。”
李朔只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視線有些模糊。他捂着砰砰亂跳的心口,直勾勾的盯着胡王,“你是說,可能是慕守業帶她走的?”
“也可能是不死不救。”胡王靠着牀柱,死灰般的臉上沒有半點的情緒波動,“這世上若說還有誰能這般神出鬼沒的,便也只有這兩人,系出同門,而又相互鉗制。”
“系出同門。”李朔頓了頓,當即轉身就跑。
那一瞬,他覺得自己還活着。
桑榆的手上有鬼狼大軍的印信,難怪當初不死不救留下信件的時候,誰去亂葬崗都不頂用。桑榆那一日定是帶着印信一道去的,所以……
所以是被不死不救帶走的????
若真的如此,那桑榆還有救,定然還有救!!!
這大概是延辛在事發之後,第一回在李朔的臉上看到一線生機和喜悅之色。
雖然這笑容也就這麼一次,但終是有了希望。
李勳生辰那一日,蘇嫺的肚子啓動了,疼得嗷嗷叫着,大夫說是要生了。
晉王府內,一個個手忙腳亂,穩婆、大夫,一個都拼命的往上衝。一時間,整個晉王府裡亂做一團,蘇嫺躺在牀上疼得渾身是汗。
歇斯底里的喊叫聲,伴隨着穩婆的幫扶聲。
李朔一臉無溫的站在院子裡,許是因爲身子還未好全,此刻面色有些發青。
“王爺,時辰不早了,宮裡頭催得緊,再不去怕是要來不及了。”延辛忙道,“馬車已經備下,請王爺速速入宮。”
李朔沒有動,只是僵在原地,冷着臉。
延辛一愣,外頭便傳來了動靜,說是宮裡來人了。
不多時,便是楊雲錫急急忙忙的進來,身後領着宮中侍衛。看這陣勢,估計是宮裡有些着急了。諸侯和王公貴族都到了,便是慕容德也沒敢缺席,這李朔若是缺席……
不但打了皇帝的臉,還會招致外頭的流言蜚語。
恰好印證了外頭所言的,自雍王死後,皇帝與晉王不睦的傳言。
如此一來,于軍心並非好事,於朝堂亦是如此。
“王爺,皇上有旨……”楊雲錫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了屋子裡的動靜。這喊得撕心裂肺的,這婢女手中端着臉盆,臉盆裡的血……
楊雲錫不解的望着延辛,延辛上前一步,“楊大人,煩勞楊大人上稟天聽,便說是我家側妃正在生產,王爺實在是無暇分身,是以……是以請皇上恕罪,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側妃要生了?”楊雲錫面上一怔,當即擡頭望着面色冷凝的李朔。 www ▪тт kΛn ▪c o
李朔冷着臉抱拳,倒也沒說什麼,恰似默許了延辛的意思。
楊雲錫無奈,只得行了禮折返皇宮。
這皇帝親隨都沒能請到李朔,一時間宴席上的文武百官更是議論紛紛。楊雲錫上前伏在李勳耳畔低語了一番,李勳的臉色瞬間漆黑如墨。
皇帝一聲冷哼,底下噤若寒蟬,誰都沒敢吭聲。
晉王殿下,仗着軍功便是連皇帝都不放在眼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