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遠先說不敢,雲紫璃心裡的氣便也消了大半,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沉了臉,冷冷哼了一聲,視線掃過赫連遠受傷的書背,她緊蹙了娥眉,吩咐阿媚準備了包紮要用的醫具。
“由本宮替皇上包紮就好,你先下去吧!”輕輕地,如是說着,雲紫璃伸手接過接過阿媚手裡的托盤。
“喏!”
阿媚會意,輕笑着退出花廳。
將托盤放在桌上,雲紫璃伸手自托盤裡取出金創藥。
不曾擡頭看赫連遠一眼,他拉過他的大手,將藥粉仔細的灑在他的傷口上。
手背上,刺痛感傳來。
赫連遠眉心微皺。
於他來說,這些小傷,根本不算什麼。
但此刻,雲紫璃不冷不熱的態度,卻讓他無法忍受。
記憶,彷彿回到幾年以前。
那時,還在楚陽,他不小心傷了手臂,而她每日一早起來便會定時爲他上藥戛。
那時,每一次上藥,她都會盡量將動作放緩,以便減少他傷口處的疼痛。
那時,只要他一喊痛,她便會一臉緊張地吹拂他的傷口。
許是沈後實在太過寵她,養成了她活潑慧黠的性子。
在他的印象裡,她活潑,陽光,狡黠,驕傲……她的溫柔,本不在他的意料之中,讓他有種十分奇怪的感覺!
那種感覺,溫溫的,熱熱的,漸漸地溫暖了他的心,讓他沉浸在她的溫柔中無法自拔!
但,今日的她。
他的手受傷了,可是她的態度卻是冷冷的,淡淡的,雖然上藥的動作也是輕柔的,卻讓他生出一種疏離感。
心裡,因爲這種疏離感,暗暗有些發堵,他俊美的面容上閃過一絲陰霾,暗暗咬牙,終是忍不住開口:“你就不想問問我,我這傷……是怎麼來的麼?”
聞言,雲紫璃握着藥瓶的手,微微一頓。
ωωω ✿ттκan ✿C〇
將藥瓶放下,她取了紗布,開始爲他包紮:“若皇上想說的話,即便臣妾不問,皇上也是會說的。”
他手上的傷,並不整齊,呈着力點散佈。
聯想到方纔種種,即便她不問,也已大約猜到,他這傷口,是從何而來。
“你還在生朕的氣?”
聽她仍舊自稱爲臣妾,赫連遠垂眸,看了眼被雲紫璃握着的手,黝黑的雙眸,一眨不眨的注視着她。
“皇上身爲一朝天子,怎會有錯?要錯,也只能是臣妾的錯,何來的臣妾這個犯了錯的,竟敢生皇上的氣?”
她哪兒敢啊!
雙手熟練的將紗布打了結,結束包紮過程,雲紫璃輕嘆一聲,將手裡剩餘的紗布放回托盤之中。
赫連遠伸手,抓住雲紫璃的纖纖素手,滿是無奈地望進她的眸中,“你現在的性子,怎麼這麼彆扭?不過一個外人,我還不能說兩句了?我的樂兒,過去從不會對我如此冷淡的說話。”
明眸微閃,雲紫璃終是擡眸,望進他正凝望着自己的瞳眸之中。
此刻,她們近在咫尺。
心裡,卻又仿若隔着天涯海角。
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淺笑。
雲紫璃紅脣輕啓:“在皇上眼裡,無瀾就是個外人?可是過去,就是這個外人在過去幾年一直替臣妾擋風擋雨!”
說到這裡,雲紫璃又笑着搖了搖頭:“皇上說你的樂兒,過去從不會對你如此冷淡的說話,但是那個時候的樂兒,已然死了,現在,在皇上面前的人,是雲紫璃。”
她的眸,淡泊如水,不見一絲情緒波動。
看着這樣的她,赫連遠的心裡,忽然生出一種錯覺。
好似她隨時隨地,又會如以往一般,毫無留戀的自他身邊離開。
心,忽然揪做一團,他有些急切的伸手,將她的手覆在掌心。
雲紫璃心下一顫,有些驚訝的看着他。
“你聽好!”
