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分桃

鐵板橋,大仰身,秦長歌砰的向地上一倒。

肩頸觸地,機關連動,立時唰唰的射出幾枚閃着藍光的飛刀。

陰離拂袖,掌中紅光一閃,飛刀頓時無影無蹤,秦長歌卻已經一蹬牆角,哧的一下倒滑一丈,到了祁繁身邊,一抖手銀針飛閃正紮在楚非歡虎口。楚非歡手一軟放開祁繁,脫力暈去,容嘯天一把接住,秦長歌嚓的掣出腰間長刻,橫在自己眼前一照,隨即擡腿,旋風般將他兩人一踢!

砰一聲容嘯天和楚非歡被秦長歌踢向一處只掛了一塊巨鏡的牆壁,那塊巨鏡隱藏在諸鏡之後,在入口的正後方,先前幾人出來時,因爲方位問題一時都沒有看見。

秦長歌毫不猶豫的踢出。

身後腥風襲近,陰離枯黃的手一閃,抓向半空中的容嘯天!

秦長歌跳起,火箭般向陰離懷中一撞!

以頭搶懷耳。

嚓的一聲她的後領裡咻咻冒出一排飛箭,這回冒的是綠光。

陰離掌間紅光再一閃,飛箭粉碎,然而秦長歌已經衣柚一拌,又是一大堆梅花針。

飛針完了是如意珠,如意珠完了是金錢鏢,金錢鏢完了是金彈子……

最後出手的是黑絲,振臂一甩黑光暴漲。

刷的一聲劈向陰離面門。

陰離急退,身後,蕭玦毫不客氣狂飆而來,半空中飛身下劈,毫無花哨卻殺氣驚人的“力劈華山”,悍猛絕倫的劈下來,看那架勢,似想將陰離一劈兩半!

陰離看起來並不畏懼秦長歌滿身亂七八糟沒完沒了的暗器,卻對這樣真力雄厚的真功夫頗有忌憚,拂袖一甩,再次一退數丈。

隨即他仰頭髮出一聲尖嘯。

尖嘯方起,呼的一聲,容嘯天和楚非歡即將撞上巨鏡的那一刻,鏡子突然消失,出現空洞,兩人毫無阻攔的從洞中飛出。

尖嘯方起,秦長歌突然奔向蕭玦。

看那模樣就像懷春少女奔向自己情郎。

蕭玦怔了一怔,立即受寵若驚的伸手去接。

秦長歌一擡頭,對他好抱歉的一笑。

黑絲再次出手!

一把纏住蕭玦伸出的手,三繞兩繞飛快繞了個結,就手振臂一甩,將蕭玦甩出剛纔容嘯天帶着楚非歡飛出的那個鏡子!

“這個昊天陣!人多反而壞事,去找東西要緊!應該就在這附近!”

懊惱的低喝一聲,蕭玦回身便撲,秦長歌早已手快眼快的一腳將旁邊一個鏡子踢過剛纔那個洞,嘩的一聲,光芒一亮,接着便是什麼東西在外面悶聲撞上的聲音。

秦長歌暗暗對蕭皇帝的額頭懺悔哀悼了一秒鐘,一翻身拉着祁繁騰的跳上了一面古鏡,和陰離面面相對,低低對祁繁笑道:“抱歉,生門開啓就那一刻,實在來不及再把你送出去了,你就陪着我吧。”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祁繁也在笑,低聲問,“你剛纔不是被迷了麼?現在怎麼又看出來生門了?”

