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擡着手任由齊清兒握在手心。
心下暖暖的,又有些哀傷,確切說是心痛。
皋帝已經爲了他選了葛莜做王妃,他也已經答應了此事。這意味着,就算將來的某一天將齊清兒娶回府上,她也只會是一個側妃。
祁王想到這裡又將手抽了回來。
不是不想和齊清兒之間有這樣的溫存,只是心裡的惶恐讓他不安。
總覺得他對不起她。
從頭到尾一直都是,連最後收場也是。
齊清兒瞧了一眼祁王黑鑽石一般的眸子,像能猜到他心裡似的,道:“薛芷,曹穎,葛莜,都是大家閨秀,上回在宮裡,我瞧着她們都姿色出衆,且各有千秋。你……想好了?”
她想問他準備迎娶哪一個回府,還是都娶回去。
想想沒問出口,只說“想好了?”
祁王嘴角微抽。
沉默了半天,道:“葛太尉家的千金。”
齊清兒點點頭,又將臉撇向一邊,過了一會兒方扭轉回來,道:“嗯,當初在宮裡那三個少女中,我也覺得葛姑娘稍出衆些,做你的王妃,她配。”
此時竹婉剛好進來。
因案几上原有的茶水已經微涼,故前來更換。
齊清兒卻抓住了竹婉的手,道:“茶有什麼好喝的!拿酒來!”
竹婉聽着一愣。
她深知主子的身子的不宜喝酒。
上回在容王府喬遷的時候,被皋蘭潔使壞喝下了烈酒,差點連命都丟了。
齊清兒嘴上說要酒,竹婉也不敢拿來。
站在原地愣是沒動。
齊清兒見狀,加大了聲音重複道:“拿酒來,聽見沒有!祁王終於要成婚了,他可是這麼多年都一直單着,我給替他高興,也應該慶祝一下。去,拿酒來!”
如果吃醋是一杯濃酒,齊清兒早已經醉在這無色無味甚至無形的濃酒裡了。
竹婉拿不定主意,看向祁王。
祁王身子僵坐着,心疼地看着齊清兒,眉頭高蹙,垂眼點點頭,道:“去拿。”
竹婉還是猶豫了一下,方轉身取了酒來。
齊清兒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
端在手裡也不看祁王,道:“恭喜你。葛太尉也是朝中重臣,勢力相當。你娶了他的女兒,他沒有理由不站在你這邊,你將來的路只會更加順暢。這對我們要翻的奇冤也有好處。來,我敬你,先喝了!”
酒是溫的,有些甘甜,一口下去也未覺刺激了味蕾。
反倒柔和得很。
一點沒有酒精的味道。
然竹婉端過來的確實是一壺塵封多年的老酒。
郡主府上的酒沒得挑,哪一壺不是陳釀多年,後勁十足,這還是竹婉能挑出來的,最清淡的了。
祁王桃花眼中跳動着燭光。
幽幽的,蒙上了一層霧子。
他輕柔地安住齊清兒端着酒杯的手,道:“恭喜二字,太傷人......”
他的聲音像是從胸口發出來的,悶悶的。
齊清兒笑笑。
接着給自己斟酒,道:“是啊!可我不該恭喜嗎?祁王殿下!”
說完擡手將酒灌了下去。
祁王聞言,握在她手上的手,猛的僵住。
他覺得心角痛,想用手去按,卻擡不動手。
鼻子很酸,視線模糊,腦仁還疼。
尤其是太陽穴那裡,似有何物一下一下撞擊着,微微刺痛。
良久,他道:“是,是該恭喜。來我陪你喝!”