迎着她驚訝的視線,赫連遠優美的薄脣輕抿,聲音略帶痛苦,卻又不容置疑的道:“你我已經錯過了四年有餘,如今無論你是樂兒,還是阿璃,我都不會讓你再離開我身邊。”
“我什麼時候說我要離開了?我跟無瀾真的沒什麼!我對他,只是感激……”雲紫璃眉頭,緊緊蹙起,凝着一臉緊張的赫連遠,莫名其妙地冷嘲一笑:“我以爲,你我之間,應該心有靈犀……可是你,卻不信我……”
面對赫連遠對她和無瀾之間一而再的懷疑,雲紫璃的心底好似有什麼東西嘶啦一聲被豁開一道口,竟生出些許深深的無力感。
他口口聲聲讓她信他。
可他,卻從來都不曾信過她!
“我沒有不信你……”一時間,赫連遠竟不知該如何將心底的感受表達出來。
“沒有就好!”
此刻,雲紫璃的心裡,苦澀難辨。
清者自清,
tang濁者自濁!
她和無瀾之間,如果真有什麼,在不久前,大可選擇握住無瀾的手。
但是,她沒有。
眼下,她心裡在氣着的,無非是赫連遠對她的不信任。
但既是他說沒有。
她便該信他。
如若不然,她又怎麼有立場指責他對自己不信任呢?
心念一轉,極其溫柔的撫上赫連遠的手背,她幽幽的將將話題轉開:“今日如煙過來,告訴我一件事情,也不知這件事情你是否知情!”
聽她這麼說,赫連遠眉梢輕輕一挑,眼底倒顯出幾分興味。
他很好奇,如煙告訴了雲紫璃一件什麼事!
仔細打量着赫連遠的神情,雲紫璃試探的問道:“她說……她是青蘿太后的人,本名喚作——雲紫璃!”
聞言,赫連遠眉宇一皺,眼底閃過一絲冷光!
“這件事情,你不知道?”
雲紫璃跟赫連遠相處的久了,對於他的一舉一動,已然十分了解,見他皺着眉頭,雲紫璃也跟着挑眉,看着赫連遠問道。
“我也是才知道不久!”赫連遠凝視着雲紫璃,輕勾了下脣,笑道:“不過在我看來,這些都是小事兒,本不打算經過你,讓你操心的,卻不想她竟然主動跟你坦白了身份……如煙,能夠審時度勢,也算是個聰明人!”
此事,若是經他的手,只怕如煙會不聲不響的病死。
可是如今,她跟雲紫璃坦白了身份,雲紫璃卻沒有立即要她的命……如此,她也算撿回了一條命!
不過這樣也好,有如煙這所謂的青蘿太后的人擺在前面,青蘿太后也會安生一些。
“她確實不是個傻的!”
想到那個跟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女子,雲紫璃輕輕一笑,深看了赫連遠一眼,她出聲問道:“你是從哪裡知道如煙是真正的雲紫璃的?”
“自然是雲紫生那裡!那小子知道你回來之後,還妄想進宮與你姐弟相認,當他的便宜國舅爺,直接讓我給關了起來……”
提到雲紫生,赫連遠不由看向雲紫璃,見她嘴角涼涼勾起,他悻悻然問道:“你呢?想不想見他?”
雲紫璃看了赫連遠一眼,冷笑了下:“我答應如煙,暫時不要他的命……”
雲紫璃騙了她那麼久,簡直拿她當猴耍了。
想當然爾,她若是真的見了雲紫璃,只怕會一怒之下要了他的命!
知雲紫璃的意思,是不見雲紫生,赫連遠想到她跟雲紫生之間的糾葛,輕嘆一聲,將她攬入懷中,滿是愧疚地緩緩說道:“若非是因爲我,你也不會墜崖……都是我的錯!”
本來就是你的錯!
雲紫璃心下微微一哂,雲紫璃仰頭望着赫連遠:“既然知道自己錯了,以後就要將功補過,對我更好一些,今日之事,不能再有!”
“今兒我不是吃醋嗎?”赫連遠垂首眸華灼灼地睨了眼雲紫璃。伸手撫上她的背脊,耐着性子繼續哄道:“再說了,我雖然知道你對無瀾無意,但是無瀾那傢伙卻對你心存不軌……”
“人家是君子!”
雲紫璃擡頭,瞪了赫連遠一眼,對他翻了翻白眼,好似在指責赫連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哼!”
雲紫璃對無瀾的君子評價,讓赫連遠嗤之以鼻!
“你哼什麼哼?我說的不對嗎?”雲紫璃暗暗皺了下眉頭,因赫連遠有規律的輕拍,有些疲憊的閉上了雙眼。
今兒折騰了一整天了,她連午睡都省了,眼下被赫連遠抱着,拍着,就快睡着了。
“假君子,真小人!”
