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中信目光稍凝,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同時一絲恍然閃過。
卻原來,他在那敵陣之中,居然看到了那位特使!
不錯,那匹白馬上面駝着的,正是特使!
但他爲何在這叛亂的緊要關頭卻來到了此處,還動了如此大的陣仗,這是要幹什麼?
“明師爺,怎麼了?”無意中轉頭看到明中信皺眉不已的樣子,王守仁好奇地問道。
要知道,這位明師爺可是一直以來,處變不驚,無論遇到何事,好似任何事都難不倒他,但如今居然難得地見到他這般模樣,真是稀罕啊!豈能不問個明白?
欽差大人問出口,城頭上的諸位瞬間將目光投向明中信。
明中信笑笑,“沒什麼,只是遇到一個熟人而已!”
王守仁瞬間秒懂,將目光投向城外那匹白馬上的騎士。
相應的,大家的目光也緊隨而去。
卻見那騎士雖然身騎白馬,眉目無法看清,只因爲,他臉罩黑巾,但身形卻稍顯瘦弱,顯然,並非戰陣大將,衆人心中不以爲然地撇撇嘴。
也唯有王守仁在細細觀察,畢竟,能夠令明中信色變的人可真心不多,顯然,這平平淡淡書生模樣的人一定有過人之處!
然而,終究他沒有明中信那逆天的神識,根本看不出個四五六來,轉頭望向明中信。
“明師爺,那人是?”
“那位估計就是這次將雲南行省搞得風聲鶴唳,四處大亂的幕後黑手!正是此番那位特使!”明中信將之前的那份訝異收斂,輕聲道。
什麼?特使?就是那位一路追殺自己,不,追殺明中信的那位?一瞬間,王守仁的心也不好了,皺眉不已,經過明中信及諸位將軍的描述,他自是知曉那位特使的本事,那心思,那計謀,一環扣一環,殺機暗藏,令人防不勝防,他可真心是如雷貫耳啊!此番前來,必有一番謀劃,而且,王守仁明顯意識到,這“幕後黑手”特使都來咱這兒了,說明了人家對咱這兒的重視,當然,這種重視王守仁絕對不會想要!
他也意識到,只怕這傢伙還真是衝着自己來的,最不濟,也是衝着這支後黎王朝的援軍來的!
同時,他意識到,今次只怕不好過關,只因爲,人家能夠將整個雲南行省放下,還調重兵前來這兒,只怕是勢在必得,如果是想要捕殺自己,那必然是妥妥的一場硬戰啊!絕對絕對的勢不罷休!
想及此,看看那縱馬在前的特使,再看看他身後那漫山遍野的軍隊,他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憂慮。
“明師爺,誇大了吧!就他,還是幕後黑手?”旁邊的黎敬甫自是聽到了明中信的輕聲細語,但卻是一臉的不屑,畢竟,就特使那富家公子般的模樣,怎麼也不能令人相信,波瀾壯闊的雲南叛亂是他一手策劃的!
明中信笑笑,“我只是與其打過幾回交道,他的智計確實是出類拔萃的,至於說是雲南叛亂的幕後黑手,我也只是估計而已,當不得真!”
既然明中信都如此說了,黎敬甫自是不會再咄咄逼人,也是輕笑一聲,自得地轉頭望向王守仁。
在他想來,明中信這般說話,乃是向自己的示弱,而且,人家畢竟是手握利器這種大殺器,說不定今後還得求到人家,自是不好逼人太甚。
“大人,雖然那小子不一定是雲南叛亂的幕後黑手,不如,乘賊寇們剛剛紮營,立足未穩,就由霍將軍率軍出去衝殺一陣,漲漲士氣,如果截殺了那傢伙,那是意外之喜,即便不能,如果打個勝戰,也能夠提升一下士氣!”黎敬甫衝王守仁一拱手,請命道。
王守仁回過神來,看看黎敬甫,再看看旁邊的霍將軍,眉頭一皺,心中不悅,他自是知曉這位黎世子心中的小算盤,確實賊寇們剛剛安營紮寨,立足未穩,如果此時予以衝殺,很有可能獲得大的戰果,但是,要知道那特使可是計謀出衆之人,豈會防此等錯誤,也許人家已經在城外埋伏好了重兵,就等咱們出陣,好來個下馬威。
當然,他也不認爲這黎世子看不出來,這黎世子必然是心中有所盤算,如果霍將軍立了功,自己這推舉之人自是第一功,如果失敗,不過是將一個眼中釘肉中刺除去而已,無論如何,對自己絕沒有什麼壞處!
