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赫連遠看來,眼前這位神秘的老婆婆,既是提及他的父皇,便對他不會有太大的敵意。
是以,此刻,在老婆婆面前,爲了給無瀾製造壓力,他並未繼續掩飾自己吳國皇帝的身份!
聞聽赫連遠此言,老婆婆不禁老眉深皺。
“他說的,可是真的?死”
她眸華微頓,看向無瀾。
老婆婆並未因赫連遠表明身份,而對他另眼相看,仍舊不急不慢的詢問着無瀾。
無瀾對於赫連遠避重就輕的表述方式,所能回的,只能是哂然一笑,然後冷冷一嘆,輕聲說道:“他說的不假,本太子確實帶回了他的妻子,不過……”
“你這小子,色膽包天,怎麼行事如此不計後果?”不等無瀾把話說完,老婆婆擡手,便又是一杖落下,見無瀾側身躲過,老婆婆氣惱的戳了戳地板,急聲說道:“若是尋常女子,你佔也就佔了,怎麼拐帶都成,可你爲何卻偏偏要拐帶別國的皇后……這可以會引起兩國交戰的竟!
老婆婆的話,聽進赫連遠的耳朵裡,讓他的額際,不禁冒出黑線!
這話,怎麼聽,怎麼覺得彆扭!
何爲若尋常女子,你佔也就佔了,怎麼拐帶都成?!
www ★Tтkā n ★c ○
感情若非無瀾拐帶的是吳國的皇后,她還十分贊成他的這種做法呢!
老婆婆一句話,換來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
此刻,赫連遠額暴黑線。
可無瀾,卻被老婆婆的話,逗得險些發笑!
方纔他躲得並不快,若老婆婆真的要打他,則一定不會落空。
但,知道他的身份之後,她卻果真手下留情了。
加之她方纔言語,根本沒有責備他的意思,也難怪他會暗暗發笑了。
“婆婆何以只聽他一面之詞?吳國後宮之中的女人,一個比一個有心機!連太后都想着要那女子的性命,他也不是個好的……”
無瀾睨着赫連遠輕哼一聲,顧不得臉上疼痛,正了正臉色,沉聲說道:“本太子之所以帶她回宮,根本是當初情況危急,爲了救她性命罷了,如若不然,我大可將之佔爲己有,又何以讓她以端順公主的身份,再次嫁入吳國?”
聽了無瀾道話,老婆婆的嘴角,竟隱隱浮上一抹淺笑。
回眸看向赫連遠,她面色沉着的說道:“世間一切,皆都有自己的因果,此事在我老婆子看來,已是皆大歡喜!你們兩人的身份,既是如此敏感,又怎可不顧大局,在此貿然動手?!”
赫連遠哈哈冷笑間,卻扯痛了腫脹的俊臉。
伸手撫着自己的側臉,他哂然說道:“此事演變至今,確實已是皆大歡喜,但問題是,如今我知端順公主便是我妻,他卻阻我與她相見。”
“誰說不讓你見了!”
冷冷的,睇了邊上的無瀾一眼,老婆婆擡手,拉起赫連遠的大手。“我老婆子好久沒見過若雨那丫頭了,這就想進宮去瞧瞧她!”
語落,她拉起赫連遠的手,轉身便向外走去。
見狀,王耐連忙跟上。
看着老婆婆拉着鼻青臉腫的赫連遠出了竹室,無瀾眸色微閃!
她口中的若雨丫頭是誰?!
自然是他的母后!
只是,老婆婆口中喊着若雨丫頭,卻拉起赫連遠的手入宮。
這明擺着是要順了赫連遠的意。
此刻,她的所作所爲,倒讓他有些迷惑了。
這老太婆,到底想要幫誰?
想到赫連遠此行必會見到雲紫璃,他的面上,非但不怒,反倒自脣角處,浮現一抹淡淡的淺笑。
活了二十幾年,他甚少如今日這般痛快的與人動手!
卻從不曾想到,那個人,居然會是赫連遠!
擡手揉了揉腫脹的臉頰,他輕哼一聲,便帶着路兒也跟了上去。
雲紫璃尚未恢復記憶一事,對他而言,並不是秘密!
