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劉姑姑從後廊帶着陳鶯帶進了大殿。
陳鶯的身體本就差極,經過這陣子被雲紫璃禁足,伺候的人手有限,她的身體狀況更是每況愈下,單單從長春宮易裝到了慈寧宮,她便已然累的大汗淋漓,出現了頭昏噁心的症狀。
見狀,青蘿太后眉頭皺了皺,吩咐劉姑姑先讓陳鶯休息片刻,喂她喝了些紅糖水,又過了片刻,陳鶯臉色纔開始好轉,不再是一片蒼白。
“太后……姑母!”
陳鶯在恢復力氣伊始,便起身至大殿中央處跪落,氣息孱弱的對青蘿太后說道:“鶯兒兒錯了。”
見她如此,劉姑姑微微擡眸,見青蘿太后低眉斂目,只飲茶,卻不看陳鶯,不禁暗歎了下,滿是無奈的出聲喚着青蘿太后:“太后娘娘,您看……唐”
青蘿太后臉色一沉,冷哼一聲,終是看向陳鶯所在之處,語氣不善道:“你的翅膀硬了,連自己的孃家人都膽敢陷害!當日你既是自作主張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到了現下,還有什麼話,要與哀家說的?你做的那些事情,以爲區區一句錯了,便能抹殺嗎?”
“鶯兒錯了,實不該動雲妹妹。”
陳鶯輕輕擡眸,眸中水霧瀰漫:“可姑母可知,自雲妹妹進宮,便一直囂張跋扈,即便鶯兒有協理六宮之職,她都不曾將鶯兒看在眼裡……鶯兒知她是陳家的女兒,與鶯兒打斷骨頭還連着筋,鶯兒與她本該互相扶持,但姑母……她又是怎麼做的?那日,當着皇后娘娘的面,她竟處處針對鶯兒,讓鶯兒難堪,這才讓鶯兒一時氣極了眼,……鶯兒敢問姑母,如此女子,如何成就大事?”
若說,雲紫璃爲青蘿太后效力多年,對青蘿太后的脾性,有幾分瞭解。那麼,自小便深受青蘿太后寵愛的孃家織女兒陳鶯,則知之更甚!
是以此刻,她只要將雲嬪此前的所作所爲搬出來便可!
雲嬪和她!
誰的利用價值更大一些?
她相信,太后比她算計的,更加清楚!
聽聞陳鶯的哭訴,太后並未立即出聲。
一時間,大殿內,一片靜寂。
氣氛凝滯片刻,青蘿太后看着殿下的陳鶯,聲音冰冷,無情;“當初赫連遠許你皇后之位,你聯合陳家將哀家棄之於不顧,倒是個成就大事的!”
陳鶯早知青蘿太后心結在此,也一早就算計好了該如何回答:“姑母,勢比人強,想當初皇上登基,對姑母頗多意見,明顯便要厭棄了陳家,鶯兒所作所爲,皆都是爲了陳家着想啊!您曾經不止一次跟侄女兒說過,我陳家的女兒,隨時都要抱着爲陳家犧牲的精神,姑母以此要求鶯兒,自也懂得以身作則的道理?鶯兒相信,若姑母換做鶯兒,必定也會做出跟鶯兒一樣的選擇,卻不想姑母心裡犯了擰,到底怪極了鶯兒……”
聽着陳鶯聲淚俱下的說完這番話,青蘿太后原本充斥滿胸腔的氣性,終究悄然消散。
陳鶯的話,句句在理,讓她只能聽着,卻做不得任何辯解。
她是陳家的女兒,自然該懂得爲家族犧牲的道理,可是即便如此,曾經被家族捨棄的經歷,終究讓她心痛又心寒!
劉姑姑見青蘿太后的態度有所緩和,上前伸手將陳鶯攙扶起來。
“天作孽猶可爲,自作孽不可活,合着雲嬪也該受些教訓了。”青蘿太后看着劉姑姑將陳鶯夫妻,輕輕一嘆,對劉姑姑招了招手,劉姑姑會意,連忙上前扶着她起身:“此事便也就罷了,日後哀家絕不容你再如此自作主張!”
原本,她打算將陳鶯視作棄子!
但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培養了這麼多年,只這麼輕易丟棄,多少有些不捨。
如今,既是陳鶯受到了懲罰,被雲紫璃磋磨成這般摸樣,必定恨極了雲紫璃,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她不防再給她一次機會!
陳鶯既然是陳家的女兒,那麼也該爲她所用,讓她去做一把向雲紫璃進攻的長槍!
“姑母!”
看着青蘿太后轉身向裡,陳鶯原本蓄滿淚水的瞳眸之中,不禁閃過一絲凜冽!再次出聲,喚住青蘿太后腳步,她顫聲稟道:“臣妾還有事情要說!”