半晌兒之後,方纔幽幽吐出這幾個字,赫連遠等着雲紫璃反駁,可過了半天,也不見她出聲。
“樂兒?!”
撫着她後背的手微頓,他不禁輕喚出聲。
“嗯?!”
雲紫璃懶懶的,應了一聲,不疾不徐的輕掀眼瞼,眼底睡意正濃。
輕笑了下,赫連遠問:“困了?”
雲紫璃笑看着他,想着他百忙之中抽空回來,自己怎麼好自己偷懶睡覺,便口是心非道:“還好,怎麼了?”
看着雲紫璃這副樣子,赫連遠好看的脣形微彎:“沒事,你若是困了,就躺在榻上,好好睡會兒!”
“我等你走了之後再睡!”雲紫璃面帶淺笑地看着他,沉吟片刻後,微揚起脣:“其實,有件事情想要跟你商量下!”
赫連遠挑眉,輕拍着她的後背,淺淺笑着:“什麼事情,你做主便是,不必跟我商量!”
“我怕先斬後奏你會打我屁股!”
雲紫璃臉上的笑意微微斂去,鄭重其事的看着赫連遠:“我想要搬離承乾宮!”
因她的話,赫連遠的手,驀地一僵!
見雲紫璃一臉鄭重,他薄脣一抿,將雲紫璃扶
起,面色凝重地問道:“你不想每日陪在我的身邊麼?”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雲紫璃恬然一笑,解釋道:“我要搬離承乾宮的理由有二,一則,歷代皇后,冊封之後,皆要入主中宮,我自也不例外,二則,這御書房設在承乾宮裡,來來往往的大臣不少,現在看着還好,不過再過不了多久,我便該臨盆了,到那個時候,總歸不成體統!”
此刻,她要搬離承乾宮。
並非是不想住與他日夜廝守。
而是因爲,這承乾宮裡,是皇上處理朝政之所,若孩子出生之後,再留在這裡,見天有嬰兒啼哭聲,總歸不太好!
聽完雲紫璃的話,赫連遠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又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得緊皺着眉頭,面露不悅的問道:“你想要搬去中宮?”
“沈靈溪住過的地方,我纔不要住!”
雲紫璃十分傲嬌的撇了撇嘴,對赫連遠說道:“就仁和宮吧,那裡離這裡最近,也方便我過來,或者你過去!”
“說的好聽,你過來?你這個樣子,還怎麼來回跑?看樣子,以後朕要半夜裡來回在仁和宮和承乾宮徘徊了。”赫連遠苦嘆一聲,伸出手來,親自爲自己倒了杯熱茶。
舉杯,淺飲,苦澀之位彌散脣齒之間,他眉宇輕皺!
這茶,怎麼喝怎麼苦!
雲紫璃見她皺眉,便知問題出在哪裡,隨即撲哧一聲,忍俊不禁。
“你笑什麼?”
見她偷笑,赫連遠心思轉了轉,沉聲問道。
雲紫璃緊抿了抿脣,瞳眸含笑,竭力忍住笑意:“皇上還是覺得這茶是苦的麼?”
看着雲紫璃如此模樣,赫連遠越發篤定自己心中所想。
吶吶的,他一側眉梢挑起:“這茶本就是苦的,對麼?”
“皇上覺得呢?”
雲紫璃擡手,掩住自己脣角的興味,不答反問道。
“哼!哼!”
赫連遠冷笑連連,知自己被眼前的小女人和無瀾聯手捉弄了,將茶杯裡剩下的苦茶張口喝下。
“唉……”
見他明明知道自己被捉弄了,卻仍是喝下苦茶,雲紫璃不禁驚疑出聲。
怔怔的,不待她反應過來,赫連遠握着她雙臂的手,陡然收緊。
一聲驚呼中,雲紫璃眸華輕擡,卻見他的俊臉,已然近在眼前。
雙脣相交。
他的氣息,撲面而來。
赫連遠雙眸微睜,眸中饒富興味,將嘴裡的苦茶,一半嚥下,一半渡到雲紫璃的嘴裡。
“唔……”
嚶嚀的抗議聲中,雲紫璃脣角輕勾,滿是幸福的將苦茶嚥下。
此刻,她才知道。
有的東西,即便是苦的。
若是給的人不同,情境不同,也會變成甜的。
這一日,赫連遠沒有再去御書房處理政務,而是留在了寢殿裡,陪着雲紫璃一起用了晚膳,又一起對弈了幾局,然後早早睡下……
***
翌日。
雲紫璃一早起來的時候,赫連遠已然在朝堂之上。
不等赫連遠下朝。
她先行差阿媚先去仁和宮打掃,後又吩咐杏兒收拾細軟。
用過早膳後,赫連遠仍未下朝,她便直接做主,讓人準備了鳳輦,搬離了承乾宮。
仁和宮,位於承乾宮西方,乘坐鳳輦約要半柱香的工夫。
仁和宮以前便是吳國曆代皇后的居所,後因各種原因而被空置,這裡的擺設,雍容大器,清一色的紅木擺設,配以暖黃色的菱紗,讓人在冬日裡倍覺溫暖。
立身仁和宮大殿中。
雲紫璃不由輕彎了彎紅脣。
過去,在拈花宮時,她便聽聞這裡是吳國曆代皇后的居所,可是彼時,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真的會站在這裡,成爲這座宮殿的主人!
