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冬季來得早,氣候寒冷而乾燥。
午後的街頭相對晚市時的喧囂,顯得很安靜。自皇宮通往相府的道路此時更是空空蕩蕩,偶有枝頭的半片殘葉隨風飄逝,落地無聲。
陽光透雲而出,攜暖意融融。
少頃,有一身影自遠及近,速度不快且腳下虛浮,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因了剛剛入冬,溫度並不算太低,來者卻穿着一件帶斗篷的厚實麾裘,還怕冷似的將雙手全部攏於袖中,渾身上下幾乎只露出一張臉,面色蒼白,輪廓分明得乃至於嶙峋,帶着明顯的病容。倒也越發襯得一雙眼睛如水墨畫般的黑白分明,只是那眸子雖甚是清亮,倘若對其凝神注視,卻仿似深極般的無法見底。
邊緩緩踱步,邊微微仰起臉,淡色的脣角上揚,半眯着眼睛像是在享受暖陽的照拂,悠然而愜意。
至一檐角陰影處,忽聞輕微聲響,似有衣帛裂空。那人彷彿全無察覺,步履未停、姿勢未變,唯脣角驀地抿起,給原本溫和如水的神情平添幾許冷厲。
下一瞬,不知從哪裡如箭般射出兩個黑色人影,與半空中陡現的一抹亮色霎那交手,纏鬥一處。
那人終於停下,袖手而立,冷眼旁觀近在咫尺的生死搏殺,神色間是對此早已見慣的默然平靜。
又一瞬,像是忽然發現了什麼,他肩頭一動,雙手自袖中猛地抽出,同時揚聲:“住手!”
其聲清朗柔和,帶着難以覺察的一絲顫抖。
空中三個身影乍合即分,兩個通體墨黑者幾個起落便齊齊消失無蹤,於是他的面前便只留下了一人。
淡紅色的錦衣薄襖,領口和袖口處俱鑲着純白的銀狐毛邊,過腰長髮只用一根簪子隨意挽起,一半垂在身後,一半搭在胸前。髮式利落幹練,髮簪的末端卻綴了一串煞是可愛童趣滿滿的七彩珠。就像她的眉眼微微上挑,顧盼時自帶幾分殺伐決斷的睥睨傲氣。偏一張嘴生得飽滿紅潤,彷彿隨時會賭氣嘟起似的,顯得既嬌憨又單純,了無心機。
她揹着手歪着頭,笑嘻嘻將略有怔忪的文弱青年望了幾望,而後斂了小女兒的神態,乾乾脆脆一抱拳,朗朗言道:“多年未見一時起了玩心,冒犯了。不過莫相爺是貨真價實的宰相肚裡能撐船,想來必不會與我這種久居江湖之人計較的,對吧?”
一番話,將男子剛剛泛起的一絲笑意徹底凍在了脣邊,漸漸染了些許苦澀:“蕭……閣主,太客氣了。”
三年光陰,物是人非。
曾經被蕭怡一口一聲脆脆叫着的‘小師傅’,變成了如今的莫相爺。
而曾經那個抓着莫言宵衣袖將喜怒哀樂盡顯無遺的小女孩,則變成了如今看似颯爽明麗,實則讓人捉摸不透的蕭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