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的失蹤,成了所有人心裡的謎。
李朔雖然有傷在身,好歹沒什麼大礙,是以李勳得了消息便也放了心。延辛也沒死,只是受傷太重得好生調養,等着李朔能下地了,便當即出宮回了晉王府。
晉王府內,一溜的傷員。
蘇嫺心疼的看着李朔這一身的傷,哽咽得不成樣子,“殿下,您這是怎麼了?這些日子生死未卜,嫺兒都嚇壞了。王爺……”
李朔擺擺手,“你先下去吧,本王實在是沒力氣。”說着,便讓人給擡到了書房去養傷,大夫說需要靜養,是以不可被人打擾。
如今蘇嫺有孕在身,的確也照顧不好李朔,只能眼睜睜看着李朔進了書房。
阿六早就在書房裡等着了,此刻就跪在書房內,面如死灰的磕頭,“卑職該死,請王爺殺了卑職吧!”
李朔喘着氣,勉力撐着身子坐在牀邊上,“怎麼了?”他想了想,“起來,扶本王下地宮看看。”
他的小榆兒還在等着呢!
“王爺!”阿六疾呼。
“怎麼了?”李朔隱隱覺得眉心跳得厲害。
“請王爺殺了卑職……是卑職無能,卑職……卑職沒能保護好夫人!”這話一出口,阿六再也不敢擡頭。
四下突然冷到了極點,這都快到初夏的天氣,竟還是冷得瑟瑟發抖。
李朔扶着牆,緊捂着自己的心口,音色低沉而涼薄,“你最好把話說清楚,什麼叫沒能保護好夫人?夫人不是一直在地宮裡嗎?是她的蠱毒又發作了?還是說,孩子出世了?”
“夫人……失蹤了。”阿六聲若蚊蠅。
下一刻,李朔瘋似的衝進了地宮。
背上和肩頭的傷口開裂,透過衣裳不斷的滲出,那刺目的殷紅叫人心驚膽戰。
不知疼痛,滿腦子都是那失蹤的女子。
他此生最鍾愛的女子,帶着他未出世的孩子,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裡。房間裡空空蕩蕩,牀上再沒有那個睡美人般的小妻子。
李朔一腳踹開石門的時候,渾身都是血,他就那麼直勾勾的走向胡王。
胡王正躺在牀上歇着,陡然察覺有一雙溼漉漉的手揪住了自己的衣襟,不覺低哼了一聲,“李朔!”
“是你!是你!”李朔咬牙切齒。
阿六慌了,“王爺?傷口裂開了,來人!來人,叫大夫!”
地宮裡亂作一團,原本爲桑榆母子兩準備的大夫,而今成了李朔的救星。
“她失蹤了,因爲你!”李朔渾身是血,身上冷得厲害。
可他不想閉上眼睛,只想找到她。
“我的妻兒失蹤。”李朔哭着喊,咆哮着如同失控的野獸,卻也如同困獸,帶着無奈與掙扎,“我放了你,你把我的妻子和孩子還給我!就算要我這條命,我也給你,你把傅雲華還給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胡王脣角的嘲諷,逐漸消逝。他站在那裡,感受到李朔身上噴薄而來的滾燙,還有……重物落地的悶響,以及奴才們的歇斯底里。
李朔氣急攻心,而今徹底陷入了昏迷。
李勳也跟着着急,不是說已有好轉?怎麼突然又昏死過去了?
聽來人上稟,好像比之前更嚴重。
須知之前的李朔滿是求生慾望,而今卻頹廢得不成樣子。
這件事情,朝廷對外宣佈是因爲雍王逆黨所導致的行刺,所以這些日子京城內外戒備森嚴,就是再清剿雍王逆黨。一時間人心惶惶,但總算將那些猜測給壓了下去。
能壓下去便好,只是這李朔……
李勳親自去的晉王府,屏退左右,李勳冷着臉坐在李朔牀前。
這纔多久沒見着,李朔整個人憔悴得不成樣子,鬍渣子襯着那張臉瞬間老了十歲。他躺在牀上,上半身全是繃帶覆蓋,上面還透着殷紅的血跡。
帶來的太醫給李朔診治過後,只是無奈的告訴皇帝,這傷口若是再裂開一次,怕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而如今李朔的身子正處於生死的邊緣徘徊,若能激起求生的慾望倒也罷了,若是不能……
這不能後面是什麼詞兒,李勳用膝蓋想都能想明白。
深吸一口氣,四下無人,李勳爲李朔掖好被角,眸色微沉的開了口,“老五,朕知道你爲何會突然傷情加重。是因爲沐桑榆對嗎?她丟了?還是死了?”
緊閉的眼眸,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微微轉動了一下。
李勳繼續道,“若是因爲桑榆,那朕……是不是比你更有資格去悲痛欲絕?”
他想起那一日的梅園大火,想起此後跨不過去的隔閡。
“老五,朕心裡也有愛也有情,可有時候朕是無奈。肩上扛着江山社稷,朕不像你,有時候連選擇的權力都沒有。朕身邊那麼多女人,三宮六院,在所有人眼裡,朕什麼都有了。”
“可是老五,那些女人都不是朕想要的。真以爲朕什麼都不知道嗎?每個人都在算計着朕。朕很厭惡那種感覺,可朕沒辦法,朕還能有什麼辦法?”
“朕也有喜歡的人,可當時朕滿心滿肺都是天下,都是江山。朕以爲對她置之不理便是最好的保護,早知道是這樣,朕就該將她鎖在身邊,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任何人傷她分毫。”
李朔的指尖微微蜷握成拳。
李勳無奈的苦笑着,“朕知道你醒着,朕也知道你是因爲兒女情長而成了這副模樣。可是李朔,你這樣一直躺着,她就會出現嗎?很多東西,是要自己去爭取,從不會天上掉下來。”
“緣分這東西是有定數的,你不懂珍惜,就會有比你更懂得珍惜的人。怎麼丟的,就怎麼找回來,你說是不是啊?”
的確,是這個理兒。
他躺在這兒也是於事無補,失蹤總好過死亡。
生別離,總有相逢的時候吧??
小榆兒,你說呢?
李勳走的時候,李朔還是沒能起來,一直躺在牀上。
直到後來延辛被人擡進來,音色哽咽的喊了一句,“王爺!”
李朔這才幽幽然睜開雙眼,“若是晉王府沒了,大齊沒了,她回來會不會找不到家?”喉間滿是腥甜的滋味,卻被他生生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