青蘿太后轉身,渾濁的雙眸直直的望進陳鶯的眸中。
陳鶯對青蘿太后咬牙稟道:“奉賢宮的那位皇后娘娘,便是赫連緬的生母,元后雲紫璃!”
聞言,青蘿太后眉梢一挑。
她早就想到雲紫璃會忽然囚禁陳鶯,大概是因爲陳鶯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如今看來,果然不出所料。
陳鶯原以爲,青蘿太后得知新越的端順公主便是雲紫璃時,也許會震驚,也許會暴怒,但是最終這兩種情緒,全都沒有出現在青蘿太后臉上。
看着青蘿太后神色平淡,冷冷清清的看着自己,她吶吶開口:“姑母知道?”
“這件事情哀家也是纔剛知道不久,就不知鶯兒是何時知曉的?”
陳鶯心下一緊,心知絕對
tang不能承認自己知道此事在青蘿太后之前,她緊握着廣袖裡的手,臉色奇差道:“鶯兒知道此事後,首先想到的便是告知姑母,卻不想被雲紫璃那個賤人識破,直接囚禁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
青蘿太后佯作恍然狀的點了點頭:“這件事情哀家知道了,以後的事情,自有哀家應對,你只需配合便可,眼下你且先回長春宮去!”
“姑母,鶯兒還有一件事!”
陳鶯說着話擡眸,看着正攙扶着太后的劉姑姑。
劉姑姑迎着她的目光,心下一突!
不待她作聲,便見陳鶯對太后沉聲稟道:“劉姑姑……不可信!她是……是皇上的人!”
青蘿太后聞言,臉色瞬息萬變。
劉姑姑的臉色,也是驟然一變!
“太后!”
劉姑姑高喊太后一聲,不等太后多問,就着太后的手臂跪下身來:“請太后相信奴婢,奴婢對您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青蘿轉睛之間,側睇劉姑姑一眼,沉聲對陳鶯斥責道:“劉姑姑在哀家身邊服侍多年,她的爲人,哀家比你清楚,你休得胡言!”
“鶯兒並非胡言!”
臻首高昂,絲毫不懼,字字鏗鏘:“在仁和宮大火後,一直是臣妾在打理六宮事宜,期間劉姑姑曾多次等到太后就寢,便前往承乾宮求見皇上……若她如此行事乃是領了姑母懿旨,那鶯兒今日便再無話可說。”
陳鶯如此言辭鑿鑿,使得青蘿太后眸子一緊,眸光如電地看向劉姑姑。見劉姑姑將頭埋得極低,卻不出聲,她的心不禁微沉了下。
“你所說之事,哀家知情,劉姑姑亦是奉了哀家的旨意去承乾宮的,日後這種話,在沒搞清楚狀況之前,斷不可妄言!”青蘿太后微微擡眸,與陳鶯視線相交,語氣平和的輕擺了擺手:“你如今在禁足之中,且速速回去,省的讓皇后察覺!”
聞言,陳鶯眉心一褶!
微擡眸,見太后面色冷沉,她只得福身,“鶯兒告退!”語落,她氣息孱弱的轉身向後。
以青蘿太后方纔的反應,她可以篤定,劉姑姑去承乾宮一事,青蘿太后並不知情,可是……青蘿太后明擺着是要保全劉姑姑!
既是如此,那麼此刻,她多說什麼,只怕都是枉然!
“鶯兒!”
喚住陳鶯的腳步,青蘿太后眸色平淡,面若冰霜:“希望你日後不會再做出讓哀家失望的事情!”
“太后的教誨,鶯兒謹記於心,鶯兒告退!”陳鶯再次轉身,十分謹慎的對青蘿太后又福了福身,腳步虛浮的向後廊走去。
靜靜的,看着陳鶯離去,青蘿太后原本便十分晦暗的雙眸之中,瞬間染起怒意!冷冷垂眸,看着仍舊跪在地上的劉姑姑,她甩手掙脫劉姑姑的手,咬牙怒道:“好你個劉豔,枉哀家信你寵你,事事對你不設心防,你便是如此回報哀家的麼?”
方纔,雖在陳鶯面前,她說一切知情。
但,劉姑姑趁她睡着前往承乾宮之事,她確實是不知情的!若不是陳鶯今日說起,她還一直被矇在鼓裡呢!
“太后明鑑!”
