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永曆十一年(完)

“揆一長官以最高權力,統率熱蘭遮城堡及其附屬要塞的荷蘭人,及福摩薩全島、大員及其周邊島嶼諸民族,向偉大的長官國姓爺致以友好的敬意,並祝願閣下福壽康寧,閣下及其國民繁榮昌盛。

偉大的長官:

前月17日,我們收到閣下寫於前五星期的信。我們應該承認閣下試圖喚醒我們的記憶,使我們記住這樣一個事實,即,長期以來,我們雙方共同維護了互相友誼,保持了睦鄰關係。我們感謝閣下願意今後一如既往,繼續保持長期以來的相互間友好關係。

與此相反,我們已經注意到閣下厭惡馬尼拉統治者蠻橫無理(正如閣下所指出的那樣)。閣下對派到那裡的帆船、商人及其貨物受到的不公正的待遇和貿易,在忍無可忍之下,終於勃然大怒,決定完全禁止所有國民與馬尼拉及其附屬地方的人進行貿易,並完全斷絕來往交通(不僅帆船,甚至就連小船也禁止來往),違者嚴懲。這一切,我們從閣下的來信,尤其從來信的附件,即閣下所發佈的禁令,看得很清楚。

閣下既樂意請求我們幫助,也由於雙方之間長期保持着友好關係,因此對閣下的禁令,我們表示理解和贊成,我們也應該嚴禁同馬尼拉來往。對此,我們可以向閣下聲明:荷蘭與西班牙之間幾年前曾經簽訂了一個永久和平條約,馬尼拉是隸屬西班牙管轄的,我們如果要忠實地遵守這個條約,本該承認馬尼拉也是我們的朋友。我們感到閣下對我們的請求幾乎是多餘的。因爲我們通過自己所見所聞的親身經驗,完全相信來信所說的事實。我們敢於向閣下保證,此地的中國人誰也不想去馬尼拉做生意,沒有任何船隻準備去那裡。因爲商人們在那裡遭到虐待,生意虧本。他們對自己的遭遇感到非常憤怒,都不願意再去貿易。

我們很久都沒有聽到中國人提出申請要開船去馬尼拉做生意。既然如此,請閣下就不必擔心。上述重要的意見,作爲我們隊割下來新的善意答覆。望閣下順利收到後會高興。

在此信的末尾,我們不能疏忽,以友好的態度告訴閣下,我們政府的形勢很好,事業繁榮,我們的身體都很健康,我們要感謝上帝!我們友好地祝願閣下和國民健康、繁榮。

閣下忠實的朋友揆一長官

寫於熱蘭遮城堡

1657年10月17日”

回信從大員送到了福州,鄭成功與鄭泰一起看過了這封書信,其中措辭客氣而不失委婉,比之他之前的那一封是更顯標準的外交辭令。

透過那些客套,鄭成功很清楚的看出了荷蘭人的態度,那就是他們以荷西兩國曾簽訂條約爲藉口,回絕了鄭成功要求禁航的請求。至於所謂的大員的中國人不願意去馬尼拉做生意,這樣的口氣無非是告訴鄭成功,願不願意是他們的事情,鄭成功無權干涉。

“誠如兄長所言,紅毛是不會因此就範的。”

“但是,我們的態度已經表明了,這就足夠了。”

“正是如此。”

如今的鄭氏集團比之歷史上要強大良多,一紙禁航令下達,貿易封鎖便立刻在福建得到體現,緊接着便是廣東。與此同時,清廷入關以來對海貿始終持着否定的態度,這無疑是更加加深了鄭氏集團在中國海的影響力。

這樣的影響力,不僅僅在於這兩個省,在南洋各地的華人領袖們也紛紛接到了鄭成功的禁航令,包括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的總部所在——巴達維亞,那裡的甲必丹潘明巖和顏二官也立刻做出了響應,號召巴達維亞的華人遵守鄭成功的禁航令,不復前往馬尼拉做生意。

“有商人在頒佈此通告後仍駕船前往上述禁區,我將下令將其家屬、船主和水手拘留起來,直到帆船返回中國,將其船、貨沒收,船上的人員格殺勿論。若有外族人向我臣民提供借貸,供其前往馬尼拉貿易,也將以同樣辦法懲治!”

巴達維亞的華商聚會,剛剛回到此間的陳元良便趕上了這麼一出。早前他在瓊州時得到的消息在這裡得到了進一步的驗證,回想起那一次去馬尼拉的經過,亦是不由得出了一口惡氣。

“國姓爺有禁令,我等自當遵奉,在禁令結束前絕足不踏入馬尼拉及其周邊地區一步!”

顏二官在主坐那裡宣讀了鄭成功的禁令,下面的華商們紛紛響應,表示一定遵照鄭成功的法度的行事。更有甚者,更是盛讚鄭成功的行事果斷,這一次要狠狠的給西班牙人一個教訓,省得他們沒事兒就欺負華人。

“不能慣那些傢伙的毛病!”

