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獻策(上)

“不知,國姓招下官有何要事?”

“也無甚要事,只是想與陳參軍聊一聊,另外有些事情想聽聽陳參軍的看法。”

聊天,並非最重要的,關鍵還是在於那些事情。陳凱點了點頭,表示了對鄭成功的回答的肯定,便繼續聆聽他現在的這位老闆的問詢。

“陳參軍才華橫溢,不遠萬里來到南澳此荒僻之地,吾始終認定這是先帝的遺澤庇佑所致。”

“國姓過譽了,下官愧不敢當。”

“不,陳參軍當得。”鄭成功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繼而對陳凱問道:“日前軍器工坊一行,工匠、庫丁、雜役人盡其責,且士氣甚高,庫房管理、賬目統計條理分明,新舊廠區規劃佈局恰到好處,足見陳參軍治才無雙。”

“皆是國姓高瞻遠矚、目光獨具,洪伯爺不計前嫌、竭力支持,以及軍器工坊衆人有感於國姓之忠君愛國,努力報效所致。下官,只是一得之愚。”

陳凱恭恭敬敬的迴應着,鄭成功對此卻不滿意:“陳參軍再這樣謙虛下去,你我二人今天就聊不了其他的了。”

說罷,鄭成功也沒有理會陳凱的尷尬,便直接對其問道:“不瞞陳參軍,吾年紀尚輕,閱歷尚淺,處置公務、統領大軍偶感吃力,不知參軍可有教我?”

“這……”

老闆自稱才能不足,這份謙虛,聽得陳凱下意識的就想要擦汗。然則鄭成功就在面前,正如同是童子受學一般等待這陳凱的答案,以着鄭成功的性子足見誠懇,他只得硬着頭皮說道:“國姓天縱奇才,家學淵源,下官在國姓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只是個不問世事,只知胡思亂想的荒唐人,實在沒有什麼能教國姓的。不過既然國姓問及,那下官就談一談下官在整頓軍器工坊時的一些思路。”

“正該如此。”

沉心定氣,陳凱重新整理也一下措辭,便對鄭成功言道:“下官不務正業,喜好胡思亂想,讀書之時,曾聽隨戚少保北上薊鎮戍邊,隨後遷居大同府的一鄰居老者講述過其父追隨戚少保的故事。後來又專門去讀過了戚少保的著述,偶有所思。”

“下官記得,戚少保治軍,軍法極其嚴苛,動輒便是連坐,但對於斬首的賞賜亦是極其豐厚。這兩者看上去似有矛盾,實則不然。厚賞以爲動力,嚴罰以爲約束,大軍方可令行禁止,軍官士卒方可如臂使指。”

“下官在軍器工坊便是用此思路,提高工匠待遇,在他們嚐到甜頭後威脅他們如果不能完成任務,下官就會被調走,到時候一切優待全無不說,日後逐步展開的福利政策也會不復存在。說到底,就是讓他們在看到希望,享受到歡愉之後,對過往產生更大的恐懼,在嚮往美好和心懷危急感之中激發更大的動力。”

“厚賞,嚴罰。”鄭成功點了點頭,隨即便若有所思道:“食堂、午休以及下值後可以在工坊裡沐浴,便是持續展開的優待。”

“正是如此。”鄭成功已經摸到了點子上,陳凱便繼續說道:“管理,要從人心着手。下官以誠待人,自是要逐步推行新的福利政策,這樣下面的人才會更加賣力工作。”

“陳參軍不費公中一文,便可以讓下屬盡心竭力,確是奇才。奈何人心貪得無厭,陳參軍怎麼保證他們不會欲豁難平?”

“有對比,就會有傷害!”

聽到這話,鄭成功當即就愣在了當場,轉瞬之後,才反應了過來,隨即站起身來,拱手便是一禮。

“高見。”

高見與否,或者說是鄭成功到底想到的是否與陳凱所想一致,那就不是他所能夠控制得了的了。書房中,二人之間陷入了沉默,陳凱還在繼續思索,因爲今天的這番話說出來,對他自己的管理思路來說亦是一種蛻變和昇華,而鄭成功那邊更是還在消化他的思路,以便於更好的爲其所用。

良久之後,鄭成功已是釋然,面上終於露出了輕鬆甚至是興奮的顏色。眼見於此,陳凱決定不再繼續糾結於此,而是把話題引向另一個議題上。

“於下官看來,萬事萬物,總要與時俱進,方能事半功倍。”

“哦?”

