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她想要說什麼卻終是不知該怎麼說起。
“母親請回吧。”蕭寶兒冷聲道：“母親想要我嫁給皇上，可是皇上心有所屬，我便如在冰火中煎熬着。母親既然怕我出宮之後再也不能蒙獲聖*，那我們就且的等着最後是怎麼樣吧！看女兒的名聲最後要成什麼樣子！”
姚氏見蕭寶兒神色悽然，不敢再責罵，匆匆退了下去。
蕭寶兒見母親走了，這才捂着臉上的腫痛撲到了*上痛哭起來。
……
夜，寂寂。宮檐下的宮燈一盞盞被宮人點燃，在暖煦的夜風中輕輕搖動，盪出一圈圈昏黃柔和的光。一抹挺秀的身影披着錦面薄披風站在了御書房前，觸目所及，巍峨精美的宮殿延綿在眼前，這一生他就是這個皇宮的主人，是這個齊國的君王，只是寂寞如許，身邊空蕩蕩的再也沒有那一抹倩影跟隨，一回頭再也看不見她溫柔的笑靨。
“皇上，回宮吧。這裡風大。”葉公公上前輕聲提醒。
龍越離收回目光，淡淡問道：“吳大人出宮了嗎？”
葉公公連忙道：“吳大人隨着兵部幾位侍郎大人出去了。領着密旨的欽差大人今夜就能秘密出京前往楚地一探究竟。”
龍越離點了點頭，道：“明日再召定武侯進宮。另外蕭蕭的身份不可令人知道，有人問起就說那宮女恃*而驕被朕打入天牢中了。”
葉公公心中一緊，問道：“以什麼名義召定武侯入宮呢？”
龍越離眸光一閃，半晌才慢慢道：“就以宴飲的名義召他入宮，另外葉公公親自去傳旨，再賜下豐厚賞賜。他若問起，你就透露太后之言，說得越含糊越好。”
葉公公點頭稱是。龍越離想了想，忽地道：“蕭蕭打入天牢太過明顯了，今夜你就親自去把她從天牢中秘密提出，沒入宮正司。交代宮正司不可對她用刑。朕要親自審。”
葉公公猶豫了一會，道：“皇上，蕭蕭姑娘密告之事牽扯到了藩王，打入天牢是對的，皇上要掩人耳目再提入宮正司恐怕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何不就此讓她在天牢中待着。刑部的人不知道宮中的事更不知道蕭蕭的身份，更容易遮掩。宮正司人多耳靈，怕有人會把消息泄露。”
龍越離想了想，微微自嘲一笑：“朕都糊塗了。只想着替她遮掩身份，卻沒想到這一層。”
葉公公嘆道：“皇上只是關心則亂罷了。”
關心則亂？龍越離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不提了。她性子硬得很又魯莽，這一次也算是給她點教訓，磨磨她的銳氣也好。”他說着忽地又道：“擺駕微茗宮。”
葉公公吃驚道：“天這麼晚了，太后娘娘也歇息了，皇上去的話豈不是打擾了太后娘娘的安歇？”
龍越離微微一笑，道：“朕要去看的不是太后。”
葉公公一怔，等回過神來又驚又喜，道：“不是太后難道是……”他再擡頭時卻見龍越離已慢慢走在了前面，急忙喜滋滋地跟上前去。
……
明燭高舉，燭火下淚顏猶在，點點滴滴，如桃花沾雨露，美得輕靈動人。龍越離看着猶自在沉睡中的蕭寶兒，起身爲她蓋好被衾。因有了昨夜太后一句，微茗宮上下的宮人都在心中視她爲未來齊國的皇后，所以龍越離前來也不曾多阻攔。龍越離從不把男女大防放在心中，坐在她的*邊，只默默看着她沉睡。
許是被盯了太久夢中有知，或是因她自母親姚氏走後昏昏沉沉睡了一天，此時睡意已夠。蕭寶兒終於幽幽轉醒。
她睜開眼卻對上了一雙熟悉的深眸。她哭了許久，此時心力交瘁，見龍越離前來竟忘了吃驚，低聲問道；“皇上怎麼來了？”
兩人一個天真一個隨性而爲，不覺不妥，只在的燭下兩兩相視。
龍越離目光轉到了她臉頰上還未消退的紅腫，問道：“聽說定武侯夫人今日過來了。是她打了你嗎？”