方纔,他並未告訴赫連遠。
她,其實,失去了記憶。
是以,他想,等到赫連遠見到雲紫璃的時候。
就不知,還會發生什麼有趣的事情!
***
因過去這些年一直在吳國長大,無瀾對新越這邊的人和事尚知之甚少。
他雖然沒有見過這個老婆婆,不過從老婆婆的言談舉止和路兒的反應不由想起一個人來。
這老婆婆莫非是那人?
眼看着老婆婆和赫連遠一起入座來風樓準備的馬車內,他也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然後好整以暇的落了座,不聲不響,只靜靜看着老婆婆跟赫連遠有一句沒一句的寒暄。
從入城,到進宮。
一路上,馬車暢通無阻。
見到這一幕,他便更加篤定老婆婆的身份。
進入皇城,馬車便直直向着鳳
tang儀宮中而去。
無瀾側目,看了赫連遠一眼,見他雖一臉狼狽,面上卻並未不堪之色,旋即蹙眉對老婆婆輕道:“小璃兒如今與我同居如意殿中,不在母后宮中。”
聞言,赫連遠眉宇深皺,忍不住面色不悅的開口問道:“何爲她與你同居如意殿?”
以前,他所認識的無瀾。
雖說瀟灑不羈,卻永遠都明哲保身,將真正的自己,隱於自己的輕笑之下。
但,幾個月不見。
今次,在新越再見。
他卻不再隱藏自己的真性情,總是在找他晦氣,讓他心思沉鬱。
“欲要別人信你,必你先信了別人……”
無瀾定定的,迎着赫連遠稍顯冰冷的目光,知他心中在意什麼,又在想着什麼,慵懶的微仰頭,將身子靠在車身之上,不無揶揄的輕嘆說道:“新越的後宮,比之你吳國的後宮,絲毫不見一絲遜色,本太子所居的如意殿,可不是獨室獨院!”
赫連遠被無瀾說中心事,青紫交加的俊臉上,面色微變,透着幾分不自在。
不過想到,再過不了多久,便可見到雲紫璃。
他心裡的怒火,便皆都消失不見了。
只見他冷冷的,扯動了下脣角,微轉過頭,看向車窗之外。
老婆婆將二人的不忿皆都看在眼裡,目光閃了閃,並未多言,只拿着龍頭柺杖戳了戳車門。
“待會兒再去皇后宮中,此刻先去如意殿。”
“是!”
馬車外,車伕恭敬的應了聲,而後轉道,前往如意殿。
***
如意殿中。
雲紫璃纔剛用過午膳。
本來,她想着先行到後花園裡走動片刻,然後再回到寢殿午休。
但,不等她出宮。
便又見蕭依兒一臉恬笑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公主要出去?”
沈凝暄看着雲紫璃由阿媚挽着手臂,像是要出門的樣子,不禁輕擡了眉梢。
“是啊!”
雲紫璃微微頷首,輕道:“打算到後花園裡走走。”
“如今是夏末,外面日頭已然不算太毒,公主多出去走走,總是好的。”沈凝暄溫潤一笑,上前與阿媚一左一右的挽着雲紫璃的手臂:“不過這會兒,我應了阿媚的意思,爲公主帶來了兩個會些拳腳功夫的婢子。”
語落,沈凝暄引頸向外張望着:“來人哪!”
隨着她的聲音,遂見兩個身着翠綠色宮服的宮婢,垂首進入寢殿之內。
“奴婢青兒……”
“奴婢杏兒……”
兩人,同時對雲紫璃福下身來,異口同聲道:“參見公主殿下!”
“杏兒?!”
雲紫璃垂眸,看着面前的兩名宮婢,清幽的視線落在身前左側的女子身上。脣齒輕顫着,呢喃着杏兒的名字!
雖然,她仍不記得以前的事情。
但對於杏兒的捨身相救,她還是知道的。
雖說,不知,不見,便不會真的痛。
但此刻,聽眼前女子名喚杏兒,她的心底,竟也隱隱發緊!
沈凝暄似是察覺到什麼,輕笑:“她們的名諱,都是進宮後所服侍的主子另取的,若公主覺得不妥,直接改了便是。”
聞言,雲紫璃脣角輕彎,不曾說些什麼,倒是邊上的阿媚開口說道:“青兒尚可,杏兒就該做果兒好了。”
“果兒多謝賜名!”