“我智慧天縱,”秦長歌臉紅也不紅的答:“擊鏡是對的,只是這個陣法有所改變,而我被陰離站的位置所迷感,計算反了擊錯了,這個陣法攻人內心,越是彼此間有心靈感應者越易被控制,最終攝魂奪魄而死,嘯天誤打誤撞擊碎北斗,換得這一刻生門開啓,再不將他們送走,反而大家互相牽絆,都會困死。”

“陰大祭司,武功好像不怎麼樣啊,只是怎麼看起來好像有點憤怒?”祁繁眯着眼打量對面一直按兵不動的陰離。

“人家正練到緊要關頭,被我等不識相的驚動尊臀,絕世神功即將大成之際卻被打斷,一番心血付諸東流,你說人家要不要恨你?”秦長歌幸災樂禍的拍拍祁繁的肩,“你我就等着被小紅們分食吧。”

祁繁滿不在乎的一笑,“既然要死,我想明白的死,剛纔你們發生了什麼事?”

秦長歌的嬉笑之態忽然一收,默然少頃道:“……一點幻覺……也未必全是幻覺……大約這個陣法利用了人心最脆弱之處,將心中最隱痛最畏懼的事以暖昧朦朧的方式顯現,還反射了一些深藏的秘密,尤其以互相之間有情仇糾纏的人之間更易墮陣……我一時也不甚清楚……”

祁繁狐疑的盯着她的神情,這人說話向來明決乾脆,從無象今日這般吞吞吐吐,她剛纔,到底看見了什麼?

“大祭司,”秦長歌已經轉向陰離,“你在調玄壇陰兵是麼?我知道你現在很想將我等碎屍萬段,但是把我殺了也挽不回你的損失,這樣吧,咱們來談談。”

怒極反笑,陰離森然道:“你覺得你配和我談?”

“配。”秦長歌不以爲杵,笑吟吟答:“因爲,我能殺了你,在你的陰兵從幽火澤戰場趕來之前。”

長聲大笑,笑聲裡滿是輕蔑,陰離道:“你當我神功未成就殺不了你?你以爲我身邊沒有守衛?你以爲我就孤身一人閉關?你當玄螭宮是你家後院,想進便進想出便出?”

“我家後院沒這麼多小紅,也沒這麼銷魂的怪獸。”秦長歌擡起手,做了個撥絃的手勢,“外面那位趴在屋頂上的傢伙,是你們幽火澤神獸窮奇吧?”

陰離目光微微一變,“你知道窮奇?”

“西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澤而名不負,有兩獸守之,其狀如牛,蝟毛,音如#狗,是食人,是爲,窮奇。”

“你很博聞,”陰離冷笑,“可惜再博學,窮奇也沒耐心聽你背書,你去它肚子裡背吧。”

“唉,”秦長歌嘆氣,“怎麼就不肯聽我說完呢……大祭司,我得罪了你,自然會想法子補償你,你若一定要我死,補償就拿不到了,這是筆不划算的生意,對不?”

陰離默然不語,眼光刀子般在她全身上下一剜,嘿然冷笑。

“你身上有奇異的氣味……讓窮哥殺了你,我會發現那是什麼的。”

秦長歌懶洋洋敲敲身下的鏡子,“是啊,讓窮奇殺了我,一樣能得到,可是大祭司,你的嘯聲發出了這許久,爲什麼窮哥沒有下來呢?爲什麼陰兵也沒來呢?

臉色木然不變,眉梢卻微微動了動,陰離沒有回答。

“陰兵不來,是因爲無法分身,”秦長歌笑得可惡,“在我來之前,我已經派人調開了天使班晏派出阻截大衍宮的人,大衍宮援軍終於趕到幽火澤,陰兵正糾纏於戰鬥,無法分身。”

“至於窮奇……”秦長歌彈彈手指,我身上那個東西,它好像很不喜歡。”

她從袖子裡掏啊掏,構出那日從妖花中燒出來的內丹般的東西,託在掌心。

陰離的臉色立即變了。

“現在我告訴你,我既不是水家人,也不是大衍宮的人,我來,只爲踏香珈藍。”秦長歌晃了晃手掌,那東西在掌心骨碌碌滾動,“所謂寶物,對自己最有用的東西纔算是寶物,踏香珈藍雖然珍貴,但是珍藏在玄螭宮多年沒有動用,大約對祭司你的武功沒什麼用處吧?這個東西卻不同,這是生在你們南閔的奇物內丹,飽吸百年南閔地氣精華,是土生奇寶,而大祭司你們這一脈的武功,很多時候,是要在土中修煉的吧?”