蕭寶兒明眸一黯，起身靠在*頭，低聲道：“是我惹了母親生氣了。”
龍越離深深看着她素潔的面龐，又問道：“你母親說了什麼？”
蕭寶兒看了他一眼只是搖頭不說。龍越離知她孝順，不忍在外人面前說自己母親壞話，淡淡一笑：“打了也就打了，下次她要打你，你就說朕有口諭，不許責打。她便不敢了。”
蕭寶兒本滿心酸楚，一聽這話不由“噗嗤”笑了出來，瞪了他一眼道：“口諭頂什麼用呢？父母責罰孩子本來就是天經地義，再說我母親平日也很少責打我的。”
她本來面色蒼白，神情悽然，這一展顏如花容綻放，美得令人目眩。龍越離看了她一眼，微微含笑不語。
蕭寶兒笑完看見他盯着自己，這才恍然醒悟兩人竟在這般情形下相見。她急忙拿了身旁的外衣披上，羞紅了臉道：“是臣女失儀了。”
龍越離笑了笑，看着她埋頭在衣服中的樣子，道：“你母親對你的教養太過嚴格了。以後在朕面前你就稱我吧。那些敬語聽得朕頭疼。”
蕭寶兒聽了，心緒複雜，半晌才默默點了點頭。
靜夜寂寂，殿中又會恢復了安靜。蕭寶兒見他不離去，自然更不敢開口趕他走。她想了想，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問道：“皇上前來有什麼事嗎？”
龍越離看了她良久，問道：“蕭蕭姑娘與你相見，你可覺得她眼熟？”
蕭寶兒想了想道：“我與她面容很相似，所以看起來有幾分眼熟。不過我在楚地沒見過她。”
龍越離見她神色坦然，知她並未說謊，微微一笑道：“今夜不提她了。你可會下棋？”
蕭寶兒點了點頭道：“會的。”
龍越離笑道：“朕看你也睡了一天了，又被朕吵醒今夜肯定睡不着了。朕就與你下一盤棋，算是爲昨夜的事賠罪。”
蕭寶兒一聽俏臉通紅，連忙道：“我沒事的，皇上不必賠罪的。”
龍越離慢慢道：“人活一世最珍貴的便是隨心所欲，想要說的說出口，想要做的便去做，這便是最大的幸事。”
蕭寶兒心中一動，不由看着他含有深意的眼神。她的臉微微一紅，道：“可是世間不是所有事都能隨心所欲，禮法在前，不得不遵守。”
龍越離一笑：“那今夜明明你睡不着，朕也睡不着，剛好在一起下一盤棋又有何不可呢？心無塵垢，又何必害怕別人怎麼說呢？”
蕭寶兒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想起母親對她的苛責，心中升起一股逆反，她點頭道：“既然如此，我今夜就陪皇上下棋。”
龍越離笑吟吟，喚來宮女拿出棋盤與她對弈起來。一盤棋下了近一個時辰。龍越離棋力深厚，沉穩中又能突發奇兵殺得蕭寶兒的棋子丟盔棄甲，蕭寶兒棋力也不差，穩打穩紮，就算一小塊有失，大本營卻未曾被破。最後要不是龍越離突然殺氣大現，恐怕最後成了和局。
一局終了。蕭寶兒落敗十幾子。蕭寶兒點了點自己的損失，皺起秀眉道：“要是我不是顧着防守，皇上那一招殺招是不會成功的。”
龍越離含笑道：“行軍打仗，進攻總是比一味防守多幾分主動和靈活。你就算守得固若金湯，也總有一處看不到的紕漏被敵人所乘。”
蕭寶兒一聽釋然笑道：“行軍打仗總歸是皇上比較在行的。我可不懂。”
龍越離微微一笑：“你棋力算是不錯了。”
蕭寶兒聽他誇讚，雖輸了卻覺得心中莫名歡喜起來。她看了看天色，已天要亮了。她回頭看向龍越離道：“皇上累了嗎？回去歇歇吧。”
龍越離捻着一顆黑子，只是看着她不語。
蕭寶兒被他看得心頭髮慌，他的眼神深沉如海卻暗自隱藏犀利之色，像是在探究她心中所有所思所想。眼前是年輕英俊的皇帝，是這片大陸中最富饒的齊國的君王，若是換了別的女子哪怕被人暗地詬病也要留住他歇息一晚吧？而她母親姚氏臨行齊京之前也曾這般百般暗示，可是她是真的做不出來這事的。
