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瀾是新越的太子,如今身處吳國,是與周太傅與她送親而來。
可此刻,周太傅走了。
他卻老神在在的仍舊坐在椅子上,沒有一點要動的意思。
“離開新越時,母后便對我有過交代,讓我務必保舅母周全,如今舅母還不回去,我又豈能辱了母后使命?”無瀾輕輕一笑,放下手裡的茶杯,俊朗的眉形微微聳動:“我從未說過要走,何以你們都以爲,我此次必會與周太傅同路返回新越?”
邊上,一向對無瀾印象極好,沈凝暄斂眸一笑,附和道:“他確實沒說過要回去!頦”
雲紫璃脣角輕撇,莞爾輕嘆:“早知如此,我便不必冒着這大太陽,來與你煮上這壺茶了。”
無瀾懶散一笑,靠坐椅背之上,笑容溫潤,俊逸非凡:“你可知我等你這壺茶等了多久?今兒個你不來,我必入宮去要,合着這壺茶,你早晚都是是躲不掉的!夥”
聽他此言,雲紫璃投以他一個無奈的眼神。
倒是院門處,傳來赫連遠清朗的聲音:“日後你若想喝茶,大可讓路兒去沏,她是朕的皇后,不是你身邊的煮茶丫頭,精貴的很呢!”
衆人都沒想到赫連遠回來,但無瀾卻好似早有所覺。
他眉心一皺,輕笑了下,與衆人一同起身相迎。
“參見皇上!”
“參見吳皇!”
“皇上說的極是!”
雲紫璃神情淡淡地看着大步而來的赫連遠,對於他所說的話,倒是深表贊同之意。
“此刻並非在深宮之中,你們不必拘禮!”
赫連遠對阿媚等人輕言一聲,當着無瀾的面牽起雲紫璃的手,將她帶至身邊,語氣格外輕柔:“若早知他不走,我早些時候,便不讓你頂着大太陽,跑上這一趟了。”
雲紫璃淺然一笑,輕道:“皇上可也是來送皇兄的?”
“本是來送他的,可方纔剛知,他並沒有打算離開。”赫連遠微側着身,看向無瀾,不無調侃的輕嘆道:“想來比起做新越的太子,每日都要批閱公文,他更喜歡在大吳做紫衣侯的日子!”
無瀾望着眼前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眸華似水地悠悠一笑,然後微微頷首:“知我者,阿遠也!”
此刻,赫連遠身着青色便裝。
他大可隨意一些。
寒暄幾句後,衆人再次落座。
赫連遠對沈凝暄的十分,多少有些猜測,是以再次落座之時,她仍舊如方纔一般,坐的十分安然。倒是赫連遠所坐的位子,剛好是化身爲莫蘭的阿媚,剛剛空出的那把椅子!
阿媚擡手,爲赫連遠斟茶一杯。垂首將茶杯恭遞於他的面前:“皇上請喝茶!”
“嗯!”
輕應一聲,擡眸睨着阿媚,赫連遠接過茶杯,側目,看向雲紫璃,他輕聲問道:“我不記得你身邊還有這麼個丫頭啊!以前爲何從未見過?”
若他剛纔看的沒錯,方纔她可是與雲紫璃同坐的。
雲紫璃看了眼阿媚,輕道:“她叫莫蘭,是以前臣妾在新越時伺候我的宮女。”
語落,阿媚連忙福身:“奴婢莫蘭,參見皇上!”
“莫蘭?!”
赫連遠眉心緊蹙,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看着她陌生的臉龐,他微微一笑,後輕擡了擡手:“起來吧!”
“謝皇上!”
阿媚起身,再次回到雲紫璃身後垂首而立。
赫連遠星眸微眯,眸中盡是思量,靜看阿媚立身雲紫璃身側,又見雲紫璃含笑看了她一眼,不禁心下了然。
普天之下,可以讓雲紫璃以心相待的丫頭。
只有兩人!
其中杏兒已歿,如今這世上,便也只有阿媚一人。
此刻,莫蘭是誰,便昭然若揭了。
赫連遠垂首,淺啜一口清茶,讚歎的點了點頭,對阿媚輕道:“朕答應過你的事情,已經做了……”
聞言,在場衆人皆是一怔!
阿媚更是一臉莫名!
雲紫璃斜睨無瀾一眼,伸手拉住赫連遠置於桌上的手,親暱問道:“皇上答應過莫蘭什麼?”
“她曾救過朕的命,你若再以莫蘭稱之,豈不是與我疏遠了?”擡眸對雲紫璃笑笑,赫連遠的視線,再次停留在阿媚身上:“林家的冤案,已然平反,當初陷害你父的一衆貪官污吏,皆已伏首,感念林家冤屈,朕命人於京城西郊建墳,日後你可隨時前去祭拜父母家人!”
