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婉聽得一愣,甚是不解齊清兒當下驀然傷感的神情。
齊清兒也知道自己失態,忙隱去了久久未曾出現的情緒。
兩人面對面,頓時有些尷尬。
只聽見炭火中嘶嘶的響聲。
這時一串輕盈的腳步聲,由暖閣的紫木垂花的木門邊傳來,接着一串銀鈴般的聲音就傳了進來。
“雨姐姐,聽聞沉香閣的楚姑娘又譜了琴曲了呢!上回和俊桉同去,實在沒聽到什麼,就醉了。這次就你和我去,好好去聽幾曲,如何?”說着,皋璟雯一襲肉桂粉桃銀紅花朵錦緞對襟長袍,無比亮眼的出現在了齊清兒的暖閣的偏殿當中。
看樣子,精神不錯。
或許是濱州難民一事落定,公主也安心不少。
齊清兒忙地起身相迎,“外頭這樣早,楚姑娘不是要到晚間纔出來獻唱嗎?”
竹婉很識趣的起身退到了一邊。
齊清兒擡手搭着皋璟雯,兩人一同坐在了炭火旁。
皋璟雯頭一搖,雙頭曲鳳步搖微微打顫,發出好聽的碰撞聲,“快到年關了,外頭有好多平時沒有的新鮮玩樣兒。我們可以先逛一逛街市然後再去沉香閣啊!”
齊清兒心想着,一直呆在府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悶也慌。
淺脣拉出一個笑,道:“也好,且等一等我把這身衣服換了吧!”
齊清兒目光落在皋璟雯的袍衣上面。
她一進來便稱呼她爲雨姐姐,等同於兩人平等了。
齊清兒和皋璟雯出去,總不能穿得太隨便,落得個身份的差距。
皋璟雯滿臉歡喜的答應了。
齊清兒轉過暖閣內,匆匆換了袍衣。
挑了一件柔軟輕盈的晚霞紫襟袍服,也算和公主的身上的銀花紅色能夠稱在一起。
又取了一枝蕙玲蘭簪子,隨意地簪在髮髻間。
就這樣和皋璟雯出門了。
天色剛剛擦黑,餘霞未盡。
大概是年關將近,夜市上得這樣早。
從純淨公主出來,就能聽到不遠處熙熙攘攘的喧鬧聲,倒是比真月裡的時候更加熱鬧。
因皋璟雯只是隨便逛一逛,主要是去聽曲。
身後也就只帶了清兒和竹婉二人。
皋璟雯自小就愛湊熱鬧,剛出門不久,一溜煙地就帶着齊清兒栽進了人羣當中。
街邊各種大大小小的攤位。
尤其是那些賣小糖人兒,擠滿了人。
齊清兒直感手裡一緊,整個人往前一送,踉蹌一下。
擡起頭有些慌張地看到皋璟雯時,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皋璟雯只顧着她自己走了,看到賣糖人兒興奮勁兒噌地就上來了,拉着齊清兒直往人堆兒中去。
齊清兒忙拖住了皋璟雯,道:“我就在這兒等你吧,那攤位前這麼多人,我們兩人未必能擠得進去。”
皋璟雯興頭上,什麼話都聽得進,道:“好,你且等着,我也給你買一個!”
說罷,扭頭就去了。
齊清兒看着她的背影,真是不把自己當公主呢!
