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刑的存在,其目的便在於使受刑者承受極端痛苦,使觀刑者在驚恐之餘引以爲戒,同時自然也可以讓受刑者的敵人或是受到過他們殘害的人們感受到報復的快感。
需求刺激創新,爲此,古今中外的酷刑層出不窮,西方的鐵處女、老鼠刑、銅牛刑;中國的炮烙、腰斬、五馬分屍;據說在那個死刑都已經多有國家和地區廢止的年代,某國統治者還曾使用過汪星人、高射炮來解決政敵。
在中國古代,最能夠達到那些效果的酷刑自然還是凌遲——用刀一片片的把肉片下來,少則一百多刀,多則三千多刀,三天三夜的行刑時間,直到最後一刀才了結受刑者的性命,僅僅一個殘忍是絕計無法全面形容的。
刑罰開始,老劊子手主刀,按照規矩,前兩刀謝過了天、地,從第三刀開始便是魚鱗割,片肉片兒似的將眼前這位平南王爺身上的肉一點點兒的片下來。每切下一片,就會有專門報號的向觀刑的百姓以及另一側的共冢高聲報出刀數,每一刀都會引起一片歡呼聲,十幾刀下來,也不見那些百姓有什麼疲倦的樣子。
如果是這樣也就罷了,此間每片下來一刀,就有會百姓高聲叫嚷着買下來——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有時候,這並不是說說就算了的。
此間的刑罰還在繼續,李定國、郭之奇和陳凱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便悄悄的離開了此處。刑罰是爲了伸張正義,爲枉死者復仇,爲生者申冤雪恨,同時也是爲了震懾其他清軍。不過,對於他們而言,此間卻絕不是與民同樂的時候,廣州收復,接下來的事情更是千頭萬緒,時間最是不容浪費的。
他們是悄悄離開的,從大東門入城,一路穿城而過,直接返回李定國在城西的帥帳。一路上,最不少見的就是明軍,還有一部分剛剛剪了辮子的民夫也在明軍的帶領下做着事情,力爭儘可能快的將整個廣州城清理乾淨。
一行人穿行而過,明軍帶着民夫們便自動的退到了街巷的兩側。看清楚了旗號,便多有民夫拜倒在地,期間的竊竊私語亦是不絕於耳。
“那就是西寧王殿下,真不愧是兩蹶名王的國朝名將啊。”
“當年來廣州救人的是撫軍老大人,現在光復廣州的還是撫軍老大人,如果國朝多幾個撫軍老大人這樣的官員,天下哪裡會淪落至此。”
“……”
在這些讚頌之中,他們以着最快的速度返回到城西的大營。城東在殺人,城西這邊則要慶賀此番大捷。功勳、賞賜什麼的還不急於一時,總要確定了傷亡、斬獲這些東西再說,但是慶功宴卻是必不可少的,也是陳凱他們所必不能缺席的。
慶功宴,順帶着除夕夜宴,兩廂並舉,哪怕是巡哨的明軍喝不得酒,但也決少不了肉食。這些,幾乎是把廣州新城區以及爲大軍供給的肉食儲備都消耗光了。
到了第二天,頂着宿醉,李定國、郭之奇和陳凱便又聚在了一起。城東的刑罰還遠沒有結束,尚可喜那邊還在用蔘湯吊命,一時半刻是死不了的。這邊,經過了一夜的清點,也總算是有了一個大致的數字。
“稟報殿下、郭督師、陳撫軍,我等清點一夜,計此戰斬首四萬三千餘級,虜師督標、撫標以及其他協守的綠營盡皆反正,至於俘獲爲參戰各部私有,未有相對準確數字。不過,廣州城內的各級衙門、倉庫、以及平南、靖南兩座王府內的庫存卻是極爲豐厚,只是時間太短,暫且還不甚清楚。”
熬了一夜,金維新這個李定國幕中最得用的幕僚頂着對熊貓眼,但卻依舊無法給出準確數字來。
一方面,是參戰明軍數量繁多,單單是以各鎮各營,乃至是各部計算都是頗爲不少的,想要實現統計和核查,絕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而另一方面,這城內的財貨實在數額巨大,即便是把各部自行繳獲的那些拋開,只說公賬上的,也是個極其巨大的數字,尤其是那兩座王府,沒些時日是折騰不清楚的。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城內的藩兵及其家屬們,男丁,幾乎是被各部明軍殺光了,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女眷和包衣奴才,更有些明軍殺紅了眼了,連女眷和包衣奴才都不放過,只要沒有鬧得太明目張膽的,李定國他們也不打算追究了,以免惹得其他明軍不快。
戰爭的殘酷從來都是這樣的,就像是當年尚耿二藩屠廣州時,又何曾考慮過城內的無辜良善的命運?