蕭寶兒緩緩低了頭，他手中的棋子輕點棋盤，點點輕磕聲令她心也亂了起來。
龍越離收回目光，緩緩問道：“你可知道你父親明日都在做什麼嗎？”
蕭寶兒一怔，疑惑道：“父王每日就是去府衙處理地方政事，晚上就回家。只是如常，我爲人子女也不好過問父親在做什麼。”
龍越離淡淡“哦”了一聲，點了點頭。
蕭寶兒不明白他要問什麼，只能等着他繼續示下。
龍越離看了看窗外的天澀域明，忽地一笑道：“朕今日要宣你父親入宮了。”
蕭寶兒“啊”的一聲，微微詫異：“爲什麼？”
龍越離玄眸光華流轉，看向她，似笑非笑道：“你不曾聽見太后說的，要朕娶了你嗎？”
蕭寶兒呆呆看着他，半晌不知所措。龍越離的意思是，他要召她父親入宮宣旨，詔告天下讓她爲後爲妃嗎？
不可能吧？！蕭寶兒腦中空白一片，可明明他昨天還對她說，若是回答對了，娶她爲後，若是錯了，就讓她回楚地。她已放棄了回答他的問題想要回去了。爲何他突然又要娶她了呢？
龍越離看着蕭寶兒呆愣的神色，伸手輕觸了她的臉頰，把她喚回來，笑道：“歡喜得傻了嗎？”
蕭寶兒猛地回過神來，急忙跪下道：“皇上萬萬不可！”
龍越離聞言挑了精緻的長眉，手指捻着的黑子“啪嗒”掉在了棋盒中，問道：“爲何不可？”
蕭寶兒心中思緒複雜，半晌才道：“皇上說過臣女要回答皇上的問題，可是臣女還未回答，皇上……這……臣女不明白。”
“都說了在朕面前不必用敬稱。”龍越離提醒道。他頓了頓，看着跪地的蕭寶兒，緩緩道：“那既然你這麼說，那今ri你就回答朕，你此來齊京的期許是什麼吧？”
蕭寶兒一怔，擡頭看着龍越離那一張足以可以魅惑衆生的面容。回答？怎麼回答呢？她能說什麼呢？期許自己能成爲一國之後？期許自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是期許他能愛上自己？……
這些答案看起來都不對，也都不是自己的答案。
她心中忽地覺得難過。一言一語之中就能決定了她今後的命運。
她忽地深吸一口氣，深深伏地道：“我來齊京見皇上之前，什麼都沒有期許過。只不過遵從父親母親之命，想令皇上喜歡上寶兒的美色，從此封妃，光耀門楣。可是，見了皇上之後，我想皇上這樣的男子若是能喜歡上一個女子一定會愛若珍寶，就如皇上對蕭蕭姑娘那樣的。所以若說期許……”
“我期許有一日也有一位男子懂我愛我*我，把我放在掌心，天上地下，生死不離。他的一生一世就只有我一人，我亦全心全意愛着他。此生已足矣。”
她說完已是淚流滿面。這樣的期許她是永遠都不會得到的，她對他懵懂動情，可偏偏他愛的不是她，是叫做蕭蕭那樣美麗靈動的女子。她見過他看她的眼神，溫柔似水，簡直要把人溺斃其中。
一聲輕聲的嘆息在她頭頂響起。蕭寶兒心中更痛。她知道這一番話說出再也沒有回頭了。
她手臂上一緊，人已被龍越離扶起身來。
“你覺得朕對蕭蕭那樣是對她有情嗎？”龍越離問道。
蕭寶兒點了點頭。她不會看錯的，那樣的眼神若不是動了深情怎麼會這樣呢？
龍越離微微一笑將她摟入懷中。溫熱氣息撲來，蕭寶兒如在雲霧中，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是做夢嗎？不然爲何他會抱着自己？還是自己太過傷心了生了幻覺，竟以爲自己在他懷中？
“不是的。朕對蕭蕭沒有那樣的男女之情。朕只是喜歡她的眼睛。”龍越離慢慢道：“朕會娶了你爲皇后，如你所說，今後一生一世就只有你一人，朕會愛着你*着你，把你放在掌心中，你亦永遠不會再離開朕。”
蕭寶兒若傻了一樣呆呆看着他。他說什麼呢？他會愛上自己？從此一生一世只有她一個女人？他對蕭蕭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蕭寶兒定定看了他許久，眼淚忽地簌簌滾落，點點滴滴都落入了他的衣襟上。