說着,舉起酒喝,大口大口的往下灌。
烈酒從舌尖都舌根都是苦的,且灼烈。經過喉嚨的時候,有窒息的感覺。再到胃裡,頓時像炸開的火山湖,洶涌的,翻滾的。
他的臉微紅。
將那近一整壺的酒通通喝下。
齊清兒看着只輕輕發笑,道:“你真能喝,都喝掉了,我喝什麼?”這樣說着就要起身去叫竹婉,讓她再上些酒來。
然她卻沒能站得起來。
她喝下去的兩口酒早已經上了頭,好容易站起來了,卻迷迷糊糊的都找不着大門的方向。
跌跌撞撞的,東摸西摸,觸碰到了一個木質的框架。
以爲是朱門,卻是窗櫺。
她打開窗櫺,外面灌進一絲涼風。
吹得她臉頰潮紅,純色饒人。
身後的蜜合色蠶絲紗衣被輕輕撩起,顯得她單薄無力的身軀別樣弱骨纖形。
外面的涼風和殘月沒讓她清醒,反倒更醉了。
她奇怪爲何走不出去,明明摸到了門框,打開了大門,腳卻跨不出去。搖頭晃腦的一番思索,決定換個方向,便凌亂的轉身。
誰料祁王就在她身後。
她這轉身手舞足蹈的,險些沒在祁王修長的脖頸上留下指痕。
祁王也不躲,不偏不倚的將她擁進懷裡。
他雖喝下了一壺,但他知道如何用內力控制酒精,若他不想醉,他就不會醉。
齊清兒忽感面前溫溫的,就想推開,邊道:“攔着我幹什麼,找竹婉,拿酒來。”
祁王哪裡忍心放開她,道:“你醉了,我們別喝了好嗎?”
齊清兒掙扎,道:“怎麼能不喝了!我活這麼大,還從來沒醉過。難得醉一次有何不好,正好忘了那些美人,閨秀,成親……成親…….你要成親了.......可是要蓋上紅蓋頭的卻不是我……是葛莜……是她,她是幸福的,對嗎?”
祁王聽着心尖抽痛。
緊緊地將齊清兒摟在懷中,越摟越緊,道:“我不幸福,沒有你,我永遠都不會幸福。”
齊清兒還在掙扎。
她覺得面前的這個人好燙好燙。
逐尖叫道:“放開我!”
祁王反駁,“不放!”
這動靜讓守在房間外面的竹婉不放心,便推門進去看了一眼。
就像當初齊清兒剛到純淨公主府時,祁王突然夜訪她的暖閣。竹婉便也是這樣推門進去查看。
這一次她不吱聲的就出來了。
然後讓所有靠近齊清兒臥房的婢女下人紛紛退去,自己瞄了一眼房門,也離開。
擁着齊清兒的祁王像沒有發覺竹婉進來過一般。
低低的吼道:“你何必這樣折磨我!皋帝賜婚,我躲不掉!你也知道我躲不掉,只有面對,只有迎娶!”
齊清兒也跟着低吼,道:“那就迎娶,我恭喜你,我沒有反對,我支持,完全支持,你怎麼能說我折磨你呢!”
她一段話說得斷斷續續。
心中吶喊,明明是你在折磨我。
祁王雙眸通紅。
齊清兒在懷裡掙扎,他不敢鉗制得太緊,怕弄疼她。
一個不停的手舞足蹈,一個又不敢收得過分的緊。
掙脫與控制間。
齊清兒無意識的扯掉了祁王胸口的衣襟。
那裡有個淺淺的傷痕,黃豆大小,早已經癒合,只是重新癒合的肌膚較其他地方顏色要深些。
掙扎中的齊清兒一眼就看到了這個傷痕。
刺得她的雙眸生疼。
這傷痕是嚴頌留下的,當初在孤山祁王揭開她身份之時。嚴頌忽然出現,用細長的軟劍,在祁王胸口留下了這個印記。
她望着黃豆般的傷口。
突然失聲痛哭。
她有什麼資格怪祁王,怪他不能拒絕皋帝的賜婚。
他就算娶了別人,他依然在這個京城,在她身邊。而她卻在入京之前,承諾了嚴頌,一旦翻案就和他遠走天涯,離京城遠遠的。
若問到底是誰負了誰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