秦長歌微笑的望着微微動容的陰離,大約他這一生還沒有人這般直接的點出他這門武功的奧秘所在,秦長歌原本也沒想到,卻是在那日平州和幽州交界處的襯林裡偶遇陰離,發現他將存身之地變成了一個沼譯,由此想到聞名天下的幽火澤,是不是就是陰採這一門煉功練出來的?那麼生於石縫地心的妖花之丹,應該比踏香珈藍對陰離更有誘惑力,如今一試探,果然不錯。

“踏香珈藍,也是舉世奇珍,我爲什麼要和你換?”陰離半晌後低沉開。”目光緩緩掠過屋頂,“無論如何,玄螭宮不是這麼好進好出的,你闖進來,壞了我的大事,還想換了我的東西后安然退走,天下竟然還有這麼好的事?你豈不是欺我玄壇無人?

“你玄壇現在就是沒人,”秦長歌很不客氣的接口,“大衍和上善家族,這次本就合力而來,一力要將玄壇摧毀,陰離,你讓他們看不順眼已有很久,這本就是他們設下的,對付你們的一個局。”

“笑話!”陰離衣袖一拂,神情陰#,“我玄壇是南閔聖壇,座下教民數十萬,一呼出而百聲應,毀去玄壇,等於毀去百萬子民的信仰和神祗,屆時萬民暴怒,揭旗而起,又將是何等局面?安天慶什麼東西?水鏡塵什麼東西?他們敢冒這個險?”

“信仰是什麼東西?”秦長歌立即反脣相譏,一指小紅們和頭頂的屋頂外的窮奇,“是你這些奇形怪狀的妖物?是你泥巴里打滾練出的神功?你們玄壇供奉的神靈,也就是一攤爛泥,打碎了,再堆個新的,安天慶指着說那是神,昨夜剛託夢給他,大祭司陰離褻瀆神靈,倒行逆施,令他代天譴之——你說,成不成?”

“愚民愚民,自然是易被愚弄的人民,”秦長歌盯着神色漸變的陰離的臉,你多年沉迷武功,無心政務,無心經營教衆,你在民衆心中的神聖地位,其實並不是那麼穩固,陰離,不要以爲神壇高貴,永不可摧,當你從神壇栽落,就會發現原來每個代替你坐上去的人,看上去都像神。”

她微笑着上下打量陰離,“大祭司,做人不要太自戀,那個神的位置,安天慶也好,水鏡塵也好,他們坐上去,民衆都不會有任何抗拒的,你信不信?”

陰離繼續沉默,連小紅的噝噝聲都沮喪了幾分。

“這是一個‘破’的時代,”秦長歌拍拍一條游過來的小紅的腦袋,將之拍死,溫柔的道:“水家積弊已深,再繼續扮演原先的角色,終有一日會出問題,水家的新一代也扮膩了,他們需要在政治舞臺上換個輕鬆有前途的角色當當,多年來經營人脈,多年來韜光養晦,當水鏡塵覺得可以開始的時候,那麼前面無論擋着的是誰,他都會一腳踢開,所以,家主死,所以,綺蘭毀,所以,南閔武林精英毀於一旦,所以,他的目光,落在了玄螭宮——還有誰能比他更適合做一個可以掌控政局的精神偶像?還有誰能比他更適合替代你?這許多年來,他苦心孤詣,早就將自已塑造成了神,就是爲了,以最光明最不損害水家聲名的理由,順理成章的坐上你的美妙玄壇,繼而走向更高更輝煌的寶座。”