而旁邊的霍將軍自是聽到了黎世子的建議,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及悲憤,看來,黎世子還真是處心積慮要將自己置於死地啊!自己還真心無法推辭!這就令他無比憋屈了!
也罷,就讓咱在戰陣之上衝殺,馬革裹屍也好過被陰死強吧!就是可惜了那些隨自己衝陣的兄弟們!
“黎世子,咱們還是從長計議的好,畢竟,如果此時出戰,雖則能夠給賊寇們一個下馬威,但是卻也可能令他們抓住此等機會攻打城門,咱們雖則不怕,但終究有些風險。這個風險咱們不能冒啊!而且,咱們可是有外援的,只需要堅守數日,援軍到來之時,就是咱們反攻之時,無謂此時損耗兵力,現在最好是用在守成之時!您看呢?”未等王守仁回話,明中信卻是笑着插言道。
“嗯,不錯,明師爺言之有理,而且咱們現在城防還在建設,如果就因爲這下馬威激怒賊寇,現在攻城,只怕會令咱們倉促應戰,變數增加,還是安全爲上吧!”王守仁瞬間接話,點頭不已。
黎敬甫一聽,就知曉自己的小心思被人家看破了,雖然那霍將軍乃是自己的部屬,不敢反駁自己,但欽差大人的話咱也不能駁斥啊!更何況自己有求於人,不好太過強硬,收拾那霍將軍有的是時間,又何必急於一時!
黎敬甫笑笑,“某自然是遵從欽差大人之令,之前不過是一個建議而已,自是以守城爲要!”
此事就此揭過。
“明師爺,有何良策?”王守仁衝黎世子笑笑,不想再與他糾纏,畢竟如果這傢伙再出什麼幺蛾子,自己還真心沒辦法應對,只好轉頭望向明中信。
明中信自是知曉現在的情勢緊張,也不客氣,開言道,“大人,明某以爲”
就在此時,突然,城外有人高喊,“城頭上的人聽着,咱家特使要與王欽差對話!快快去稟告!讓那王欽差前來拜見!”
明中信所言一滯,望向王守仁,人家指名道姓了,你要如何應對呢?
拜見?王守仁面色瞬間沉了下去,不過是一賊寇,有何資格讓自己拜見,這些傢伙,太過囂張了!
看到王守仁面色陰沉,明中信眼中閃過一道寒光,舉手向旁邊一招。
噔噔噔,一人上前,將一把弓箭遞給了明中信。
明中信接過弓箭,彎弓搭箭,直射城外。
嗖-----噗-----啊,快速得令人都來不及反應,隨着城外一人的慘叫,瞬間城頭城外一片肅靜。
而城頭上的黎敬甫、黎永彥、霍將軍一臉的呆滯,不可置信地望着明中信,這,這,明,師爺,居然,還有如此,神技?
相反,王守仁卻是臉色由陰轉晴,上前拍拍放下弓箭的明中信肩膀,笑意盈面,“好久沒看到明師爺的神技了,此番還真得感謝那克廝了!”
“不錯,不錯!明師爺,神技啊!”旁邊欽差一系的將軍們紛紛應和。
“殺!”
“殺!”
城外突然從寧靜當中暴發出來一陣喊殺之聲,一片羣情激憤,顯然,賊寇們在稍稍震驚之後,看到同僚被如此射殺,鼓譟起來。
王守仁笑着轉頭望向城下。
卻只見那特使將手一舉,瞬間,賊寇們停止了鼓譟,這般的令行禁止,令看到這一幕的王守仁心中一寒,如此軍紀,只怕大明精銳軍隊也不過如此啊!此番,只怕不容易過啊!