到了此時,只有她們主僕二人同在,劉姑姑知道,無論如何狡辯,都不及實事求是的將事情應下。慌忙擡手,再次抓住太后的手,劉姑姑擡眸相望,平庸的面龐上,早已遍佈淚痕:“奴婢在未進宮時,便伺候太后,把一輩子最好的年華,都擱在了太后的宮裡,太后您從皇后到太后,一步步走來,奴婢從無二心,奴婢對太后忠心可表!皇上登基之後,與太后諸多嫌隙,但說到底皇上也是養在太后身邊長大的,便是沒有親情也有恩情啊!奴婢前往承乾宮,不過是想要皇上念及太后的好,對太后好一些,除了這些……奴婢敢以性命擔保,再無其他心思啊!。”
外人只道,端王是由青蘿太后撫育長大。
可赫連堂出生的時候,赫連遠正是最淘氣的時候,青蘿太后怎可兩人兼顧?!是以,雖赫連遠雖一直養在青蘿太后身邊,也曾承歡青蘿太后膝下,算是她撫育成人的,但實則是劉姑姑一手拉拔大的。
也正因爲如此,青蘿太后在跟赫連遠撕破了臉面之後,纔會捨棄劉姑姑,格外寵信孫姑姑,若非孫姑姑以一種近乎慘烈的方式在青蘿太后眼底下去了,劉姑姑今生只怕都無望了。
青蘿太后雖然聽着劉姑姑的話,但看着劉姑姑的淚眼,心下怒氣仍舊未平。不過細想了下,覺得劉姑姑說的,倒也合情合理,想到自己身邊如今無人可用,劉姑姑有事個憨厚的,不大會耍陰謀詭計,她便只冷冷說道:“哀家知你與皇上有些感情,但是你要記住,哀家跟皇上之間的仇已然結下,不死不休,你是哀家的人,當一切以哀家爲主!”
“奴婢……”
劉姑姑咬了咬牙,想到那人的囑咐,只得無奈的嘆了口氣,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頷首:“謹遵太后懿旨!”
“哼!”
青
蘿太后冷哼一聲,轉身自己步入內殿……
……
雲紫璃雖與蕭染兒一起離開慈寧宮,但她卻並未再與蕭染兒多說什麼,什麼挑選禮物,根本就是藉口,她們只簡單寒暄幾句,便分道揚鑣,各回各宮了。
她這纔剛回了奉賢宮,四文便進來通稟,如嬪在殿外求見。
聽了稟報,雲紫璃直接宣如煙進了寢殿。
寢殿裡,雲紫璃沒有戴着面具,明眸善睞,本就清麗絕俗的面龐,配上一襲碧水紗裙,仿若不是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
雖然如煙跟雲紫璃生的有幾分相似,心中瞭然她容貌驚人,但是此刻一見,卻仍舊覺得被她驚豔的呼吸微窒!
只此傾國色,便足以讓天下男人爲之心旌盪漾了。
她於眼前女子而言,不過是可笑的東施效顰罷了!
“娘娘……”
阿媚見如煙看着雲紫璃失神,輕喚她一聲,引臂向裡。
雲紫璃擡眸,見如煙於殿前盈盈而立,她微蹙秀眉,脣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愣着作甚?讓本宮請你進來嗎?”
如煙聞言,快步入內,作勢便要行禮。
“不必顧忌那些虛禮!”
雲紫璃不等如煙行禮,已然擺了擺手:“不是說身子不適嗎?莫要愣着了,趕緊坐吧!”
“是!”
如煙輕笑了下,上前落座。
雲紫璃輕笑着上前,指着桌上的蔘湯說道:“這是御膳房剛送來的蔘湯,你要不要嚐嚐?”
如煙聞言,點了點頭,端起桌上蔘湯,一點都不客氣的飲了一大口。
見她如此,雲紫璃脣角輕勾了下,坐於她身側。
如煙訕訕一笑,凝着手裡微蕩漣漪的蔘湯,吐氣如蘭:“嬪妾剛纔聽聞皇后娘娘去慈寧宮了,您膽子真大,到這種時候還敢過去,難道就不怕青蘿太后對您下手?”
“今次既是本宮重返吳宮,皇上便一定不會容本宮有半點閃失,在這偌大的宮廷之中,他第一個要防的,便是太后……如果太后今兒真的動手,倒也省下本宮許多麻煩!”
雲紫璃輕笑了下,伸手端過如煙手裡的酸梅湯,絲毫不避諱的淺啜了一口。
“皇后娘娘真是好福氣,得皇上聖眷!”說出這句話,如煙想到自己過去幾年跟赫連遠一起度過的點點滴滴,羨慕嫉妒雲紫璃之餘,不禁黯然神傷!
微噏了口氣,她笑看雲紫璃:“可您未免太託大了,如今太后知道您的真實身份,也許她會不顧一切將你先除之而後快!”