憐憫的看着陰離,她道:“你拼命練武有什麼用?你練得天下第一,也只能保住你一個人,幽火澤終將落入虎視眈眈的他人之手,陰離,你們陰家人玩起手腕來從來都不是安家的對手,陰採死因離奇,聽說死後屍身不全,丟失了玄螭宮最重要的神璽,你知道那東西在誰手裡麼…我看你根本不適合政治,你只適合做個一派掌門。”

“你適合政治?”陰離突然開了口,目光陰森,“你知道怎麼殺掉那個虛僞的水鏡塵?你如果能爲我戰死的幽火澤那許多兒郎報仇,如果能把上善家族就此毀滅,別說剛纔的驚擾之罪,就是踏香珈藍,本座都可以立即給你。”

“你願意相信我了?但是我要如何相信你呢?祭司大人?你會不會過河折橋,等我幫你解了今日之困,你就把我們給宰了呢。”

“我以先祖陰絕之名起誓,”陰離森然道:“若你今日真的助我玄螭宮解圍,保存實力並反制仇人,陰離定以踏香珈藍相賭,並禮送諸位出宮,若有反悔,陰家世代永墮赤火煉獄,不得超生。”

赤火煉獄是赤焙教義中最爲恐怖的地域之淵,陰絕是陰家始祖,這樣的誓言,很重了。

秦長歌微微一笑。

“其實真的很好解決啊……”聽過二桃殺三士的典故沒?哦我忘記了你沒穿越,”秦長歌笑吟吟打了個響指,“小紅們,唱起歌跳起舞來,等下你們就有新鮮人肉吃了!”

南閔大衍王朝承和七年一月初,幽火澤在被圍數日,血流成河後突然退兵,隨即,隔着沼澤,困攻的兩家人士看見玄螭宮沉寂已久的巨大玄壇燃起熊熊烈火,噼噼啪啪的燃燒聲遠遠傳來,火光映紅了人們面面相覷,疑惑不安的臉。

數日未曾離開的班晏臉色大變,厲嘯一聲衝了回去,再也沒有出現。

幽火澤陰兵開始分批後退,將死守了數日夜的陣地坦然讓給了敵人。

這般出乎意料的變化,反而令進攻的人羣不敢冒進,紛紛停在了當地。

火光映照下水鏡塵遙遙望着玄螭宮,低聲吩咐了身邊人幾句話。

就在衆人四顧茫然的時刻,一陣沉重的震動聲傳來,地面微微顫抖,隱約樹葉拂動中傳來咻咻的鼻息聲,四面出沒的各種奇形怪狀的怪獸突然戰慄着退了開去,齊齊伏側在地,用兩個前爪牢牢抱住頭,看來甚是恐懼。

空氣中有種躁動的氣息,帶着鮮血的微腥氣味。

“嗷!!!”

一聲非虎非狼非獅非豹的怒吼,到那響徹幽火全澤。

衆人心底齊齊一震,隨即便見火光盡頭,一條巨牛狀的怪獸出現,比尋常牛身大上幾倍,渾身毛髮卻尖利直立如刺蝟,閃着凜凜幽光,獸蹄豹尾,碧目獠牙,森白的牙齒每一顆看起來都好似一柄解腕尖刀,尖刀間叼着一卷紅色卷軸。

衆人不禁凜然後退,卻見那怪獸頭一揚,狀似鄙視的將卷軸又向外頂了頂,衆人這才注意到那紅錦金字的卷軸,好像是傳說中上應神示的“玄壇神卷”。

神卷一出,即爲神靈宣詔,上至大王下至黎民,當人人凜遵。

大衍宮來使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領兵前來之前,大王特意召自己密室相談,指出陰離遲早都會用上神詔,以神靈的力量震懾衆人,使之退兵,大衍宮早就有所防備,不必理會,既然事已至此,放手做便是。

他伸手入懷,摸了摸懷中那個硬硬的物事……陰離,你終於玩這一招了,大王說了,你不動用神卷,咱們也不動神璽,畢竟那意味着在天下人面前自認殺害陰採,說起來終究不光彩,但是一旦你不肯認輸死命掙扎,咱們也沒什麼好在乎的,成大事者不構小節,區區聲名,何足道哉?