阿媚原本沉靜的面色,因赫連遠的話語而驀地一變!
心下喜悅莫名,她輕勾着脣角,滿是激動之情。
她知,赫連遠定已然猜出她的身份。
是以,便不再以莫蘭自居。
“阿媚,謝皇上大恩!”
阿媚說着話,噗通一聲跪落在地,滿懷感激的對赫連遠行跪拜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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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家的冤獄,乃是赫連堂暗中一手造成的,她以爲永遠都無法洗脫。
可如今,赫連遠卻幫她林氏一族,洗清了冤屈。
這,讓她怎能不心生感激?!
“林家,本就是被冤枉的,還之以清白,也是朕該做的,你何須謝朕?若說要謝,你一直替朕照顧皇后,合着該是朕要謝你!”赫連遠對一文略使眼色,示意他將阿媚扶起,然後看了雲紫璃一眼,語重心長的對阿媚說道:“趕緊免禮吧!”
“阿媚謝皇上……”
一文並非內監,阿媚怎能讓他扶自己起身,在謝恩之後,她眸華輕擡,眸中水霧瀰漫。
“好了,莫要哭了,這是喜事啊!”雲紫璃眸中,淚光隱現,蹙眉睨了阿媚一眼,而後微微擡手,緊握住赫連遠的手。
此刻,她雖心中滋味複雜,卻仍是滿是感激的對他笑了笑。
赫連遠見雲紫璃對自己那感激的笑,又想起方纔她的親暱,不由心中歡喜,俊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些。
邊上,無瀾見雲紫璃眸色溼潤,眸中情緒複雜的對赫連遠笑着,赫連遠也笑的開懷,不由心下微涼。
“呵呵……”
故意呵呵出聲,他打破有些沉悶的氣氛,優雅說道:“我說你們兩個,可不可以不在我跟前如此你儂我儂羨煞情多的樣子?真是讓人看着……唉……咬牙切齒!”
如此輕嘆一聲,他自椅上長身而起,一邊裝出一副搖頭苦嘆的樣子,一邊擡步向着堂廳走去。
見狀,雲紫璃黛眉微蹙,與赫連遠面面相覷之後,再對上沈凝暄的視線,她不由淡淡挑眉,神情清冷地勾起了脣角。
他不是爲了讓她好好跟赫連遠過日子,纔將她恢復記憶的事情告訴赫連遠嗎?
如今,她如他所願,跟赫連遠好好的,他倒看不下去了。
心裡不舒服?
想要咬牙切齒?
天作孽猶可爲,自作孽不可活!
這都是他自己作的,活該!
***
奉賢宮,溫雅富麗。
因朝中仍有事做,赫連遠和雲紫璃並未在王府中久留。
用過午膳,赫連遠前往御書房處理政務,而云紫璃則在寢殿內,酣然小憩。
寢殿內,風車轆轆,寒香怡人。
雲紫璃的這一覺,睡的極爲香甜。
也不知睡了多久,感覺到鼻息之間,瘙癢難耐,她眼睫輕顫,蹙眉醒目。
入目,是赫連遠近在咫尺的俊美笑顏,她緊蹙了娥眉,剋制住自己不去推開赫連遠,而是低喃着揮掉仍停留在鼻端的髮絲,“別鬧,乏着呢!”
赫連遠仔細的凝睇着她清麗的容顏,輕聲笑了下,將她的髮絲,遠離鼻端,卻仍舊細細把玩着。
見她仍舊閉目酣睡,他輕勾着薄脣,忍不住親了親她的側臉:“小懶貓,都睡了一個半時辰了,還不夠麼?難不成今晚不用睡了?”
“你見過哪個人午膳吃多了,就不用晚膳的嗎?”雲紫璃因他得寸進尺的親暱舉動,忍不住嚶嚀一聲,心情煩躁地轉身向裡,躲過他的***擾。
“嗯!確實要用!”
赫連遠輕點了點頭,但很快便又壞壞一笑:“晚上用多了,正好適當運動下,也好消食兒!”
聽出他話中之意,雲紫璃眉心一皺。輾轉過身,正好見阿媚端着臉盆,進退維谷的站在不遠處,她心裡的煩躁,瞬間爬上了臉。
赫連遠微愕,亦轉身看向阿媚。
“呃……我尋思着,皇上既是來了,皇后娘娘就該醒了……”
阿媚原本,還想不聲不響的退出去,這會兒見雲紫璃看見了自己,略微躊躇了下,終是在兩人的注視下,端着臉盆步上前來,將臉盆至於邊上的小几上,然後乾笑了下,便轉身向外。
“阿媚?!”
