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裡說着愛,身體卻在做着背叛的事,這大概就是李勳與李朔最不同的地方。有些人嘴上很愛很愛,心裡也在乎,可管不住身子。
有些人從不輕易說愛,卻能爲你豁出命去,恨不能把這一生所有的光耀與你照亮未來的路。保你歷經半生,歸來仍是少時模樣。
那纔是愛。
就好比現在的李朔,渾身是血的,連呼吸都格外孱弱。
阿六來報信的時候還是晚了一步,當時震得村子裡的房屋都倒塌了大片,所幸當時是白天,人員傷亡不多,是以當府衙的人都趕過來的時候,快速安置了這些難民。
而晉王府的人,則傷亡慘重。
那一口枯井已經被炸塌,亂石底下還不知道有沒有埋着什麼人。但要清理也是件難事,如今黑燈瞎火的,等着楊雲錫等人趕到已經是人困馬乏。
要知道底下有沒有人,就得把上面的亂石起開,但面積太大,要想起開又需要不少時間。若是胡亂的搬運,又怕造成二次坍塌,萬一底下還有活人,恐怕也活不成了。
現在最關鍵的是,有兩個被救活的晉王府侍衛說,王爺也下去了。
那就意味着,李朔可能在下面。
生死未卜!!
這四處進出口都被封死了,是以要想救人還得有計劃的進行,否則稍有不慎……萬一讓李朔有個三長兩短,那帝王怪罪下來,可是要誅九族的。這等同於,謀害親王。
這罪名,誰也擔待不起。
聽得這底下埋着晉王,所有人都慌了……
李朔只聽得耳邊有嘈雜聲,卻怎麼都睜不開眼睛。他彷彿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很黑,伸手不見五指。昏暗中,他依稀聽見她的聲音。
有微光透進來,他看見傅雲華初識的模樣。稚嫩的臉龐,嬌俏的可人兒,她站在他跟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指着他的鼻子笑罵一句:小乞丐。
然後又是一臉嫌棄的朝他扮鬼臉,做出一副幾欲作嘔的模樣:真髒!
髒兮兮!
髒兮兮!
他卻笑着哭了,回來就好……
轉眼間,又成了她倒伏在血泊裡的模樣,額頭上滿是血,血沿着她的臉頰不斷的滑落,最後染紅了她素白的羅裙。她朝他伸出手,滿是希望的大眼睛裡,泛着求生的慾望。
她說:小乞丐,我疼……救救我……
他卻瘋似的跑了出去。
如今想着,那小小年紀的她,應是很絕望吧!絕望到後來把他忘得一乾二淨……
“王爺?王爺!”阿六不斷的喊着。
李朔沒有任何的反應,呼吸越來越弱,連脈搏都變得孱弱。
“軍醫,你看……”阿六急了,“若是王爺出事,那……再說了,如今邊關動盪,被外頭的人知曉事情,肯定會引起大亂子的。”
猶記得當時李朔被阿六救出來的時候還保持了最後一絲清醒,唯道一句,“不可泄密!”
別說外地,若是府中的夫人知曉,怕是也要驚心動魄一番了。
在楊雲錫等人趕到之前,阿六已經帶着李朔回了軍營。所幸這些都是李朔的心腹,所以即便知道李朔受傷,也絕不會傳出去。
軍醫搖頭,“傷得太重了,一時半會……”
“不管傷得如何,王爺決不能死!”阿六呼吸微促,“王爺征戰那麼多年,還從未受過這麼重的傷,真是豈有此理!”
“我先給王爺扎針止血,你且去盯着那裡的情況,免得到時候王爺醒了,咱不好交代!”軍醫忙不迭的打開針包。
阿六點點頭,朝着那兩位將軍行禮。
“放心吧!”兩位將軍瞧了一眼牀上的李朔,“軍中不會有人知道殿下在此養傷,在殿下清醒之前,我們不會讓人找到殿下。”包括皇帝在內。
“多謝二位將軍!”阿六疾步離去。
這會他得着人盯着枯井那頭,自己趕回去報信。
然則回到地宮,阿六才知道沐桑榆陷入昏迷的消息,真是夫妻心有靈犀,這昏迷都能感應到,難不成還在夢裡相會???
夕陽急了,“王爺究竟怎樣?”
“傷得很重,要不是延辛護着,估摸着已經沒救了。”阿六實話實說,瞧着牀榻上昏迷不醒的桑榆,眉目沉沉,“夫人如何?”
“你自己不是看見了?大夫說是氣急攻心,又動了胎氣,還不定……”夕陽急得直哭,“這可怎麼辦?一個兩個都拿不住主意了,咱們這是……延辛呢?”
阿六嘆息,“還在那坑洞下面埋着,不知道是生是死。當時我救王爺的時候,延辛還有氣兒。石頭砸過來的時候他把王爺推開了,於是自己被壓在石頭下面。”
夕陽泣不成聲,“這叫什麼事……”
“我當時忙着救王爺,自也顧不上他了。”阿六垂眸,“你照顧好夫人,我去盯着那頭。王爺重傷一事,決不可爲外人道也,否則這大齊天下是要出大亂子的。”
“好好好,你快去!”夕陽趕緊抹了眼淚坐在牀邊守着。
見着阿六急急忙忙的離開,夕陽又開始哭,“姐姐你可都聽見了?姐姐?姐姐你醒醒好不好?王爺爲了你受傷,如今生死難料,你可一定要撐着啊!姐姐!”
許是有所感應,又或者桑榆真的聽得見。
指尖微微顫動着,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在微微轉動。
夕陽一愣,“姐姐?姐姐你是不是醒着?姐姐?”
肚子有些疼,桑榆知道自己還不到分娩的時候,否則這孩子是活不下去的。而今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她身爲母親,不能就這樣輕易的倒下。
女子本弱,爲母則強。
勉力睜開眼,視線裡夕陽的臉模糊得看不清楚。她五識漸喪,很快會連眼睛都看不見了。張了張嘴,嗓子裡幹得冒火。她艱難的吐了一個字:水……
夕陽趕緊去倒水,小心翼翼的給桑榆餵了兩口。
水乃生命之源,到了這時候,桑榆覺得已經沒了任何的退路。
即便要分別,這生離總比死別要有希望一些。
呵……
離別總是來得這麼突然,讓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