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落子無悔(一)

湟水南岸,清軍西南經標尤是已經退過了江,不復對英德縣城存在着直接的威脅,可是這支大軍在此安營紮寨,其存在感不可謂不能用巨大二字來形容。

似乎是爲了更好的彰顯存在感,西南經標的這三鎮兩協兩營於此紮下了營盤,對航道的破壞、對明軍糧船的騷擾從未停止過。與此同時,清軍遊騎時不時的還會渡過湟水,對北岸,乃至是英德縣城左近地區展開襲擾。更有甚者,清軍甚至向南前往更遠的清遠縣地界,攻擊那裡的駐軍、百姓,好像根本就閒不下來似的。

退過了江,清軍反倒是一波波的怒刷着存在感,一星半點兒也沒打算浪費大老遠從長沙運來的糧草。

相較之下,湟水以北、湞水之側的英德縣城那裡卻是格外的安靜。城頭上,中權鎮、護衛左鎮、驃騎鎮、廣東撫標以及馬寶和王翰的部隊的旗號盡皆在城頭飄揚。明軍面對清軍的襲擾亦是沒有選擇認慫,時不時的出兵與清軍打個對抗,這些部隊每一支都有出場,不論表現如何,起碼以戰代訓的輪戰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這些經驗,對於明軍的中權鎮、護衛左鎮、驃騎鎮和廣東撫標這四支戰兵部隊而言是確有助於提升他們的戰鬥力的。而對於那支剛剛擴建到三千戰兵規模只有區區不足半年,其中還存在着大量的新兵的馬寶所部,以及常年在清遠山中打游擊,這幾個月來更是幹起了礦場安保的王翰所部而言,能夠真刀真槍的與清軍綠營精銳交鋒,而且還是在各鎮的羽翼之下,就好似大號帶着刷副本,於戰鬥力的提升和作戰經驗的積累,這樣的機會可謂是彌足珍貴。

雙方在英德縣的地界上全然是一副樂此不疲的姿態,相較之下,西面的梧州府城那裡,無論是進攻一方的清軍,還是守衛城池的明軍,都絕非是如粵北如今的“遊戲”,而是切切實實的在拼個你死我活。

炮彈呼嘯着劃過天際,初出炮口的咆哮、重擊城牆的劇震,給了漫天的喊殺聲以高山落石般的點綴。

柳州那邊的明軍越來越少,李定國的主力西進雲南的態勢已經再分明不過了。對此,清軍也在廣西的行動也可以更加的肆無忌憚了起來,此間大軍圍城,馬雄和全節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正面強攻,憑藉着從長沙和桂林運來的十幾門口徑不一的紅夷炮,清軍對守軍的火力壓制做得極佳,在炮火的掩護下,大隊的清軍直薄城牆,直接將戰鬥推至了白熱化的程度。

“弓箭手、火銃手壓制望臺上的虜師射手,火炮給老子瞄準了打!”

“守住垛口,莫要讓那些不要祖宗的雜碎登上城來!”

“告訴城下的民夫,快點兒搬運滾木礌石,順帶着把傷兵運下去,快!”

“……”

箭矢、鉛彈,皆不讓奪命本色;炮彈擊碎垛口的城磚的同時,來而不往非禮也的還擊也在重創着望臺的結構;先登素來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清軍攀援着雲梯,舉着盾牌在射手和火炮的掩護下節節攀升;當城上的守軍受到望臺上射手的定點狙擊,明軍的射手就更加顧不上去管其他方向的清軍銳士,更不會探出頭去從側面進行射殺,有的更多的還是滾木礌石那粗暴野蠻的墜落。

中式古城,城牆是用以包圍城內偌大區域不受城外騷擾的屏蔽。一旦城牆易手,絕少有通過巷戰能夠將攻擊方重新逐出去的,有的只會是不斷的有攻城者涌上城頭,迅速的擴大控制範圍,進而從內側的城梯而下。直至城門洞開,大隊的攻城者如泄洪之水般涌入,守軍便只會迅速的在數量差距急劇擴大之下快速消亡——無論是棄城而走,還是乾脆盡數被殺死在城內。

城牆上,高文貴的大旗已經立在了城門樓子前,這位追隨李定國多年的親信部將自受命坐鎮此間之初就已經預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

梧州府城在這些年幾近易手,但是其重要的戰略地位卻從未因此而改變過。高文貴很清楚,這裡是兩廣地區的紐帶,李定國的大軍其主要的糧草、軍需現階段都是由廣東的陳凱和連城璧提供的,走得便是這條西江水道。這條生命線一如北上進攻南贛地區的軍需供給通道北江一般,是斷不容有失的。爲此,他抓緊了一切的時間來進行準備,到了此時此刻,更是不敢有絲毫大意,親臨城牆,與清軍作這拼死一搏。