杏兒輕輕福身,依言改名爲果兒。
“青兒和杏兒兩人,身上都有功夫……”沈凝暄笑意吟吟的看向阿媚,輕道:“這下阿媚姑娘該放心了吧!”
“讓姑姑費心了!”
阿媚勾脣,輕輕笑了笑。
“你們先下去吧!”
對青兒和杏兒兩人輕輕擺手,沈凝暄挽着雲紫璃的手,一路向外:“現下仔細算算日子,離公主赴吳和親,已然這兩日光景了,就不知……公主殿下可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蕭姑姑不必掛心,這等小事,阿媚早已料理妥貼!不過……”雲紫璃微微頓足,含笑看向沈凝暄:“二文與我一路自吳國而來,如今卻不能隨我返回家鄉,其思鄉之情,自是他人不能想像的。”
沈凝暄輕笑:“公主的意思,我明白,此事我會跟皇后去提,定保二文隨你一起赴吳。”
“有勞姑姑了!”
雲紫璃輕輕一笑,再次擡步,邁出寢殿門檻。笑看身側兩人,一起向着後花園方向步行而去……
***
赫連遠隨着老婆婆一起抵達如意殿的時候,才知雲紫璃已然去了後花園。
老婆婆不曾多做停留,直接讓無瀾引着她們,趕赴後花園。
後花園中。
百花盛開
,奼紫嫣紅,自是美景怡人!
今日的雲紫璃,身着一襲淺黃春衫,雖不施脂粉,卻仍是清麗佳人。
遠遠的,遙見百花叢中。
雲紫璃迎春風而立,身上衣袂如百花飛舞。
赫連遠不禁腳步微頓,素來清冷的雙眸之中,竟隱隱有氤氳繚繞。
在知她真的還活着的時候,他的心便已是雀躍不已!
今日,終是見到雲紫璃活生生的樣子。
即便身邊有無瀾和他人在側。
他還是忍不住,心頭一熱,眉眼含酸。
雖然,他是吳國的帝王。
雖然,他是堂堂七尺男兒。
但,這些,於他,早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那個讓他願意以一生去愛惜的女子……還活着!
老婆婆見赫連遠如此,未曾作聲,只寓意良多的睨了無瀾一眼。
無瀾察覺到老婆婆的視線,會意老婆婆眼神中的涵義,脣角處不禁噙上一抹苦笑!
雖然當初自北堂凌那裡看到那封赫連遠早前寫給朗月的信時,他也曾氣急攻心,但是回頭冷靜下來,再回想到赫連遠跟雲紫璃之間的種種……他早知,赫連遠對雲紫璃是真心的。
但,感情之事,有的時候,真的說不清楚。
就如他,渴望得到雲紫璃,卻又害怕得到她!
這一切,只因他們之間的因果,並不似外人所知的那般。
深深的,呼吸了口新鮮空氣。
赫連遠眼瞼微擡,將眸中水氣逼回,然後擡手,恭身,對老婆婆拱手說道:“謝過婆婆了。”
語落,他薄脣一勾,擡步便向着雲紫璃所在的花叢處走去。‘
老婆婆目送赫連遠遠走越遠,手下頓了頓,龍頭柺杖戳在地上的脆響聲傳來。然後轉過身來,感慨良多的對無瀾說道:“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冥冥中,早已註定,你即便再任何想要強求,卻終是隻得徒勞一嘆罷了!”
無瀾的視線,一直都緊隨着赫連遠的身影。
聽了老婆婆的話,他的脣角,苦澀而又有些無奈的勾了勾,便又輕道:“有的時候,有些事情,人心之中,早已知道該放手,但知道是一回事,要做到,卻談何容易?!”
無瀾深深一嘆,脣角的笑弧,驀地向上一揚:“婆婆,既是來了,便一起過去瞧瞧如何?”
聞言,老婆婆眉頭輕皺。
無瀾這是還不想放手的意思?
