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灰濛濛的。
齊清兒落水後的第五日,經過嚴頌的施針祛毒,加上長達十個時辰的睡眠。
坐在暖閣側殿中的齊清兒依着炭火,捧着書卷。
整個人終於有了些血色。
杏眼望了望門外顫抖樹枝的寒風,流露出一絲悽然。
昨晚嚴頌突然的離開,讓她心生不安。
然心有餘,而力更不足,她沒有辦法去追,只能隨着他去了。
至於他之後去了哪裡?
齊清兒扭頭看向炭火,她只希望他不要惹出更多的是非。
此時竹婉端了點心進來,在門邊退去了淺紫色披衣,又在炭火邊繞了一圈,去了身上的寒氣,方在齊清兒身邊坐下,將點心奉於案几之上。
“昨晚的話,是祁王讓你這麼說的?”齊清兒沒擡頭瞧竹婉一眼,只輕輕翻了一頁手裡的書卷。
她實在不喜這種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的感覺。
竹婉手指微僵,隨即放鬆道:“祁王殿下只和奴婢說了懸賞求醫,其他的話並不是殿下吩咐的。”
語氣平緩,竹婉邊說着邊將點心往齊清兒面前推了推。
齊清兒餘光撇了竹婉一下。
微吸一口炭火騰出的熱氣,道:“你倒也忠心。”
說罷,齊清兒用深不見底的雙眸看着竹婉,就這麼看着,似要將竹婉看穿一般。
竹婉微微垂頭,神情略有些茫然,但這種猜測齊清兒內心的神情稍縱即逝。
她頓頓胸,很誠懇道:“姑娘昏迷的那四天,女婢每夜都到祁王府向祁王殿下陳情姑娘的身體情況,眼睜睜地看着祁王一天比一天消瘦。女婢從未見過殿下如此爲一個人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也希望姑娘不要負了祁王。”
負了祁王?
負從何起?
齊清兒杏眼波動在竹婉的雙眸之間。
要說負,她這輩子乃至下輩子都是負了嚴頌,何曾負了祁王。
丟開書卷,齊清兒撩裙起身,烏黑的長髮撒在身後,她輕輕地走到門邊,滿眼映着冬日裡極寒的北風,道:“你下去吧,這裡沒有你的事了。”
她本想說讓竹婉自己去公主面前請辭,另尋主子伺候,或者回到浣衣間做事。可是她卻是無奈的需要竹婉,需要她爲自己遮掩耳目。
昨晚斟酌了一夜,今日還是將這些話咽在了肚子裡。
竹婉點頭應了,緩身隱去。
只是她剛走,公主後腳就進來了。
身後跟着靈兒。
兩人均是衣服疲憊的模樣,皋璟雯裝扮得也很隨便,想來一夜沒能安睡,早上也懶得梳裝打扮了。
皋璟雯一溜煙地走到齊清兒身邊,擡手就纏住了齊清兒的胳膊。
“可好些了?”
“大好了,勞璟雯費心了。”齊清兒看着親暱過來的皋璟雯,莞爾一笑。
“看來昨晚來的那個不正經的郎中,還挺管用的。”皋璟雯說着眼睛溜溜地四下一轉,扭臉,道:“我起來的時候,就聽聞那郎中昨晚看好你就走了,連銀兩都沒拿,真是清高啊!”