與城外由藩兵和綠營構成的組合一般,城內的守軍亦是由高文貴的本部兵馬和廣西本地的明軍組成,雙方竭盡全力的爭奪着城牆的控制權,在清軍重炮的轟擊和優勢兵力之下,明軍守衛得極爲艱難。所幸的是,明軍的援兵在接到求援後很快就趕到了此間——連城璧的督標、李承爵的陸師和李先芳的水師先後抵達。雖說戰鬥力上與高文貴的本部兵馬都不是一個水平線上的,但是起碼援兵到來,卻切切實實的給了守軍以士氣上的鼓舞。

攻擊持續了多日,隨着明軍的不斷入城,清軍也放緩了攻勢,唯有那城牆的滿目瘡痍依舊在向所有人訴說着前幾日攻擊的猛烈。

梧州城的城牆已經有多處出現了裂痕,急需修補和加固,清軍的攻勢放緩,亦是需要時間恢復將士的士氣和重新打造更多的攻城器械。雙方就如同是剛剛經歷了浴血廝殺的兩頭猛獸似的,一時間誰也奈何不了對方,就只能各自退到一旁,一邊惡狠狠的盯着對手,一邊細細的舔舐着傷口,爲下一次交鋒做準備。

督標抵達的兩天後,兩廣總督連城璧親臨梧州府城坐鎮。在趕到之前,他已經派了人向王興、韋應登、葉標以及李光恩等部發出了援應的命令。

這幾部人馬當中,起碼王興是肯定會赴援的,當下韋應登和葉標忙於開發羅定州鐵礦以便於與陳凱做生意,而那李光恩據說也在與其人已故的將主的義弟勾勾搭搭的情況下。甚至,即便是沒有陳凱,以着當下朝廷的權威和他對粵西衆將的威信上看,也未必能調動太多前來赴援。於這幾部人馬,他更多的還是抱着能多來一個是一個的心思存在。

更多的援兵還在路上,不過總督親臨,並且賭咒發誓會調來更多的援兵,對於守軍的士氣還是有所振奮的。至於其他方面,城內有官吏協守,民夫組織得亦是極好,連城璧能做的反倒是不多了。反倒是,身在梧州府城的他卻依舊在爲粵北的對峙而憂心忡忡。

“制軍,洪承疇那老賊可從來不是個善茬兒,英德縣那裡的壓力只怕是也不小吧。”

這事情,未免軍心動盪,連城璧僅僅是知會了高文貴一人,更多的還是寄希望於高文貴能夠迸發出更大的潛力來把這座城池守好了,以免總是寄希望於陳凱的援兵而不能超水平發揮。

對此,高文貴似乎反倒是更加擔心粵北戰場的戰況,因爲就現在的情報顯示,只要稍加聯想就能看得出來,這一切肯定是李定國西進雲南的連鎖反應,無論是清軍攻入廣西,還是陳凱北進南贛,亦或是洪承疇切入粵北,明清雙方隨着李定國的這麼一動,廣西、湖廣南部、廣東、福建以及南贛這大片的區域中的各部人馬多有被捲入到了這局大棋之中,總要分出一個勝負才行。

“高都督盡心守城即可,以本官之見,就算是陳撫軍那裡被洪承疇牽制得不能用事,也不太可能會讓粵北的戰局就此敗壞了。須知道,那洪承疇確是不是個善茬兒,可陳撫軍也又何嘗是了?”

此時此刻,連城璧表現得對陳凱是信心十足,這裡面固然有對高文貴的安撫,自也不乏有他這些年與陳凱打交道而得到的確認。只不過,這二者當中,哪一份比另一份更大上一些,只怕是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更別說是作爲聽者的高文貴了。

粵北的英德縣、桂東的梧州府城,明清兩軍的你爭我奪從一開始就沒有停止過,無非是先輕緩後劇烈,亦或是反之之間的區別罷了。

相對而言,明軍在南贛的攻勢卻是從爆發的那一瞬間開始就突出了一個如火如荼,北上、西進,兩個集團的明軍從南雄府和汀州府強勢插入,很快就擊破了當前的對手,將一度對於任何一路都佔據兵力優勢的南贛綠營削弱到了只能退守城池的窘境。這樣的勢頭,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並沒有因爲清軍的退避,以及洪承疇的切入而平緩下來,兩路明軍奔着同一個目標——贛州府城步步合圍,真正阻隔着他們合兵一處的並非是胡有升統帥的那一萬餘衆的贛州守軍,而是那萬年不變的崆峒山。