見阿媚走的急,雲紫璃不禁輕喚一聲。
阿媚回頭,迎着雲紫璃的視線,輕笑了下:“我方纔什麼都沒聽見!”
聞言,雲紫璃面色微窘!
不待她在出聲,阿媚已然出了寢殿。
寢殿內,一時寂靜無聲!
半晌兒之後,便見雲紫璃一臉氣鼓鼓的轉身再次向裡,輾轉之際,還不忘負氣道:“都怨你!”
赫連遠擡手,拉住她的手,落座榻上。自身後擁她入懷,輕嗅她的髮香,他不以爲然的輕笑着:“我一沒殺人,二沒放火,只是跟自己的夫人說上幾句悄悄話罷了,我怎麼了?!我何錯之有?!”
“你……臉皮真厚,哪裡像是一國之君的樣子?!”
雲紫璃昂首,仰望着他弧度優美的下巴,緊咬着牙關,好氣又好笑的低頭輕哼了哼。
“誰說一國之君就不能跟自己心愛的女人談情說愛了?”聲音裡像是調侃之意,赫連遠的臉上卻瞬間變得極爲冷凝,“若是不
能,這一國之君,我大可不做了!”
聞言,雲紫璃凝視着他的目光,不光微微深邃。
赫連遠見狀,倏然一笑,輕吻了吻她的香脣:“看什麼呢?我說的可是真話!”
“誰知道真假……”
雲紫璃兀自嘟囔一聲,心頭處怪異的感覺猶在,再次垂首,她的脣角處,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他說江山和她,他會選擇她。
而她,不信!
再者一國之君,怎能說不做就不做了?
他如此言語,到底是隻一句玩笑罷了!
赫連遠聽到雲紫璃的話,眸華低斂,卻隻字不語,摟着雲紫璃的雙臂,越發的緊了些。
雲紫璃感覺到他的沉默,輕聲問道:“皇上在想什麼?”
赫連遠輕輕一笑:“在想無瀾爲什麼沒走!”
聞言,雲紫璃莞爾。
她本想回他,無瀾沒走,是因爲她老孃還沒有走。但回頭一想,無瀾那麼說,無非是在找藉口,即便她如是說了,赫連遠也不會相信。
是以,停頓了下,她淺語輕道:“以前無瀾對我,體貼入微,卻從不曾逾越分毫。”
“我知道!”
赫連遠以下頷,摩挲着她的髮髻,輕道:“於你,他是真正的君子!”
自接回雲紫璃之後。
對於她在新越皇宮所發生的事情,他自然調查的一清二楚。
對於無瀾,過去,是他太過狹隘。
但,普天之下,有哪個男人,會不忌憚如無瀾一樣,覬覦自己女人的男人呢?
這一切,無關乎,他優秀與否!
而是因爲,他是真心……
天下之人,無論手段如何高明,最怕的,到底只真心二字!
待到赫連遠回了御書房,阿媚才堪堪重回寢殿。
見雲紫璃微眯着眸子,神情淡漠的坐在窗前,再不見與赫連遠相處時的嬌俏摸樣,她輕皺了下眉頭,緩步上前:“姐姐既是心裡放不下那些過往,又何必在皇上面前強顏歡笑,虛以委蛇?”
雲紫璃聞言,微眯的眸子緩緩睜開,卻不曾回頭去看阿媚:“阿媚,你覺得,等我報了仇,皇上會讓我帶着緬兒離開嗎?”
阿媚一怔,不由深吸一口氣:“大皇子馬上就要是皇太子了,皇上怎麼可能讓姐姐帶走?莫說皇上不會讓姐姐把孩子帶走,在阿媚看來,便是姐姐自己走,他也定時不允的。”
“是啊!他不會答應的!”
雲紫璃冷冷夠蠢,眉梢輕動:“既是如此,我只能讓他先放鬆警惕,趁其不備帶着孩子離開……”
“姐姐!”
阿媚驚叫一聲,直愣愣的看着雲紫璃:“姐姐可想過這麼做的後果?”
她一直以爲,雲紫璃這次回來,一則是爲了孩子,二則是爲了給杏兒報仇,但是那個孩子,乃是赫連遠的骨肉,赫連遠不會讓人帶他走,她也只當雲紫璃是打算報仇之後,安安生生的留下來教養那個孩子,卻不曾想過她會帶着孩子離開,如此赫連遠一定會瘋了的,那樣的話,吳國和北燕……
“吳國正值多事之秋,北燕和新越又是同聲同氣,若他要對付北燕,則新越必定出手,所以……只要我能帶着孩子離開,便是他再如何發瘋,也不會不顧吳國安危的!”