“嗷!”怪獸等得不耐煩,又是一聲震動山林羣獸拜伏的嘶吼。

大衍宮來使與水鏡塵對望一眼,兩人邁步上前,怪獸揚頭一甩,嘩啦啦長卷展開,幾排紅底金字,灼灼亮於人前。

所有人讀完,齊齊怔住。

“就知道你們不肯離開這裡,”秦長歌無奈的看着守在門外寸步未移那幾個人,低低道:“我絆住陰離的時間,你們趁玄螭宮人少趕緊找到踏香珈藍多好?省得我還要拿妖花內丹來換。”

“你在說夢話”蕭玦剛纔見她毫髮無傷的出來,鬆了口氣,立即黑下臉,也不看她,“根本不可能的事你偏要逼我們做,你下次再這樣自作主張,我就……我就……”

“你就什麼?”秦長歌笑吟吟的看着他。

蕭皇帝想了半天,也沒想得出來自已能怎麼,就揍她?……不捨得;就罵她?罵得過她麼?就不理她?算了吧,她會立即很高興的送我離開在天涯之外……

半晌悻悻道:“就請你當皇帝!”

秦長歌撲哧一聲笑出來,眼波流動,嫣然道:“你這話說得真象一個昏君……”

“自從你回來,我就昏了,”蕭玦坦坦蕩蕩的看着她眼睛,“我做了六年皇帝,沒覺得有多快樂,尤其那後三年……如果拿帝位可以換到你,爲什麼不換?”

笑容一斂,秦長歌神情肅了肅,擡眼仔細看他,半晌輕輕道:“別說傻話……”

蕭玦一笑,也不繼續剛纔的話題,只道:“爲什麼要把我們趕出來?”

“非歡不能呆在那裡,”秦長歌注視着神智一直沒清醒的非歡,也注視着蕭玦一直給他渡氣的手,“那個迷亂心神的陣法,他這虛弱體質如何經受得?”

“那爲什麼不讓我陪你?”蕭玦皺眉感受着楚非歡體內的狀況,神情有點不安。

秦長歌卻靜默了一刻。

直到蕭玦等不到她回答愕然擡眼看她,她才恍如突然醒神般的道:“咱們關聯太近,有……情意牽扯,一旦陷陣便如入泥漿,糾纏不清,甚至可能互相攻擊,所以我把所有和我有心靈相通的人都踢了出去。”

她輕輕嘆道:“而一旦陣法不能再製住我,陰離當時又需要時機調勻氣息,更不會立即對我動手,其實以他的糟糕狀態,地下冷汗都積了一灘,咱們拼命也不是不能殺了他,只是我想着,留下他,制衙野心勃勃的水家和大衍宮,南閔政局纔會更亂更好下手……”

有點自嘲的一笑,她道:“別瞪我啊,我是習慣性思維,行事喜歡向着最有利政治的方向考慮,而不是個人得失利益,沒辦法,從小在師門被洗腦了。”

蕭玦無奈的搖頭,伸手去撫她的長髮,緩緩道:“長歌,你要明白,沒有什麼比你的安危更重要。”

話音未落,忽聽得遠處隱隱唁囂,秦長歌揚眉笑道:“開始了。”

紅黃之色衣袍自廊角一現,陰離出現在衆人面前,手中端着一個黑色晶盒,淡淡道:“踏香珈藍。”

容嘯天祁繁喜動顏色的奔過來。

人影又是一閃,這回出現的是班晏,她鬼魅般幽幽道:“神卷一啓,大衍宮那個傢伙立時就怔住了,我看見他手伸在懷裡,準備掏那東西卻沒掏出來,然後便要去接神卷。”

“水鏡塵沒動?”