鄭氏集團作爲一個集政治、軍事、經濟爲一體的勢力,如果算作是一家公司的話,其下屬最有力量的,也是相輔相成的便是安保和貿易這兩個部門。

鄭芝龍在的時候,這兩個部門默契合作,但是等到鄭成功被擄,鄭氏集團分裂,實際上分裂出去的各個“公司”基本上都只有安保部門,沒有貿易部門。哪怕是鄭成功,也僅僅是通過一些舊有的商業關係進行合作,算是白手起家。而原本的貿易部門,也就是鄭泰管轄的那些商業組織則選擇了與當時實力最強的鄭彩、鄭聯兄弟合作,也確保海貿的利益。

鄭成功火併鄭彩、鄭聯兄弟,不僅僅是軍事和政治上重新統一了鄭氏集團,更是將舊有的貿易部門重新收入囊中。

但是,不比鄭芝龍在的時候,背後有大明那偌大的貨源和市場,僅僅佔據一隅之地的鄭成功只能更加依賴於海外的華人,通過與日本、南洋的貿易,控制更多的那裡的貨源和市場來創造利潤,憑利潤養活麾下這支大軍。

這不僅限於初起之時,甚至後來閩粵兩省光復,地盤大了,貨源更加充足,也有了更大的市場,鄭成功仍舊沒有鬆懈與日本、南洋方面的貿易,而是派出了更多的商船。

鄭氏集團在鄭成功時代的重新崛起,這裡面不乏有南洋華人的支持,是華人社區的支持爲其帶來了穩定的貨源。而相對的,南洋華人由於長期被大明朝廷所漠視,同時更是受到了西方殖民當局的壓榨,所以更加急需獲得政治軍事強權的支持。雙方本就是互相依靠的關係,鄭成功比之大明朝廷就更加樂於爲南洋華人出頭。

禁航令的執行,本就是鄭成功要拿這些年壓榨南洋華人最狠,甚至屢次屠戮的西班牙人來殺雞儆猴。南洋的華人們自然是樂見其成的,紛紛利用各自的關係向其他熟識的華人發聲,以確保禁航令能夠得到更加有力的執行。

在福州,鄭泰已經將原本與西班牙人的貿易量分流到了其他的地方,如巴達維亞、馬六甲、大員、北大年、暹羅、日本、安南、巴鄰龐等國家和地區。於鄭氏集團而言,這一次的禁航自然不會是殺敵一千,我亡八百的局面,他們有着更多的選項,馬尼拉從來都只是其中之一,而且還是並非是不可替代的之一。

鄭泰一天到晚都在爲禁航和禁航所造成的影響而奔忙,相較之下,鄭成功則是一心撲在了軍事上面,不是操練部隊,就是在制定計劃。福建的復甦,以及廣東的經濟急速發展,無疑是給了鄭氏集團以更大的行動力,反攻,佔據更多的市場和貨源地,這已經是鄭氏集團當下的第一要務。

荷蘭人的態度,並沒有對鄭成功造成任何影響,因爲從一開始他就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這樣的態度,一直到了回信抵達的一個月後,隨着廣東的一封加急書信送遞,他纔將已經忙得腳不沾地的鄭泰找來,來了一次舊事重提。

“紅毛這是要拉攏竟成?他們膽子也太大了!”

“他們的膽子從來就沒小過,兄長,還記得當年他們是如何拉攏李魁奇、鍾斌、劉香他們對抗家父的嗎,現在不過是故技重施罷了。”

當年鄭芝龍受撫,轉手便利用明廷來擺脫荷蘭人的控制。當時,荷蘭人自然不肯善罷甘休,乾脆拉攏了顏思齊集團的其他勢力,比如李魁奇等人與鄭芝龍對抗。鄭芝龍一度被這些結拜兄弟折騰得很不舒服,但是背靠着大明,他先後將這些曾經的夥伴一個個的剷除掉,最後成爲了中國海的霸主。

比之鄭成功,鄭泰當初是鄭芝龍一手提拔起來的,親眼目睹了鄭芝龍是如何剷除掉閩粵沿海的那些勢大力強的海盜的。此間鄭成功重新提起了那些名字,舊事便不可避免的在他的腦海中甦醒,尤其是那些險象環生,就更是歷歷在目。

“只可惜,他們小看了竟成。”

“是的,竟成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這一次也不例外!”