說着拿起一塊點心,咬了一口。
齊清兒依舊平淡的笑,“或許利祿於這位郎中來說,就是身外之物,不要也罷。”
皋璟雯點點頭。
能治好齊清兒纔是緊要的事,至於拿不拿銀兩也就無所謂了。
隨即伸着懶腰道:“你可是把我嚇壞了,宮裡的太醫各個都束手無措,差點就以爲你無藥可救了。”說着扭一下脖頸,接着道:“還有七天就是我的生辰,到時候可不能沒有你和我一起慶生。”
“是,現在看來是一定會和你一起慶生的。”齊清兒表面上在笑,可心底卻是她十歲生辰時齊府的血海。
眼神不經意地垂下。
在這過去的十五年裡,她沒有再過過一次生辰。
皋璟雯卻換然不知齊清兒當下的感受,沉浸在自己的歡喜當中。
畢竟連續四五日的緊張,眼下齊清兒大好,總算是盼得雲開見月明瞭。
皋璟雯眯眼一笑,大大咧咧道:“到時候求父皇,讓我母妃出宮和我一同過生辰。你一直身體不適,也只有讓我母妃出宮才能見你一面了。”
這讓齊清兒如何擔待得起。
慧妃貴爲妃子,怎麼說是品級也在二品往上,怎可以這樣讓一個妃子出宮來見一介布衣。
齊清兒忙道:“惠妃娘娘來給公主過生日即可,到時也應該是我去拜見慧妃纔是。公主萬不可如此說話,實在逾越了。”
皋璟雯噗嗤一笑,看着齊清兒緊張的樣,復又摟着齊清兒的肩膀,道:“我不過一說而已,只是母妃多次提到你,生辰的時候是一定要見一見的。”
聽完這些話,齊清兒方纔隱去了緊張之態。
她低頭冥想片刻後,道:“當日在蓉王府,是誰救我於水下?”
“是祁王。”皋璟雯不假思索的說道,看着齊清兒聽到祁王二字不做聲,又道:“祁王向來孤身獨來獨去,待人處事都是冷冷,可當日卻是他第一個下水救人的。”
她邊說邊露出好奇的表情,像是在爲祁王找下水救人的理由。
齊清兒心中微顫,只是稍稍垂了垂目,道:“第一個?難道還有別人下水了嗎?”
“嗯,還有軒王。”皋璟雯提到軒王救一臉的不願意,繼續道:“軒王向來就愛多管閒事,煙柳繁華地的池塘,我看他就沒少跳過。”
齊清兒聽着默不作聲。
軒王給公主有這樣的誤會,她也不願幫着解釋。
自沉香閣那晚,軒王故意支開公主和她獨處,本就做得不符事宜。
皋璟雯對軒王有這樣的誤會,也好。
日後正好有公主幫着拒絕軒王的殷情愛慕了。
齊清兒想到此處,轉了另一個話題,道:“璟雯想做的梅花餅,做得如何了?”
“別提了,你這一病,我哪還有心思做哪些!”
……
皋璟雯在齊清兒處坐了大概一個時辰。
兩人閒聊幾句,皋璟雯便疲憊不已,一連幾日未能安睡,和齊清兒草草話別之後,便回到主臥小歇去了。
暖閣的側殿中又只剩下了齊清兒一人。
她拾起書卷,暗暗嘆道,還有七天就是皋璟雯的生辰。這世間除去嚴頌,是否還有第二人記得她的生辰。
輕輕合上雙眼,聽到竹婉在耳旁的輕喚。
齊清兒徐徐睜開眼睛,卻看見竹婉一本正經地跪在地上,表情正如當日逼迫她到孤山時的一樣。
不由得心裡一驚。
竹婉道:“今晚子時,有一個人,姑娘必須要見。”
齊清兒想到子時出門,就覺得力不支體,道:“是祁王的吩咐?”
“是,事關濱州難民一案,請姑娘務必要前去一見。”竹婉道。
齊清兒稍擡了下眉眼。
濱州難民一事,亦是要除去凌王。
人即是祁王安排的,又是在她剛剛復原之後,想來定是什麼重要的任務需她去見上一面。
齊清兒快速的思考後,道:“嗯,知道了。你下去吧,我小歇幾個時辰。”
……
到了晚間子時,齊清兒在竹婉的掩護下來到京城北邊的一個茅草屋中。
剛踏進屋,便聽到竹婉道:“楚秦歌姑娘,嬅雨姑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