龍越離看着她哭，忽的輕笑起來。蕭寶兒哭得不能自己，想要掙開卻被他箍住纖腰。情之一字，她才初嘗就這麼苦澀與甜蜜交融，大起大落，簡直不能相信。
蕭寶兒見他笑，心中的委屈越發濃，索性伏在他的懷中拍打起來。龍越離摟着她，看着漸漸明亮的天際，低聲道：“又是嶄新的一天了……”
蕭寶兒心情初平，聽見他說了一句什麼，擡起淚顏羞澀問道：“皇上方纔說什麼？”
龍越離看着她紅彤彤的鼻頭，眼前的蕭寶兒方哭過，形容狼狽，卻是他見過她最美的一次。他低頭吻上她鮮紅的脣，低聲說：“朕說，新的一天開始了，我們亦要重新開始了……”
……
正午的宮宴開始，龍越離攜穿戴一新的蕭寶兒而出。今日蕭寶兒打扮十分美麗。一身明紅及地長裙拖曳在了地上，裙上金絲綵線繡了各色花鳥，當中一隻鳳凰栩栩如生，悄然宣告着她不一樣的身份。她頭上梳了半髻，兩隻金步搖隨着走動而輕輕拍着妝容精緻的面容。
她隨在龍越離身後，低頭緩步而出。一身風華奪目非常。
藍玉煙看得心中大喜，比她更歡喜的自是坐在席中的定武侯夫婦。兩人以爲蕭寶兒昨兒鬧的脾氣定會失了聖心，可他們不知昨夜龍越離前去蕭寶兒跟前的一番長談徹底改變了兩人的關係。
蕭寶兒飛快掃了一圈，目光落在了父親與母親欣喜若狂的面上。她心中一嘆，低頭要上前。
“寶兒，就坐在朕的身邊吧。”龍越離淡淡地打斷了她舉動。
蕭寶兒一怔，心中卻不知不覺歡喜。他這般吩咐已是告訴所有人，她即將成爲他身邊的人了。
藍玉煙一聽，一顆心頓時安定。她連忙道：“是極！寶兒你就陪着離兒坐吧。爲他夾菜倒酒什麼的。”
蕭寶兒面上通紅，答應了一聲，坐在了龍越離的身邊。近兩年了，還是第一次有女人坐在了他的身邊，就如一雙比翼翅終於尋到了另一隻。龍越離回頭，含笑看了她一眼。
蕭寶兒心境猶如天上地下走一遭，心底唏噓不已。長袖下，他伸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蕭寶兒感受着他修長的指腹輕輕掠過自己的掌心，眼中的情意越發濃了幾分。
定武侯見自己的女兒終於得了龍越離的歡心，前來齊京的忐忑頓時煙消雲散。他哈哈一笑，舉起酒杯笑道：“微臣這幾日在京中得皇上聖眷照顧，十分感激，微臣敬皇上一杯。”
龍越離微微一笑，看着定武侯，含笑道：“定武侯鎮守楚地重地，平日勞苦功高，朕無論怎麼樣嘉獎都是不過分的。”
姚氏一聽，連忙道：“小女無知，偶有得罪聖顏之處還望皇上要多多擔待。”
龍越離看了一眼身旁的蕭寶兒，意味深長地道：“夫人言重了。寶兒心地很好，端莊賢淑。朕很喜歡。”
此話一出，宴席中所有人都愣住。蕭寶兒臉上更是羞紅如紅布，可一雙明眸，眸光脈脈如春水，明豔不可言。她回頭看了一眼龍越離，羞惱中帶着女兒家的竊喜。
龍越離這麼說已是表明了他的心意。
姚氏大喜，急忙跪下磕頭道：“小女頑劣卻能得皇上青眼有加，臣妾……臣妾……感恩不盡。”
龍越離微微一笑，道：“感恩不盡嗎？侯爺夫人說的可是真的？”
姚氏一擡頭見龍越離似笑非笑，心中不知怎麼的一驚，剩下感恩戴德的話卻統統說不出了。龍越離不看她，回頭對定武侯道：“既然定武侯難得來京中一趟，就多住些日子。再說有些大事也需要定武侯與侯爺夫人蔘詳參詳。”
定武侯一聽，只道龍越離迫不及待要娶了自己的女兒，要商討成親事宜，一聽歡喜不禁，哪想得太多。急忙答應下來。他不知，龍越離接到蕭蕭密告，哪能讓他就此返回楚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