………………

“哦,那我倒是要謝謝你們了。

笑着說出了這番話,陳凱伸出手,請那些荷蘭人落了座,隨後便繼續說道:“西班牙人欺辱我大明商民日久,更有萬曆三十一年和崇禎十四年的大屠殺,也就是耶歷1603年和1639年的那兩次,我大明商民損失之巨大,乃是文明世界所不忍直視的。而那西班牙人,久染摩爾夷狄之胡腥,自然是與禽獸無疑的。國姓爺對馬尼拉禁航,乃是伸張正義之舉。至於貿易上的損失嘛,諸君此行,想必會給本官以裨益。”

陳凱一張嘴,不是耶歷,就是摩爾人,還一口一個文明世界,這樣的知識面和“東西合璧”的口吻,實在是讓在場的荷蘭人聽得是一個瞠目結舌。這樣的人物,是他們在東亞這麼多年來所從未見識過的,如果一定要假設的話,他們更相信眼前的這個巡撫是去歐洲留學過的,否則沒道理會這樣。

這一行,在座的三人都是荷蘭籍的東印度公司職員,確切的說都是大員商館的主事之人。他們受了新任臺灣總督揆一的指派來此,說白了就是拉攏陳凱,來分化鄭氏集團的實力。對於這個對手,他們是早有研究過的,可饒是如此,這第一面兒卻還是讓他嚇了一跳,原本的信心十足也立刻掉了幾成下去——難度提高了,心裡的底氣就自然少了幾分。

此間,陳凱的目光投向了他們,三人當即便是抖擻精神,向陳凱推銷起關於自由貿易的理念。用他們的話說,荷蘭有着世界上最爲龐大的船隊,經手的貨物、錢財多得無法計數。如今鄭氏集團對西班牙人展開了貿易封鎖,他們認爲不如將西班牙人的份額給他們來做。同時,他們也聽說了陳凱在廣東的一系列經濟復興手段,對其大爲讚頌了一番,希望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能夠與粵海商業同盟進行更加深層次的貿易往來云云。

“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們要拉什麼屎。”

坐在上首,陳凱微笑着聽完了那個漢語說得很溜兒的商館負責人的描述,他們對合作前景進行了美好的預測,認爲廣東是需要像他們這樣的貿易伙伴的。

話,從一開始陳凱就聽明白了,從他們的拜帖一送到陳凱就已經看明白了——最簡單的道理,如果想要與鄭氏集團加強貿易往來,他們應該在第一時間去福州,而不是廣州。因爲鄭氏集團的總部在那裡,在廣州也就是個分公司,哪怕這個分公司的實力比總部也差不上太多了,也完全沒有這樣的道理。

陳凱饒有興致的聽完了他們的描述,問及了一些事項,旋即便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致。但是興致歸興致,陳凱是要看詳細的貿易協議的,根據貿易協定再行決定是否與他們展開合作。

事情是出人意料的順利,而那協議,他們亦是早有準備,當即就拿了出來,送到了陳凱的案前。不過,陳凱表示他公務繁忙,沒辦法立刻就看完了,所以需要把協議留下,抽時間看完。

“大概需要兩三天的時間,看完了,想明白了便會派人去尋諸君,諸君這幾日且在廣州城裡遊山玩水,一應花費皆有本官來出。”

“那就多謝陳巡撫了。”

陳凱的豪爽讓他們對此番行事的成功率大大的加分,不光是把之前因難度而下降的補了回來,更是進一步的得到了加強。哪怕是其中最悲觀的,此間也認爲即便是協議不成,與陳凱也會達成一定的友誼,對日後總有裨益的。

接下來的兩天,他們在巡撫衙門派遣的嚮導的帶領下很是在廣州城遊山玩水了一番,盡覽湖光山色。甚至每一餐,皆是珍饈佳餚,讓他們很是體驗了一番粵菜的風味。只是有一點,那就是嚮導從來不帶他們逛青樓,有酒無色,也是一種遺憾。

就這樣,他們在廣州城裡開開心心的過了兩天。兩天之後,陳凱再度請他們到巡撫衙門,案上卻少了那份貿易協議。而對於協議的缺失,陳凱做出的解釋竟然是他已經派人送到了福州,交到了鄭成功那裡。

“各位既然過來,想必也知道,本官是個連童生都沒考過的文盲,所以協議裡有些字眼兒看不太懂。國姓爺呢,考過秀才,做過監生,還拜了文采冠於東南的錢牧齋爲師。所以,本官就把協議送去了福州,請國姓爺幫忙看看。”

“你……”

這樣的協議,擺明了是要瞞着鄭成功的,可是陳凱竟然將協議送去了福州,前腳還笑語相待,這反手就把他們賣了的功夫,實在是讓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不過,並不僅僅是這樣,陳凱收起了一直以來的以禮相待,一聲送客便將他們趕了出去。在那一聲送客之前,更是厲聲喝道:“回去告訴揆一,我不是李魁奇,不是鍾斌,也不是劉香。我叫做陳凱,和國姓爺是土木組合,有一加一大約二的組合加成的。所以,想合作,該着誰找誰去,沒事兒別跟我扯這些鹹的淡的,我不愛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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