見無瀾擡步向前,她亦拄着柺杖,一步步上前。
百花叢中。
雲紫璃仿若花之仙子,淺笑輒止,姿容傾城。輕輕的,嗅了嗅枝頭開的正豔的牡丹。盈盈回首間,她的視線,本是要看向沈凝暄和阿媚的。
卻不期,與她們身後那道炙熱的目光相互交疊。
那是……
看清了那人俊美的眉眼,她的心下,狠狠一窒,眉心幾不可見的輕輕一顰。
雖然,她尚不曾恢復記憶。
卻已然,在夢中,見過他千百回。
雖然,此刻的他,面頰紅腫,好似剛被打過。
但,他早已,被她藏在腦海深處。
可是,他不是吳國的皇帝麼?
眼下,卻爲何出現在新越的皇宮之中?!
雲紫璃檀口微噏中,心思轉了幾轉,瞳眸微微一錯,待她瞥到無瀾同是青腫的面龐時,眉心不禁緊緊蹙起。
感覺到雲紫璃神情上的異樣。
阿媚和沈凝暄紛紛回身。
見赫連遠就站在身後不遠處,阿媚心下驚跳,忙福下身來:“阿媚見過皇上!”
見狀,沈凝暄眸光一閃,鳳眸微眯,眸色低沉地打量着眼前的赫連遠。
她不得不承認。
即便此時,赫連遠的臉上,青的青,紫的紫,但這些,卻絲毫不掩他俊美無儔的容顏。
不過,容貌不過是皮囊,誰知是否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思緒至此,沈凝暄脣角,輕輕一勾,對他略福了福身:“我道是誰,原來是吳皇大駕到了。”
在這一刻,赫連遠的眼裡,心裡,只有她身後的雲紫璃。
是以,他對於沈凝暄的話,置若罔聞!
“樂兒……”
輕輕喚出雲紫璃的名字,他大步上前,來到雲紫璃身前,凝着她精緻無暇的絕美容顏,脣瓣輕顫着:“原諒我,我來晚了!”
語落,他擡手之間,便要將雲紫璃擁入懷中。
卻不期,立身她眼前的雲紫璃,卻是面露疑惑之色的後退了一步,仰頭迎着他的視線輕聲問道:“你是吳國的皇帝麼?何以我看你如此眼熟,我們……以前見過麼?”
赫連遠原本雀躍激動的心,因雲紫璃的一句話,好似被兜頭潑上了一盆冷水,瞬間冰涼。
她,竟不認識他了麼?
赫連遠想到這個可能,心下頓覺悶痛不已。迎着雲紫璃滿是疑惑的視線,他心下輕動,輕輕的,擡起手來,欲要撫上她精緻的面龐:“樂兒……是我啊……”
雖說,雲紫璃確實失去了自己的記憶。
但,眼前之人,卻屢屢入她夢中。
她又怎會認不出他?
此刻,在她的心裡,多少都有些赫連遠的影子。
不過,即便如此。
她與他,卻仍是陌生的。
經歷過生死和失憶之後……她,再不是以前的那個雲紫璃了。
雲紫璃提醒自己,不能沉浸在赫連遠憂傷的雙眸之中,見他對自己伸出手來,輕蹙了娥眉,微微側身,躲過他過分親暱的撫觸。
“如今你我,雖已然有了婚約,但到底還不是夫妻,還請吳皇謹守分寸!”雲紫璃強言軟語間,阻止了赫連遠的動作,凝睇着赫連遠臉上的青紫腫脹。
赫連遠聞言,心下狠狠一窒,面露苦笑的將手垂落。
雲紫璃看着他的動作,脣角輕扯着問道:“你既身爲吳國的皇帝,又怎會有人膽敢與你動手,且還如此不要性命的傷了你的顏面?”
赫連遠想到自己臉上的傷,不禁哂笑着轉而睇了無瀾一眼。。
雲紫璃娥眉微蹙,轉頭對阿媚吩咐道:“趕緊的,你且去二文那裡,爲……呃……吳皇,取些消腫化淤的藥來。”
“喏!”
阿媚擡眸,又睨了赫連遠一眼,卻並沒有立即去拿藥,而是心緒微轉!
此刻,雲紫璃記憶尚未恢復,赫連遠卻忽然而至。
在這種情形下,她怎可放心離開?!