贛州府的南部,依照着陳凱的軍令,管程鄉等處地方事的忠靖伯張進和惠州鎮總兵官新泰伯郝尚久這兩部人馬分別從贛州府的東南和西南強勢插入,迅速的攻佔了長寧、安遠、定南、龍南四縣。隨後的,郝尚久所部更是沿着信豐江而下,直取信豐縣城,將贛州府城以南的最後一塊清軍控制的土地染成了明軍的顏色。

他們之所以能夠快速的奪取這大片的土地,究其原因,南贛地區的攻守異勢已經爲這片土地上的各個勢力所認同,其中也不乏有天地會在這幾個縣的會員們的極力襄助,使得戰事進展得異常的順遂。

其實,天地會在南贛地區的勢力說到底更多的還是集中於贛州府的中北部地區,以瑞金縣城爲原點向東、北、南三個方向輻射。

在這個輻射區域的原點,本地的清廷官府早已被明軍推翻,現下掌控縣政的是黃山從福建帶來的行政官員,而天地會在本地的會員則依舊以互助會爲組織極力的協助明軍的軍需糧草輸送。

汀州府通往古城鎮再向瑞金縣城的官道上,從福建腹地和廣東的潮州府運來的糧草軍需在此間川流不息,每一段都有足夠的民夫整修道路和協助運輸,哪怕是在這即將農忙的時節裡也同樣如此。

過了瑞金縣城,糧草軍需搬運裝船,順着貢水的航道駛向西進明軍正在步步向西的軍前。在那裡,一如是由柯宸樞統領的北上的集團那般,黃山統帥着那上萬的明軍戰兵步步推進,突出了陳凱要求的那一個穩紮穩打,一個接着一個的拔掉清軍在城外的釘子,同時也在削弱着贛州守軍的實力。

這期間,胡有升曾試圖率領所部主力趕在明軍會師之前先行擊破一支,甚至爲此主動放棄了部分釘子來誘敵深入,結果被胡有升盯上的黃山實在穩得讓人瞠目結舌,對於這樣的誘惑全然沒有笑納的打算,依舊是那般按部就班,穩紮穩打,估摸着就連柳下惠碰上他沒準兒都是要甘拜下風的。

陳凱主持廣東軍政事務多年,戰略戰術能力上是有目共睹的。況且,這一次出兵,黃山受命於鄭成功是被勒令全力配合陳凱的廣東明軍作戰,對於陳凱的軍令要做到無條件服從。鄭成功的軍法是何等森嚴,黃山自然知道厲害,這時候又怎麼敢去出個輕敵冒進的茬子。

除此之外,陶潛作爲南贛地區天地會的頭面人物始終在黃山的軍中充當贊畫,主要工作就是聯絡這些“抗清義士”,在情報、糧草、人力等方面獲取更多支持。此番胡有升的異動,贛州府的天地會在這片區域的勢力也早有反饋,算不得盡數暴露在明軍的視野之下,後者也不能用兩眼一抹黑來形容。

兩支大軍在穩步推進,在經過了前後兩次的試探之後,胡有升也放棄了對明軍的攻擊,轉而徹底退守城池。很快的,這兩支大軍在贛州府城的城外實現了會師,只是兩個集團的主帥都是提督,身份地位相當,在聯合作戰的指揮權上暫時還沒有徹底達成一致,但也沒有因此鬧出什麼不愉快來。更多的,還是指望着陳凱能夠儘快解決掉切入粵北的西南經標,從而能夠趕回來主持這場對贛州府城的總攻。

南贛地區,明軍的形勢一片大好,迅速的佔據了諸多府縣不說,還實現了對當地清軍有生力量的蠶食和消滅。如今,大軍匯合,不過是剩下了最後一擊罷了。

如此的大好形勢之下,贛州府西北部的吉安府,這裡的天地會勢力亦是不弱,當得到了明軍摧枯拉朽的確切消息之後,以鄒楠爲首的吉安天地會也在迅速的展開串聯活動。他們當下的任務並非是如陶潛那般要直接跳出來與清軍作難的,起碼在贛州府城拿下之前,他們並沒有被授予這樣的權利。當下,無非是聯絡人員,組織力量,更少不了爲共同的事業即將取得階段性成果而歡呼雀躍。

這樣的是情狀,一直持續到了明軍的兩路大軍匯合的消息傳到吉水縣的第三天,夜深人靜,鄒楠一臉死灰的注視着同樣是一臉死灰的那個從南昌匆匆趕來的天地會員,與他當年曾一同在揭重熙幕中做事的至交好友。而他們之間,橫垣着的只有已然迴盪於鄒楠腦海中良久的那一句石破驚天。

“大事不好,韃子從湖廣調來了八旗軍,另外還有九江鎮標的大軍,連同着江西提標,不日即將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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