“江門一役,北線虜師有小半逃離了戰場,其他的多爲俘虜;南線方面,除許爾顯率兩千餘騎兵、尚之智率盤踞山頂的那五個牛錄以及尚可喜和朱馬喇帶領的那支約莫四千餘衆的潰兵以外,盡數爲我軍殲滅,斬首六千六百三十七,俘虜四千九百零六。逃亡的虜師,許爾顯部已確定被王師全殲於廣州城內,而尚可喜和朱馬喇的那支潰兵也在佛山遭到陳撫軍的截殺,拋開部分在路上掉隊的,亦是全軍覆沒。”
“王師各部從新會攻城戰開始,苦戰半載,共計斬獲虜平南王尚可喜、平南王世子尚之信、平南藩左翼總兵許爾顯、平南藩右翼總兵班志富、藩下參將由雲龍等藩兵八千餘衆;虜靖南王耿繼茂、靖南王世子耿精忠、靖南藩左翼總兵徐得功、靖南藩右翼總兵連得成等八千餘衆;虜固山額真朱馬喇以下滿蒙漢軍八旗七千餘衆。”
這是新會、江門、佛山、廣州四戰的總體數字,因爲對手都是一樣的。四戰打下來,明軍殲滅了清軍在廣東以及援救廣東的大軍,收復了大片的失地。至於綠營,有反正的,有斬首的,有俘虜的,但是對於斬獲瞭如此多的八旗軍和藩兵的明軍而言,已經有些不太看得上了。
“虧是在這廣州左近啊,換個地方,這樣的斬獲是根本不要去想的。”
有此輝煌戰績,除了明軍自身的佈局外,更重要的還是在於珠三角水網縱橫的地理環境,以及清軍水師在陳凱常年的放血和八月時江門水戰中的失利所導致的制海權喪失。否則的話,單憑着清軍戰馬的數量,走脫個兩三萬清軍根本不成問題。
真正在這幾戰中逃脫了的清軍,八旗軍、藩兵加上綠營,林林總總的也有個萬餘人馬的樣子。但是建制已經不復存在了,而且分散各處,早已對明軍構不成什麼實質的威脅了,由此明軍纔敢如此快速的大舉北上,趕在永曆九年到來前拿下這廣州城。
“如此輝煌的大勝,該當儘快向天子報捷!”
郭之奇大臂一揮,甚爲激昂,李定國對此亦是點了點頭,表示認同,唯有陳凱還在思量着什麼,沒有在第一時間做出表態。
不過,如此的興奮,他們一時間顧不上陳凱了。所言的,無非是報捷的奏疏該當如何書寫,這方面郭之奇是行家裡手,雖說沒有寫過什麼捷報吧,但是文章的格式什麼的還是瞭然於胸,絕不會浪費他崇禎元年進士的功名。
奏疏,有單獨上奏,也有聯名報捷,按理來說,這兩種都是要走的。單獨上奏不說,李定國、郭之奇、連城璧和陳凱不是郡王就是封疆,都是有權利如此的。倒是聯名上奏一事,這裡面畢竟還要牽扯着鄭氏集團和秦王府這兩家的立場和感官問題,視線便重新匯聚在了陳凱的身上。
“下官自當署名,如有需要,周侯爺、柯提督他們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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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聯名報捷,無異於對秦藩的耀武揚威。李定國所部西南明軍、粵西明軍以及鄭氏集團的聯合,這意味着的便是數十萬明軍外加上兩個半省的地盤,這樣巨大的牽制對於孫可望而言無疑是頗爲巨大的。
此言既出,李定國和郭之奇再看向陳凱的目光便又有了一重不同。尤其是後者,細想來,他們從來都是不睦的,但是就這件事情來看,當面對囂張跋扈的秦王孫可望的時候,他們還是站在一條戰線上的。其實仔細一想想,從陳凱真的調集大軍前來匯合的時候,他就已經在永曆朝廷和秦王府之間選擇了前者,如他們一般。
報捷的聯名還在書寫,第一份,不需要太過詳細,只要把大致的過程寫明白了,讓朝廷得知大致情況就夠了。具體的斬首、俘虜、繳獲以及報功什麼的,隨後慢慢的上報,倒也並非急於一時。