是以,只見她轉身,看着站在不遠處隨侍的青兒,吩咐道:“青兒,你且先去取了藥!”
“奴婢這就去!”
青兒福了福身子,身形後退幾步,而後轉身離去。
目送青兒離去,雲紫璃輕輕回眸。
“今次,本宮與吳皇才初次相見,萬不可失了禮數……”嫣然一笑間,她這才微微福身,對着赫連遠行禮說道:“新越端順公主,見過吳皇,吳皇萬福!”
此刻,她和赫連遠皆是身在新越。
而她如今的身份,亦是新越的端順公主。
是以,在此,她不能尊呼赫連遠爲皇上!
只能如現在這般,稱他爲吳皇!
赫連遠看着眼前正垂首福身的雲紫璃,眉心皺的極緊,那臉色是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半晌兒,他暗暗咬牙,終是忍不住扶着雲紫璃的雙肩,並用力的搖晃着出聲說道:“樂兒……當真你不記得我了麼?你看看我,我是赫連遠,是你的赫連澈之啊……”
雲紫璃肩胛處,被他握得生疼,眉心緊擰的望進他深潭一般的黑眸之中。
“吳皇,你弄疼我了。”
見雲紫璃面露痛苦之色。
阿媚三兩步上前,不顧冒犯與否,擡手握住赫連遠有力的手腕:“公主因仁和宮之事,早已忘記了以前的事情……皇上還請放開公主,莫要驚嚇了她!”
“當年,爲了我,她可以連性命都不要,後來又爲了我,不惜亡命天涯,過去……她對我情深入骨,而今怎會說忘就忘?”赫連遠眸中,滿滿寫着的,皆是不可置信之色。他沒有去看阿媚,只直勾勾的注視着雲紫璃。深深的,凝視着她水波盪漾的明眸,想從中尋找出一些端倪,好證明她只是假裝失憶,不是真的不記得他。
雲紫璃聽着他的話,目光婉約,眸華輕擡,迎着赫連遠的視線,心思微暗。
他對她,果真如此深情嗎?
既是如此,那封信又如何解釋?
他對她,從來存的,都是算計之心!想到無瀾給她看的那封信,雲紫璃穩了穩心緒,便也不再裝作不認識,而是脣角輕扯,一臉決絕的輕聲說道:“雖我不知,過去你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對於過去之事,我每次只要一想,便會滿腹心傷,過去……對我而言,既是如此痛苦,我何以不能相忘?吳皇還請記得,我之所以會以端順公主的身份重回吳國,不是因爲你,而是因爲我那可憐的孩兒!”
“樂兒……”
赫連遠心下,因她的話,而顫了幾顫,眸色晦暗無比。
此刻,在他的內心深處,有痛苦,亦有悔恨,自是滋味難辨。
過去的幾個月。
於他而言。
對雲紫璃的思念,是噬骨的痛楚。
如今,再相見。
他想要做的。
便是狠狠的,用力將她擁入懷中。
而後,用自己的後半生,將她如至寶一般,供在自己的心房,不讓她再受半點委屈。
但,
此刻,她不認得他了。
且所說之話,竟如此決絕!
她,當真不認得他了麼?
瞳眸睜而不眨,緊緊的盯着她眼睛,赫連遠多麼希望,從她的眸中,看出僞裝的一點破綻!
可是,該死的。
在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瞳眸,竟是那樣的清澈。
清澈到,只如他們初見之時。
清澈到,果真如她所言,沒了過往的憂鬱與苦痛。
半晌之後,他失望了。
她,並非假裝不認識他,而是真的把他給忘了。
想到,她的心裡,再沒有了自己的位置。
記憶裡,也已然將他們的過去遺忘!
赫連遠的心,驟然劇痛!
痛到,他握着她肩胛的手,也跟着再也使不上力氣。
因赫連遠俊臉之上的悽哀神情,雲紫璃的心,不禁也跟着微微泛起疼意。
重得自由,她交握於裙袖之中的雙手,卻是倏然攥緊……緊到,她那不算長的指甲都刺痛了肉皮。
裙袖下的雙手,微微有些發抖。
雲紫璃輕擡眸華,明目左右輕擺,想藉此來分散自己內心的異樣感覺。
視線,越過赫連遠的肩膀,終是投注在不遠處。
見無瀾遠遠而立。
她的脣邊,不禁浮起一抹淺笑。
但,笑意未曾達到眼角,她的眉心,便又是一皺!