“事實證明,本宮還好好活着,不是麼?”雲紫璃哂笑着站起身來,行至搖籃前,輕輕晃動,見搖籃裡的赫連緬咯咯笑了,便也跟着笑了:“俗語有云,福兮禍兮!是福是禍,不到最後,又有幾人知曉呢?”
過去,赫連遠曾多次帶赫連緬去如煙的寢宮,如煙對赫連緬自然也不陌生。此刻聽到他的笑聲,不禁也忍不住起身上前。
垂眸看着搖籃裡天真無邪的純真笑臉,她的臉上,也漸漸露出一抹會心的笑:“方纔皇后娘娘離開慈寧宮時,陳鶯正在慈寧宮中,聽聞太后已然原諒了陳鶯,而且陳鶯還指明瞭您的身份和劉姑姑的身份……”
對此,雲紫璃絲毫不覺意外。
微微側目,對上如煙的雙眼,她眸華灼燃:“看來青蘿太后現在真的很信任你,你對慈寧宮之事,竟然瞭若指掌。”
“太后不過是在宮中已然無人可用罷了!”如煙迎着她的視線,輕輕一笑:“您應該也得到消息了吧?方纔,在慈寧宮,便是陳鶯指出劉姑姑不忠,太后卻仍舊替劉姑姑應下了整件事情。”
“雖是如此,但歸根結體,她還是不信劉姑姑的!”雲紫璃輕嘆一聲,脣角彎彎:“孫姑姑死了,拈花宮的勢力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用,如今她手邊可用的人有限,若連劉姑姑她都棄了,那她……”
“哇!”
雲紫璃言語至此,赫連緬因太久不見有人抱,而哇聲哭了起來。
“太子莫哭!”
如煙彎身將赫連緬自搖籃抱起,端詳着他精緻的小臉兒,含笑轉了話題:“這孩子,長的真像您!長大了必定迷倒萬千少女!”
赫連遠,是大吳第一美男子!
他的容貌之俊美,自也是毋庸置疑的!
但赫連緬五官,比之赫連遠的,要更加精緻,像極了雲紫璃!
“確實像我!”
做母親的,沒有哪個不喜歡別人誇自己的兒子,雲紫璃自然也不列外,此刻聽聞如煙誇讚赫連緬,她滿心滿眼,滿滿全是驕傲!
“青蘿太后壽誕之時,她應該會有所行動!”
瞥見雲紫璃臉上的笑容,如煙不由的多看了她一眼,見她正全神貫注的照顧赫連緬,如煙微蹙了下眉心:“一切都在向着娘娘安排的方向發展!”
“但願一切順利!”雲紫璃輕輕一笑
,淡笑從容。
***
這日,如煙離開之後,雲紫璃遣人去找了無瀾。
但,直到第二日午後,也就是太后壽誕前一日,他才姍姍來遲!
眼看着無瀾進殿,雲紫璃不禁蹙起眉頭,開口便有幾分不悅的數落道:“沒事的時候,整日進宮閒逛,如今有事了,倒要差人去請了!”
“我知你找我何事,沒個交代,進宮來也只能看着你乾着急不是?”不以爲然的笑了笑,無瀾接過阿媚懷裡的赫連緬,輕輕鬆鬆的向上拋了兩下,逗得小傢伙喜笑顏開。
聞言,雲紫璃一喜,忙問:“可找找我娘了?”
“舅母是那麼好找着的嗎?我沒找着她,不過是她昨夜主動來找了我。”無瀾擡眸之間,看着雲紫璃一臉着急的樣子,輕輕一笑,滿臉輕鬆模樣。
雲紫璃見狀,忙追問道:“孃親此刻在哪裡?”
“我也不知!”無瀾迎着雲紫璃希冀的目光,實在不想讓她失望,卻仍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何爲你也不知?!”
雲紫璃的眉心,因無瀾的話而緊緊皺起。
無瀾懷裡的赫連緬,忽然之間,哭鬧不止!她無奈輕嘆,將孩子遞迴給阿媚,對阿媚擺了擺手:“太子爺興許是在這寢殿裡待膩歪了,你趕緊帶他出去透透氣!”
“是!”
阿媚笑應一聲,抱着赫連緬暫時離開。
雲紫璃擡眸,看着無瀾,輕問道:“你支開阿媚作甚?”
無瀾淺笑一聲,沒有言明自己其實是在防備着阿媚,語氣溫和的輕聲說道:“昨日夜裡,舅母匆匆而來,再與我短暫會面後,便又離開了紫衣侯府……至於她眼下在哪裡,我是真的不知!”
雲紫璃聞言,略顯失落,緩緩朝着桌椅所在的方向行去:“孃親這陣子跟父皇小別勝新婚,連女兒都不要了,說吧……她都與你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