“沒有”,班晏瞟秦長歌一眼,“但是水家人和南閔前來助陣的一些幫派人士不滿了,神捲上說玄壇新主當於今日幽火澤中人應命而生,玄壇上下六使將由赤火神重新選擇,在場各位,自然人人都有希望,誰接?誰不接?這個自然要緊得很。”

“只是……”她疑惑的望着陰離,“祭司大人,你真的不做祭司了麼?一旦他們打完了,真的推選出新的祭司,咱們怎麼辦?”

陰離指了指燃起紅色妖火的玄壇,木然道:“你看,神卷還有一卷。”

班晏上前,展開金卷,匆匆一閱,先是愕然瞪大眼,隨即不由緩緩展開笑意,喃喃道“妙……妙……”

“人一旦有了利慾之心,便易爲人所控”,陰離道:“他們本來是抱着殺死我,不理會任何神喻的心來幽火澤的,但是如今神卷的內容出乎他們意料,將玄壇大位拱手相讓,他們如何捨得不接?一旦接下,便意味着接受神喻尊奉玄壇,那麼這第二卷神卷,他們有什麼理由不接受?”

“不管勝出的是誰,最後進入玄壇的只能是少數首領,而這些首領一旦進入玄螭宮,進入我們的勢力範圍……”班晏很慢的笑了笑。

她和陰離,同時對秦長歌看了一眼,秦長歌微微一笑,也不掩飾,直接道:“大天使,現在你出門去演戲吧,陰大祭司走火入魔,快死了,作爲他最忠心的屬下,你不出去悲憤一下,實在說不過去。”

班晏詭秘的笑了笑,手一招,身後出現一批彩蠱男女,女子跟着她出去,男子留了下來守衛。

陰離注視着手中的踏香珈藍,淡淡道:“你們知道這東西的用法麼?”

秦長歌皺皺眉,當年師祖說起這個,着重於傳說了,至於用法,倒確實沒有提過。

面上卻絲毫不露聲色,坦然道:“自然是知道的。”

陰離擡眼,瞅她一眼,枯黃乾澀的臉上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道:“那好,那麼,趁着那邊沒打完本座還有點空,趁早把事情辦了。”

秦長歌心裡有點懵懂……辦事?辦什麼事兒?這話聽起來好生暖昧哦……

陰離已經指了指蕭玦等人,道:“他快不成了,你們浪費什麼真氣?隨我進去吧。”

蕭玦等人齊齊一怔,秦長歌心念電轉,心道莫非這東西是要現取現用的?莫非只有陰離才懂踏香珈藍的用法,所以他順理成章的叫他們留下來治療?

當下試探的問,“用這麼多人?”

“除了你們陰人不宜靠近踏香珈藍,男人越多越好,”陰離漠然道:“我受了傷,功力不夠。”

秦長歌將袖子裡的妖花內丹收了收,訕訕笑道:“大祭司,內丹在我們離開時一定會給你……”

擺了搖手,陰離傲然道:“不必再說。”

他衣柚一拂,身後廓角,突然出現一方八角形的門戶,門上畫滿紅色妖蛇,雙目湛碧栩栩如生,陰離看也不看衆人,當先進入。

容嘯天抱起一直不曾清醒的楚非歡,二話不說跟了進去——楚非歡確實已經命在頃刻,無論如何,有任何機會都不能放棄,哪怕前方是深不可測的危險與殺機。

秦長歌看着幾人魚貫而入,門戶深邃,內部黑暗不見微光,什麼都看不見,然而正因爲全然的黑暗,越發覺得神秘幽邃,前路難測。

蕭玦最後進入,即將跨入門檻時忽然回身一笑,笑意溫暖,朗聲道:”放心,我們會給你帶回健康的楚非歡。”

秦長歌對着他明朗的微笑,亦回以信心十足的笑容。

然而心跳如鼓,手心裡突然生了一層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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