擡步向着無瀾所在的方向快步而來,雲紫璃滿是心疼的出聲問道:“你此次出宮,是去與人打架了麼?怎會與吳皇一般,都帶着一臉的傷回來?!”
面對雲紫璃的關切之意,無瀾的面色,不禁一柔,而赫連遠的背脊,則驟然一僵!
曾幾何時,在無瀾和他之間,雲紫璃的心,總是在他身上的,可是現在她不認識他,卻那般關心無瀾……
沈凝暄站在距離赫連遠不遠的地方,只覺冷風颼颼而過!
心中冷冷一哂,她視線微轉,不期瞥見立身與無瀾身側的老婆婆,雙眸倏然一亮:“師……婆婆!”
老婆婆原本正緊蹙着眉頭,神色不明的打量着眼前的雲紫璃,聽到她的的呼喚,動作滯了滯,待看到她時,面色瞬間又沉了沉,但是很快便又舒展開來,再不似面對無瀾和赫連遠時嚴謹。
只見她老人家眸色一緩,滿面慈目的笑着說道:“你這孩子,這會兒纔看見我老婆子啊……該打!”說話間,老婆婆還不忘拿手裡的龍頭柺杖狠狠的往地上戳了戳。
“婆婆捨得用皇上御賜的柺杖打我纔怪!”
沈凝暄輕輕一笑,施施然上前,看了眼邊上面目青腫的無瀾,她眸波一閃,不由又是一笑。
無瀾是何等身份?
在新越,誰能,誰又敢出手傷他?
此刻,赫連遠傷了,他也傷了。只要不是傻子,大概都能將事情經過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雖然,眼下雲紫璃所言,並未言道是他們兩人相互動手。
不過,在她的心裡。
卻該是最清楚的。
沈凝暄輕挑了眉,輕笑之間,十分親暱的挽上老婆婆的手臂,面露黠色:“婆婆今日過來的正巧,我正尋思去來風樓看您呢?您這眼巴巴的過來,可是想我了?”
“你這丫頭如今混的風生水起,我老婆子三五年見不着個人影兒,害的我這麼大年歲,想要見你一面都難!”嗔笑着睨了沈凝暄一眼,老婆婆的視線,微微一側,再次落在身前的雲紫璃身上。
“哦!”
沈凝暄會意,淺笑着看向雲紫璃,而後輕聲說道:“我不在的這陣子,聽皇后說婆婆最近幾個月一直都不曾進宮,尚未曾見過公主吧……這是我們皇后娘娘新認的義女,賜號端順。”
聞言,雲紫璃只得暫時放下無瀾的傷勢,對老婆婆福了福身:“端順有禮了。”
在雲紫璃看來,蕭依兒不是簡單人物。
被她稱作婆婆,卻又討好奉承之人,又豈會簡單?!
是以,此刻,雲紫璃對老婆婆行禮的時候,可謂是一絲不苟!
老婆婆端詳雲紫璃幾眼,眸華微閃地掃了眼身邊的沈凝暄,卻見沈凝暄有些苦澀的撇了撇嘴,不由心裡明瞭幾分,點了點頭說道:“嗯!真是個水靈的丫頭……難怪有人要爲你爭破了頭!”
聞言,雲紫璃面色一滯!
其實,她此刻,並沒有打算過問無瀾和赫連遠打架之事。
反正無瀾沒吃什麼虧,而赫連遠……活該捱打!
見雲紫璃有些不自在,無瀾不禁開口:“婆婆……”
老婆婆老眉輕聳,瞥了他一眼,終是點了點頭,問着雲紫璃:“你就是過些時日,要到吳國和親的那位公主?”
“正是!”
雲紫璃微微頷首,脣角輕輕一勾。
沈凝暄擡眸,迎着雲紫璃的視線,對她介紹着老婆婆:“這
位是北燕沈皇后的師尊,當朝皇后的義母,深受皇上和攝政王愛戴,尊號鬼婆!公主喚她老人家婆婆即可!”
