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五章,離人淚悽

院落中,一半是疏密有序的常青樹,整個冬天郁郁青青,只比別的季節更加的墨綠。另一半是合歡花,在這晚冬早春的季節裡,還看不見任何花朵的蹤影。

不過天氣還算明朗,暖陽下亦有暖爐,一切看上去不再似前幾日那樣蕭條。

聽到皋璟雯的許可,軒王飛快的從蓉王身後推了一下。

然後,斜身搶在蓉王前面先坐下了。

蓉王看上去似有些木訥,但木訥中又有隱隱約約的靈氣。他往軒王身上瞟了瞟,也順勢坐了下來。

四人同坐,一府之主竟是一言不發。

只扭身整理着齊清兒身上的披衣,將垂在地上的那一部分拉到了齊清兒的膝蓋上,似乎不願有一點涼風吹到齊清兒身上。

齊清兒將手握在皋璟雯伸過來的手背上,“無妨的,這樣的暖陽,又有暖爐,握並不覺得冷。”

皋璟雯手背感觸到齊清兒手心的冰冷,眉心高皺,“還說不冷,你的手這樣的涼!”

說着將兩隻手一起伸了過去,妥妥地將齊清兒的手握在手心。

然皋璟雯手掌心的潮熱反倒讓齊清兒感到一股強烈的灼燒感,不由得微微一顫。

關於啼血之毒,蓉王還是從軒王那裡剛剛得知的。

並不知其中的利害,看到齊清兒這樣的難受,圓圓的雙眼中更多的是好奇,少有幾分無奈。

軒王這裡卻是另一個態度。

得知啼血之毒能奪人性命的時候,還是着不大相信的態度,更多的還是不信虞妃,這個皋璟雯的親姑母會真的要的皋璟雯的命。

但眼下看到齊清兒這幅模樣。

臉龐清瘦,額角上還有層細密的汗,雙眼那樣無神亦沒有焦點,雙脣乾白,毫無血色。

這張傾城的美貌,如同被磅礴大雨拍打了的梨花。

一地的殘花,慘慘慼戚。

軒王的手不由得在袖中握緊,雙眸遊走在齊清兒的臉頰上,這才明白原來齊清兒真的是命不久矣。

齊清兒輕輕從皋璟雯手裡抽出手,擡到鼻子前面掩了掩。

院中的氣氛有些尷尬。

面前的皇子公主,年關節下的,說來是來拜訪,卻不嘮家常,甚至連話都不說,一個個都將注意力放在齊清兒身上。

尤其是軒王那邊,齊清兒不用看他都能感到他眼中傳遞過來的眼神。像是一層黏稠的氣體籠罩在齊清兒周圍。

這時竹婉端着熬好的湯藥過來。

齊清兒正好扭轉過身體,面向竹婉,避開了院中衆人的關注點。

“藥是六分熱,現在喝正好。”竹婉邊將藥碗遞到齊清兒手中邊道。

齊清兒只輕輕點頭,毫不猶豫的接過了湯藥。

院落中頓時充滿的濃烈的湯藥味兒,連蓉王都微皺了下眉頭。

皋璟雯看着齊清兒喝着湯藥,她自也知道這樣的湯藥即濃稠又味道極苦,卻換不回齊清兒的命,只能讓她好受些,連拖延死亡的功效都沒有。

不由得掩面抽泣。

廢了虞妃終是不能換回齊清兒的命了......

皋璟雯在她自己發現之前,已經哭出了聲音,索性起身跑到了一邊,獨自抹眼淚。

軒王見狀,又將胳膊肘子捅了一下蓉王。

蓉王的情緒已經被皋璟雯感染,正處於低落當中,被軒王這麼一捅,整個從座椅上跳起。

扭頭看着軒王的時候,只見其不停地擠眉毛。

這眉毛像是貼在軒王臉上似的,上下挪動幅度之大。

半餉,蓉王終於反應過來,露出理解之意,起身往皋璟雯的方向走去。

齊清兒放下藥碗時,只看到了軒王一人。

她迅速環視了一下四周,見蓉王正掏着手絹給皋璟雯擦淚,多半也猜到了是怎麼回事。

軒王沒有獨自登門來訪,拖着蓉王一起。

無非就是讓蓉王在恰到好處的時候纏着皋璟雯,軒王也好有單獨的時間和齊清兒相處。

她捏着絲絹擦了擦嘴角,骨節卻在這樣的暖陽下泛着讓人心寒的白光,亦還有些顫抖。

“喝杯清茶,過下口,去去苦味……”軒王瞧了她半天。

眼中絲絲情義,縷縷憂涼,不經意間軒王的眼角浮起了紅血絲。

又忙道:“深冬節下的竟還有這樣耀眼的陽光,刺得我的眼睛疼。”說着擡手掩去了眼角那一點點淚水。

齊清兒稍稍擡了擡眸子,也未掃過軒王的臉龐,只落在他身後的常青樹上,聲音細微道:“過了新年,在過一段時日就是早春了。這樣的暖陽來得也不算出乎常理。”

軒王忙垂下頭,拿着茶壺的手也有些僵硬。

好半天才斟好了一杯茶。

他眼下的狀態實在一反他昔日的風流和無所畏懼。

再加上皋璟雯在一旁剪不斷理還亂的哭聲,實在叫軒王的心緒難平。

齊清兒看着擺在案几中間軒王倒的半杯茶水,“軒王殿下也聽聞了啼血之毒了?”

軒王復將雙眸挪到齊清兒臉上,半餉,他道:“我聽聞那個御醫華馱深研毒理,難道沒有能夠清理掉毒素的方子嗎?”

他說着並失望的看了看齊清兒面前被竹婉撤走的空藥碗。

是啊,皋璟雯哭成那樣,明理兒人都能猜到那藥不過是一劑尋常的緩症之藥而已。

若是喝下藥,齊清兒就能好,皋璟雯也不至於怎麼勸都止不住眼淚了。

齊清兒撇了一眼抽泣得雙肩顫抖的皋璟雯。

心中像是被涼水澆灌了一般。

她望了望軒王,終是沒有說話。

沉默是再好不過的答案了。

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誰來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好好一個美人兒,卻要駕鶴西遊。

軒王心中莫名的強烈的感到不捨,他明白齊清兒沉默的含義,也不再多問。

整個人一時僵在那裡,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齊清兒看着這樣的軒王,心中也是變扭,他不願軒王對她有情,也不願看到軒王這樣明顯的爲她傷心。

不經意的索性扭頭看着別處。

案几旁頓時再現尷尬。

軒王手指一緊,感到氣氛的僵硬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忙擡起手準備再斟一杯茶,竟不知他適才斟的那杯茶齊清兒並沒有喝。

齊清兒覺察到了軒王的不在狀態,看着他自顧自的斟茶,只將臉扭向了一邊。

忽感膝蓋處溼乎乎的熱,再轉過臉來,才發現軒王完全魂不守舍,茶水早從杯中溢出,順着案几的邊緣往下流淌。

軒王雙眼無神地看着杯口,竟是沒有發現。

“殿下……”齊清兒邊挪開放在案几下面的腿,邊道。

軒王怔怔地嗯了一聲,這才發現了他自己的失態,忙將手裡的茶壺放下。

又見齊清兒的裙襬被打溼,未及多想,忙附了身去擦拭。

軒王是皇子,齊清兒總不能讓他真的去擦,忙也附身道:“一點茶漬而已,不必在意。”

兩人面對面附身之際,齊清兒的余光中看到了軒王身後祁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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