“城上的將軍,你與一小小兵卒計較,是不是太過氣量狹小了?”城外白馬之上的特使大聲喝道。
“特使大人,辱人者,人恆辱之!”明中信上前一步,衝城下揚聲道。
城外特使一陣愣神,望向城頭,然而,有城垛守護,城頭之上誰人他根本看不清。
“城頭之人發話之人,可是明師爺當面?”特使揚聲道。
喲!居然對咱如此熟悉?明中信也是一愣,這特使大人還真是聰明,一下就猜到了是咱?
王守仁等人也是一愣,他們可未想到,特使居然如此熟悉明中信,只憑聲音就猜到了是他!
黎敬甫卻是目光怪異地望着明中信,一則,之前明中信向他言明,懷疑這特使乃是雲南叛亂的幕後黑後,二則,這特使居然對明中信如此熟悉,這二人互相如此熟悉,這還真是有意思!不由得,他望着明中信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正是明某,一別經年,特使大人還真是硬朗啊!”明中信回道。
“喲,還真是明師爺!”特使沉吟片刻,“明師爺,想必,剛纔那一箭就是你所射吧!”
“不錯!明人不做暗事!明某就是那斤斤計較之人,聽不得別人口出污言!”明中信承認道。
“看來,還真是禍從口出啊!”特使揚聲道,“不過,明師爺的箭技還真是精湛啊!”
“特使大人過獎了,不過,不知道,特使大人請見咱們欽差大人所爲何事?”明中信也不與他糾纏那,畢竟,那事無足輕重!只不過是爲王守仁找回面子罷了!
“要是我說,我想請欽差大人允許你前來我營帳之中敘舊,不知明師爺是否相信?”
“信,怎麼會不信呢?”明中信滿面笑意地揚聲道,“不過,欽差大人只怕不會允許的!”
“你就這麼自信,如果我許下諾言,只需要欽差大人讓你與我前來營帳之中敘舊,本公子立刻撤軍,你說,欽差大人會否同意呢?”特使雙肩聳動,笑道。
什麼?只需要敘舊就會退兵?一時間,城頭之上的人盡皆震驚了,同時,他們將目光投向了當事人明中信。
是啊,這明中信何德何能,能夠只需要現身一敘就會令賊寇們退兵?難道,這傢伙與賊寇有關聯?不對,如果有關聯就不會在此當衆提出來了!
在場之人盡數是聰明人,轉眼間,想到了,不由得瞠目結舌,張大嘴巴望着明中信。
他們不敢相信,這特使前來,居然只是因爲明中信,而非他們之前猜想的,賊寇們大興兵戎爲的是將欽差大人在此圍殺,令雲南行省的平亂形勢瞬間變幻,從而解除這場危機,畢竟,後黎王朝,甚至北面駐守的外來兵馬只是衝着欽差大人的面子前來的,如果欽差大人身死,這些軍隊無人節制,只怕會軍心大亂,必然會令雲南形勢形成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可太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了!
不過,這個建議還真心不錯,只需要將明中信交出去,這圍城之危瞬間立解,這筆買賣還真心划算啊!
繼而,他們將希冀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王守仁,是啊,只需牲牲明中信一人,圍城立解,就等欽差大人下令了!
而此時,明中信卻是笑而不語,目光稍凝,望向城外,看都未看王守仁一眼。
旁邊的黎敬甫此時卻是皺眉不已,他雖然也想要造成拋出明中信解了這場圍,但想到明中信手中的利器,卻是不能淡定了,如果明中信被拋出去,那誰還能夠爲他提供利器,要知道,之前他也私下裡問過王守仁,想直接對欽差大人負責交易,然而,王守仁卻告訴他,那利器乃是明中信全權負責,他甚至不知曉利器在何處!這就令他無奈了,只好與明中信這奸商來往,受他盤剝!一方面,他希望能夠將明中信這個奸商打殺,出那口被盤剝的氣,一方面,他又想要爲自己的繼位增添力量,確保自己順利接位。真是兩難啊!
不過,這一切都盡數取決於王守仁!
而此時大家的目光投向了王守仁,希望他做出決斷!
而城外的特使彷彿也感受到了什麼,保持着沉默,目光炯炯地望着城頭!彷彿也在等候着王守仁的決斷!
衆目睽睽之下,王守仁笑了,心花怒放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