與時俱進這個詞,顯然是引起了鄭成功的注意,而陳凱照着這個話頭,便繼續說了下去:“舉個例子,若將戚少保麾下的義烏兵從嘉靖朝放在崇禎朝,一切軍規獎賞不變的情況下,只怕戰鬥力也要有所遜色。”

“爲什麼?”

“這個很簡單,嘉靖朝時的白銀和崇禎朝時的白銀孰貴,購買力差了那麼多,獎賞對士卒的誘惑力必然下降,奮勇殺敵的心思也就要淡上幾分,部隊戰鬥力當然會下降嘍。”

“等等,陳參軍剛纔用的那個詞,購,購買力?何解?”

這半年的時間,鄭成功大半是出兵福建,聽過陳凱的新鮮詞彙比之洪旭那般主動熱情的人物,自是要少了許多。不過,說到吸收速度,還是鄭成功更快許多,只是陳凱並不打算在這上面繼續糾結,便解釋了起來。

“銀子、銅錢,本就是貨幣,它們不能吃,也不能穿,最大的用處就是用來作爲交換那些能吃、能穿、能用的東西,充當等值替代品。隆慶開關以來,泰西和倭國的白銀都在不斷的涌入我大明,而我大明出口的則是諸如絲綢、瓷器和糖這類的貨物,白銀作爲貨幣入超,儲量持續增加,銀價必然下跌,購買力自然也就下降了。以下官之見,一兩銀子,乃至是一枚銅錢能夠購買到多少東西,這些都是事關民生福祉的,自要思量,爲此下官便起了這麼一個名字出來。”

“這都是陳參軍想出來的?”

“正是,下官平日裡最愛胡思亂想,先生便曾教訓過下官不務正業,如今果然就連科舉大道都耽誤了。”

“不,陳參軍胸中自有錦繡,比之那些動輒之乎者也的腐儒,實在強上百倍千倍。”

“國姓謬讚,下官愧不敢當。身爲一介不第童生,亦不敢與其他讀書人相比。”

“陳參軍的憂慮,吾自然明白,今日之言,只在你我二人之間,不入第三人之耳。”

“多謝國姓體諒。”

今日一談,鄭成功自覺獲益良多,看陳凱之時更是欣喜了幾分。緊接着,鄭成功便帶着陳凱來到了那間供奉隆武皇帝牌位的祠堂,陳凱眼見於此,也是連忙恭恭敬敬的拜倒在地,口口聲聲的皆是要在鄭成功麾下,努力報效,報答鄭成功的知遇信重之恩,也報了與隆武皇帝未盡到的君臣之義。

有了這一拜,鄭成功再看陳凱時,便更是多了一份親近,彷彿已不再僅僅是東主和幕僚之間的關係,而是多了一份志同道合者的惺惺相惜。

重新回到書房,鄭成功便給了陳凱兩份報告。這兩份報告一份是陳豹派到潮州府的密探設法送回來的,而另一份則是洪旭派往聯絡貨源的部下蒐集到的。

前者,事情發生在九月二十一,也就是一個月前,益王朱由榛於潮州府西部的揭陽縣城起兵反清,結果僅僅三天就遭到了潮州總兵車任重的鎮壓;而後者,則更要早上許多,說是去年李成棟突襲廣州,滅亡紹武朝廷,紹武朝的核心武力廣東總兵輔明侯林察被李成棟趕下了海,四處漂泊,現在洪旭倒是已經與其建立了聯繫。

益藩,初代益王朱佑檳乃是明憲宗朱見深的庶六子,成化二十三年受封,弘治十三年就藩於江西建昌府。清軍南下,益藩星散,朱由榛何時受封,便是鄭成功也不甚清楚,倒是一個月前他受當地土豪、海盜們的擁立,在揭陽起兵,結果三天就被鎮壓。

這件事情算是比較近的,但是已然完結,就連朱由榛本人也被車任重擒殺,餘衆潰散一空。倒是林察的事情,其中卻還有折衝樽俎的餘地可言。

看過了這兩份報告,陳凱只是稍作思慮,便微笑着向鄭成功恭賀道:“下官以爲,這是個天賜良機。”

“何等天賜良機?”

“諸鄭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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