對於赫連遠,她還是比較瞭解的。
他,算是一個好皇帝。
所以,他絕對不會在羽翼未豐之前,不顧百姓死活。
這也正是爲何他口口聲聲說江山與她之間,她最重要的時候,她選擇不信的理由!
***
翌日一早,雲紫璃和沈凝暄剛在花廳用過早膳,大殿裡當值的四文,便進得廳來。
“啓稟皇后娘娘,安王側妃在殿外求見!”
聞言,剛剛端起漱口水的雲紫璃微微一愣!
邊上,阿媚神情微恙。
雲紫璃擡眸,與阿媚對視一眼,輕聲問道:“只安王側妃一人麼?”
她一路和親而來,赫連堂可是添了不少麻煩的。
如今,合着她入宮已然多日,今次卻是沈靈溪第一次露面。
就不知赫連堂可有同行?!
赫連遠曾與她說過,沈靈溪如今是他在赫連堂身邊的一雙眼睛。
但,就不知他所謂的這雙眼睛,是否真的能夠騙得過赫連堂?!
赫連堂生性多疑。
若想騙過他,根本難上加難。
沈靈溪不傻,但卻仍舊不及他的心智。
四文聞言,微微頷首,回道:“只安王側妃帶着個貼身之人。”
“哦……”
雲紫璃輕應一聲,不由多看了阿媚一眼,見她神情依舊,由她扶着自己起身,對四文吩咐道:“傳她進大殿,本宮隨後就到。”
“喏!”
四文恭了恭身,快步離去。
雲紫璃抵達大殿的時候,沈靈溪正眼觀鼻,鼻觀心的靜立於中。
隨着四文的一聲:皇后娘娘駕到!
她不曾擡頭,便已福身施禮:“臣妾安王側妃沈氏靈溪,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安王側妃不必多禮!”
雲紫璃的聲音,冷冷的,淡淡的,沒有太多的情緒摻雜,在翩然落座後,微微擡手:“給安王側妃賜座!”
很快,便有宮人搬了把椅子上前。
“謝皇后娘娘賜座!”
沈靈溪再次垂首,盈盈而坐,而後眸華輕擡,看向雲紫璃。
高位上,雲紫璃只看了沈靈溪一眼,便是心下俱震!
以前的沈靈溪,如色藝雙絕,儀態萬千。
但此刻,坐於殿下之人,氣色孱弱,臉色蠟黃,與她所認識的那個美麗女子,簡直判若兩人。
沈靈溪只看了雲紫璃一眼,將她臉上的震驚盡收眼底,無奈苦笑:“如今王爺休了正妻,王府一切事物皆由臣妾打理。皇后娘娘進宮已然多日,若按着規矩,臣妾早該過來與娘娘請安的,怎奈這陣子,臣妾身子不佳,這才拖到了今日。”
雲紫璃瞧着她,半晌兒纔開口道:“安王側妃何處不適?可找太醫瞧過了?”
沈靈溪輕輕點頭:“在王府的時候,已然命大夫瞧過,說是沒什麼大礙。”
聞她此言,雲紫璃心下百轉。
恰逢此時,沈凝暄端着兩盅酸梅湯進入殿中。
雲紫璃接過一盅,淺啜一口,口中酸爽滋味令她喟然一嘆,笑看着沈凝暄將酸梅湯遞給沈靈溪,她輕聲說道:“如今雖然入秋,天氣卻仍舊炎熱,難爲你一早入宮,來與本宮請安,這天兒太熱,本宮覺得,喝什麼茶水,都不及酸梅湯來的解暑!”
“臣妾謝娘娘體諒!”沈靈溪接過酸梅湯,起身又福了福身。
待她坐回位子,湊近盅緣,剛要喝上一口,卻不期腹中酸澀,來的洶涌。來不及忍下,只聞她嘔的一聲,連連乾嘔起來!
見沈靈溪嘔吐不止,雲紫璃眉心一顰,眸華倏然一冷,邊上……阿媚的神情,亦是微微一怔,而後露出些許澀然!
無論,是對於已然身爲人母的雲紫璃而言,還是她這個自雲紫璃懷孕之後,便一直陪在身側的丫頭來說,此刻沈靈溪的反應,她們……並不覺得陌生!---題外話---感謝zhtulip的月票,感謝zcz127006的月票,感謝客戶端用戶的月票,感謝螢火蟲1214的月票,感謝zzf123456789的月票,感謝愛咋的咋的的月票感謝dengbibo的月票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