鬼婆?!
二文的偶像,神醫鬼婆!
北燕沈皇后的師尊!
聽到沈凝暄的介紹,雲紫璃不由怔了怔!
無瀾在聽聞老婆婆是他母后的義母時,不由緊皺了下眉頭。
若是他母后的義母。
那,她便也是他的外祖母了。
難怪來風樓時,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上來就打。
試問,他父皇和王伯父愛戴之人,連他母后都喚她義母,在這新越境內,誰又敢對她不敬?!
半晌兒,總算反應過來的雲紫璃脣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再次福下身來:“端順見過婆婆!”
“好!好!”
鬼婆一連說了兩個好,睨了眼一臉木然的赫連遠,而後拉起雲紫璃的手,與沈凝暄說道:“我老婆子要去瞧瞧若雨丫頭,你們兩個,也一併過去吧!”
雲紫璃聞言,瞳眸微側向赫連遠所在之處,但卻不曾回頭,輕笑着對鬼婆點了點頭:“是!”
見狀,鬼婆會心一笑,滿臉的皺紋褶子:“再過不了幾日,他便是你的夫君了,此刻你與他既是見着,該守的禮數,且還是要守的。”
都道是,薑還是老的辣!
人老成精!
鬼婆活了這麼大把歲數,方纔從來風樓到皇宮中,該看的,不該瞧的,她都收進了眼裡,入了她心中。
再加上她的親親徒弟,竟然也易容在此……
眼下,她已然大約猜到雲紫璃的身份,
雖然,她不知雲紫璃過去在吳國時,與赫連遠有何種的誤會和糾纏。
但如今,她似是失去了往日記憶,把他忘了個一乾二淨。
不過,即便如此。
夫妻,總歸是夫妻。
看赫連遠對她一往情深的樣子。
想來,她們的緣分,從都不曾斷過。
“婆婆的意思,端順明白!”
雲紫璃對鬼婆回以一笑,微轉過身,對赫連遠福身行禮道:“端順尚還有事,暫且別過吳皇。”
“去吧!”
赫連遠張了張嘴,無比艱澀的吐出兩個字。
他,想要留她!
卻也知道,有衆人在前,她心裡即便有話,卻也不會與他多說什麼。
鬼婆擡眸,看向赫連遠,輕道:“趕緊去梳洗一番,省的對了帝王體統!”
聞言,赫連遠心下一凜!
“走吧丫頭!”
鬼婆不再看赫連遠,拉着雲紫璃的手,輕扯了下,擡步離去。
雲紫璃也不曾再看赫連遠一眼,隨着鬼婆和沈凝暄,一路前往鳳儀宮中。
見狀,阿媚微福了福身,便也跟了上去。
***
後花園中,美景如畫。
除卻百花爭豔,前些日裡,無瀾才命人移栽的梨花樹。
如今,梨花開過,盛極而敗,正到了花期後時。
梨花樹前,花香四溢,滿目花瓣隨風落,堪堪落英繽紛!
此刻,赫連遠立身梨花樹下,任花落簌簌,神情自是有些落寞。
他的俊臉之上,青腫交加,眸色雖晦暗,其中卻隱隱有火苗攢動。靜寂許久,他終是悠悠一嘆,而後輕喃着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樂兒何以……會失去記憶?”
只要,一想起方纔雲紫璃對他的疏離,他的心,便隱隱作痛起來。
那種痛,不強烈,卻格外難受。
難受的他,忍不住想要嘶喊出來。
“這其實,便是我暫時不想讓你見她的理由之一。”立身於赫連遠身後,無瀾微昂着頭,語氣裡,也有着藏之不住的晦澀之感:“阿遠,明人面前不說假話,你聰明絕頂,當初在仁和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心裡大約該是有數的……我救她離開皇宮之時,她便已然因失血過多,而在生死之間來回遊離!後在,來新越的半路上,知杏兒慘死,她的情緒過於激動,再次引發出血……藥是王伯父給的,卻也是經過二文之手的,二文之所以讓她忘卻前塵,其實,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爲的無非是留下她的這條性命!”---題外話---感謝細雨溼衣看不見的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