這樣的糖人兒,只消她和皋帝提一提。
保準兒,包了人家賣糖人兒的,端了傢伙,到公主府上現做。
想到這裡,齊清兒垂臉冷冷的一笑。
其實有些時候,公主又怎及得尋常人家的兒女。
那些青衣裹衫,衣服甚至都有布丁的平民女子,沒有宮廷禮儀的約束,沒有魏巍皇權的約制。她們的日子未必就沒有皋璟雯的快樂。
齊清兒撇嘴笑了笑。
往街市四周看了一圈,對着身後的靈兒,道:“你在這兒等着你家小姐,我四處看看就回。”
靈兒順着齊清兒的眼神看去。
是一個香囊鋪,離了也就幾步,道:“好,姑娘當心。等小姐買了糖人兒,我們就過來找你。”
齊清兒“嗯”了一聲,便往香囊鋪邊走去。
竹婉相隨。
香囊鋪的四周,悠悠的籠着絲絲緩緩的香。
這樣清淡的香氣似乎把這條街的喧囂都隔絕開了,一切紛紛擾擾盡在腦後越拋越遠。
齊清兒細細打量着攤上的香囊,一個個甚是精緻。
不由得拾起金蕾絲繡花的香囊,湊到鼻前聞了聞,是迷迭香。
齊清兒的母親生前就最愛這迷迭香。
只是花性喜乾熱,不太適合大煜朝這樣陰寒潮溼說邊就變的天氣。
齊清兒的母親爲了能種新鮮的迷迭香,年輕的時候還曾隨齊帥的軍去了南楚,就爲親自挑幾棵迷迭香的活株回來。
可見對迷迭香的鐘愛。
此香無疑讓齊清兒睹物思人了。
站在攤位邊,看着香囊怔怔出神。
“姑娘,這是香囊中裹着的是迷迭香,剛從南楚運回來的乾花瓣。雖是乾花瓣,香味卻是新鮮得很……”攤主見齊清兒發呆不語,眯眼微笑提醒道。
然齊清兒卻似沒有聽見。
捧着香囊在胸前,只細細撫摸着上面用褐綠色彩線繡成的柳枝,以及用淺綠和鵝黃絲線繡成的精巧的葉子。
這樣的秀髮像極齊府上秦媽媽的手意。
只可惜,人去樓空,齊府上下已無其他的倖存者了。
齊清兒摟着香囊,終是嘆了口氣。
突然一隻修長的手,橫到了齊清兒胸前,一把取走了香囊。
齊清兒未及反應,只聽身旁傳來男子醇厚的聲音,“你這兒有幾個這樣的香囊,我都要了!”
一個男人,何至於要搶齊清兒手裡的香囊,還要將攤位上的同款統統買去。
齊清兒夾雜了怒氣的神情,往一旁的男子身上瞟去。
這一看,忙又收起了眼中的憤怒,換了級爲平淡的神情。
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軒王。
他如此唐突的出現,就是來和她搶香囊的麼?齊清兒當下也不做聲,只看着軒王奪過香囊,在手裡掂了掂。
攤主有些難爲情,垂臉,道:“客觀,此香囊僅此一隻。”說着又小心地看了軒王一眼,他穿戴得甚是奢華,一看便知是貴人。
攤主又壓低了聲音,緩緩道:“此香囊是這位姑娘先看上的,客觀要不要看看我這兒的其他物件?”
齊清兒暗喜。
攤主看上去已難過半百,體型已被歲月壓彎,面容也很是滄桑,但面對軒王能說出這樣的話,確實正義。
且正人君子卻不該奪他人女子的喜好。
齊清兒只看着軒王要如何應對。
誰料,軒王很是大氣的道:“我正是要買給這位姑娘的!怎麼只有一個啊!多少錢?”
說着略略有些不悅,但也不予計較,很爽快的掏錢。
齊清兒愣了一下,較好的面容在街市霓燈的輝映中,掠過絲絲詫異與反感。
軒王卻只顧着買下香囊未看見齊清兒的神情。
齊清兒看着軒王付完錢轉過身來,她稍稍低頭,再擡起頭來時嘴角邊已掛着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微笑。
“看你捧着這個香囊這樣久,給你買下了!”軒王說着明朗地笑,將香囊送至齊清兒面前。
香囊一般都是愛人之間或是要好的姐妹之間互動的禮物。
這個道理,軒王該是比齊清兒更加清楚。
齊清兒垂眼落在香囊上,此時拿與不拿均是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