但如今,一切成行,恍然如夢!
大約巳時許,尚留在承乾宮的杏兒來報,道是赫連遠已然下朝。
因在他回到承乾宮時,才知雲紫璃已然搬離,是以,在承乾宮,他直接暴跳,大發雷霆!
“皇上很生氣麼?”
雲紫璃手裡正把玩着安陽大長公主剛剛命人爲腹中孩子做的鞋子,輕睇着杏兒,輕聲問道。
想到赫連遠氣極的樣子,杏兒禁不住渾身哆嗦了下。
怯生生的瞄了雲紫璃一眼,她囁嚅着回道:“娘娘您是沒見,方纔皇上把朗月總管都給罵慘了。”
雲紫璃對朗月本就沒多少好感,此刻聽聞朗月遭了池魚之殃她心下不禁一哂!輕嘆一聲,將兩隻小鞋在桌上湊做一對,她復又問道:“皇上此刻在哪裡?”
“皇上本來是要來仁和宮找娘娘的……”杏兒仔細觀察着雲紫
璃的臉色,道“可他在臨出門的時候,如嬪娘娘去了……”
“如煙去了麼?”
神情淡淡的,並未有太多的情緒變化,雲紫璃只問了一句,便不再多問。
她說過,相信赫連遠。
是以,並不會酸溜溜的去吃那些無謂的閒醋。
就如她跟無瀾一樣,赫連遠跟如煙若是想有什麼早就有了,何必等到現在!
午膳過後,外面陽光大好。
撤了膳具,雲紫璃斜倚在錦榻之上,懶得動彈一下。
安陽大長公主一進門,便見她懶洋洋的樣子,不禁笑着上前:“如今距離我這乖至孫臨盆的日子就差一個來月了,你該適當的走動一下,這樣的話,等到臨盆之時,才能順遂一些。”
“母親說這話,好像多有經驗似的!”
雲紫璃擡眸,見是安陽大長公主,輕笑着調侃一聲!
一個人是否真的關心自己,雲紫璃分辨的清楚。
安陽大長公主對她,是真心的好。
所以,在跟安陽大長公主相處起來,她也隨意許多,親暱許多。
聽到雲紫璃的調侃,安陽大長公主嘴角一抽:“你這臭丫頭,明明知道我沒生過!”
“可是母親知道的多啊!”雲紫璃暗暗吐了吐舌頭,懶懶地動了動,掙扎着便要坐起身來。
她知道,安陽大長公主說的,是對的!
“我沒見過豬跑難不成還沒吃過豬肉嗎?”安陽大長公主自娛自樂,根據自身情況,說出了這句話,並未因雲紫璃的玩笑而絲毫不悅,她上前伸手扶了雲紫璃一把。“過去宮裡的女人,生孩子的都了去了,懷孕的事兒,我不懂,不過這方面的經驗,我多少還是有一些的。”
“外面天寒地凍的,這御花園裡的景,我最近沒少看,都看膩了!”自錦榻上起身,雲紫璃看了安陽大長公主一眼,滿是無奈和嫌棄。
安陽大長公主見她如此,提議道:“御花園往東,梅寒林裡的梅花這會兒子看的正豔,不過就是離的有些遠,要不我陪你去走走。”
“求之不得啊!”
雲紫璃輕笑着站起身來。
然,不等她跟安陽大長公主出門,阿媚便進來稟報,道是繡衣坊的大師傅到了,送來了她們不眠不休趕製出來的鳳袍,想要讓雲紫璃試穿一下。
阿媚的話纔剛落了地,雲紫璃還沒來得及開口,朗月的聲音便在殿外響了起來:“皇上駕到——”---題外話---感謝Helen-mi的月票,親們,月初了,求月票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