郭之奇親自主筆,洋洋灑灑一大篇,似乎也沒有費什麼心思。這其中,不光是提到了李定國的大軍和粵西各部明軍的功勞,更是濃墨重彩的提到了陳凱親率大軍來援,並且在這一系列作戰中的巨大貢獻。這不光是作爲站隊的獎賞,更是要明明白白的讓孫可望看清楚了現在永曆朝廷和李定國、陳凱乃至是陳凱背後的鄭成功的聯合。
確定了無誤,他們便在上面署名、用印,周鶴芝和柯宸樞還都在城南和城東,陳凱自會派人把這份聯名奏報送過去,他們當然也明白該怎麼做。
寫過了奏疏,三人又探討起了當前的形勢。就廣東而言,主力已經覆滅的今天,清軍的軍事存在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就連周邊的幾個省,現在也多是空虛得不成樣子,最多也就是自保而已,想要反攻回來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明軍累經大戰,尤其是李定國所部,從二月出兵,一直打到現在才結束,江門一戰更是傷亡不匪,大軍早已是精疲力竭了。甚至就算是陳凱帶來的粵東明軍,連着打了四戰下來,其實也已經很難再出戰了。
除此之外,廣州的收復,這些明軍,包括粵西明軍的一些部隊,在城內繳獲了大量的金銀財貨,這些足夠他們花上一段時間了。
總而言之,軍士疲敝,繳獲豐厚,士則無死戰之心,想要再有大動作,總要一段時間緩緩才行。
這些,倒也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其實就算是攻克廣州,也多是疲憊不堪的明軍的最後一股子勁頭兒,其中也少不了對繳獲的渴求。李定國、陳凱自不必談,早已是瞭然於胸,就算是郭之奇聽了二人的解釋,亦是隻能嘆了口氣。
“不過,也並非是全然一動不動。廣州收復,廣州周邊的一些府縣多是可以傳檄而定的,苦戰做不得,但是試探一下還是可以的。”
這邊話正說着,李定國幕中另一個極爲得用的幕僚龔銘卻回來了。他是留守在平南王府裡清點繳獲的,此刻特特的趕回來,倒是從一間密室裡搜出了一堆賬冊來,連帶着還有幾個平南王府的包衣奴才供述了一些事情,使得他不得不趕回來一趟。
“殿下,尚逆在廣東一省圈佔土地建立王莊,控制江河湖泊以至沿海漁業,組織總店以操縱全省市貿。至於霸佔民房、誣良爲盜、勒索鉅款、加徵稅收等不勝枚舉。根據賬冊顯示,尚逆每年收入皆在近百萬兩之巨。”
從永曆四年年底到永曆八年年初李定國席捲粵西,少說也是兩年多的時間,那也就是兩百萬兩白銀的收入。而且,這還是陳凱封鎖了珠江口,使得兩藩海貿斷絕的情況下竟然還能達到的數字。
這個數字,耿繼茂那邊大概也差不多。也就是說,他們在廣東的盤剝還要再翻一番才行。如此算來,他們光是靠在廣東一省,確切的說是少了潮州和瓊州這兩個大府的情況下還能保持每年與鄭氏集團海貿收益大致持平的數字,實在讓陳凱漲了見識了。
兩個藩王如此,他們手下的那些傢伙們自然也好不到哪去,由雲龍之於新會就是個例子。現在想來,如果單純比爛的話,明朝的藩王們雖說是也要在地方上作威作福,但是起碼還有敢在奏章裡罵皇帝的文官盯着,和這二位爺相比已經算是愛民如子的了。
旁的不說,明朝立國兩百多年,如山東、江西、山西、陝西、湖廣、河南等省份,哪個不是一堆藩王扎堆兒的。尤其是湖廣和河南,都是有着九個藩王就藩的,長的在那裡繁衍生息兩百多年,短的也有個三四十、四五十年,也沒見得像尚可喜和耿繼茂這樣短短兩年多就落得個“廣東一省,不堪兩王”的說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