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栽花插柳(七)

到了明時,前中期例行海禁,地位一度爲月港所取代,後來隨着鄭氏集團的興起,海貿的中心更是轉移到了安平和廈門。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座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亦是吸引了大量的海陸商旅,其富庶絕非尋常府縣所能夠比擬的。

再者說了,鄭芝龍受撫之後,也曾大力經營安平,那裡如今亦是閩海海貿的重要據點,鄭成功此前也派了親信黃愷充任督餉都督坐鎮安平,與南澳的洪旭互爲表裡,經營他勉強能夠拿到手的海貿份額。安平距離泉州府城算不得多遠,由於海貿地位以及清廷官員在私底下也或多或少的涉足海貿,那裡暫且算是個三不管地帶。

於鄭成功而言,如果能夠拿下泉州,安平就能徹底掌控在手。更何況,泉州乃是府城,而非縣城,若是能夠成功的對其展開攻勢,哪怕未必能夠取勝,其造成的影響力也絕非是海澄這麼一座縣城所能夠比擬的。

命令下達,大軍開始從他們依舊控制着的石尾港、九都等地撤離,由林習山統領的樓船鎮運載、護送離開海澄。

鄭成功在退兵後,亦是先行去了一趟廈門,拜會鄭彩、鄭聯兄弟,表明了退意。對此,二人倒還是挽留了一番,但是見鄭成功去意已決,也沒有強留,僅僅是贈送了少量的武器來補充損失,僅此而已。

離開了廈門,大軍駛過烈嶼,很快就抵達了金門島。那裡,是鄭鴻逵所部的大本營,距離廈門不過一水之隔。不過,此時鄭鴻逵已然統兵北上,鄭成功繞過了金門島、福全所以及永寧衛衛城,取道泉州灣。至八月二十二,便直抵城南的桃花山,與鄭鴻逵完成了會師。

“四叔。”

“大木。”

沒有如鄭彩那般的熱烈歡迎、把臂同遊,此時此刻,只是鄭成功規規矩矩的行了拜會叔父的禮節,鄭鴻逵坦然受之,二人的目光交匯,便無需在多說些什麼,信任就這麼油然而生,彷彿本就是根深蒂固的一般。

自接到鄭鴻逵的書信伊始,鄭成功就已經有了判斷。不比鄭彩、鄭聯那樣的“表面兄弟”,鄭鴻逵自他從日本回到福建,對其就份外的看好,後來更是不惜得罪鄭芝龍也要包庇鄭成功,使其免於被清軍擄走,更是助其前往南澳。若是說,鄭家的叔伯兄弟,哪一個最能得到鄭成功的信任,那麼除了鄭鴻逵以外,不作第二人想!

“此番出兵海澄,未能取勝,小侄確辜負了將士們的信任。”

鄭成功的部下們已經得到了鄭鴻逵的安置,此刻身在鄭鴻逵的大帳之中,只有他們叔侄二人,說起話來,自也是少了許多顧忌。

“勝敗乃兵家常事,吾知道大木絕不是會輕言放棄的,就像是當年在安平打熬武藝,再苦你不是也沒有選擇放棄過嗎?這次出兵泉州,你做吾的副手,只要能打一場勝仗,那些新兵總能熬成老卒的。”

訓練與否,訓練的程度孰優孰劣,士卒是否見過血,是否在戰場上見過血,是否殺過人,是否在戰場上殺過人,是否獲得過勝利,是否歷經血戰而獲得勝利,等等等等,太多的原因是除了戰術選擇、臨場應變、軍官素質等方面,單純以士兵的角度來分辨是否能戰、是否善戰的因素。

戰爭,是一道極其複雜的數學題,它實際的不只是士兵、武器等方面的數字,更有包括幾何、武力、化學、心理學等諸多方面的知識,甚至其中有的時候還免不了要涉及到玄學、神秘學之類的學科,古之兵書上多有此類論述。作爲一個武將,欲善戰,欲善勝,需要的東西太多,而首先的便是士卒的戰鬥能力。

論兵力,鄭鴻逵遠遠比不過鄭彩、鄭聯兄弟,也就比鄭成功強些而已。但若是論及戰鬥力的話,比之鄭成功的部下所超出的就不是一些那麼簡單了。不比隆武朝時軍中地位尷尬,臨了還被鄭芝龍坑了一把的鄭成功,鄭鴻逵在那時可是曾主持過面向浙江戰場的防務,麾下多是見過陣仗的鄭氏集團的老底子部隊,比之新兵自是要有着天然的優勢。

鄭鴻逵的提議,雖說是副手,比不得鄭彩所言的那般兄弟齊心,但其中蘊含着的真切卻是無法比擬的。聽到這裡,鄭成功點了點頭,隨即拱手應諾。然則得到了鄭成功的承諾,鄭鴻逵卻搖了搖頭,對此做出了否定的迴應。

“謹遵吾的號令?不,這一戰,大木你來指揮全軍。”

“這……”

原本只是副手,說白了就是鄭鴻逵帶着軍隊幫鄭成功漲戰場經驗去,但是這一句“由鄭成功來負責指揮全軍”,二者加在一起,其中蘊含着的信任和期許,登時便讓鄭成功的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鄭成功如此,憑着這麼多年的瞭解,亦是鄭鴻逵的預料之中。眼見於此,鄭鴻逵卻是坦然笑道:“人說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吾未到知天命的年歲,可對於自家的能力還是有所瞭解的。你四叔我這輩子也就到這個份上了,但是你不同。大木,從你自倭國回來,吾第一眼見你,就堅信你日後必是咱們鄭家的千里駒。咱們鄭家的未來,就指着你了。”

隱隱期寄,溢於言表。於鄭成功個人,這份肯定,對首戰告負的他而言,亦是心理上難得的助益。

“小侄定不辜負叔父厚望!”

大軍休整數日,這期間,隨着鄭鴻逵和鄭成功的大軍抵近城外,泉州各處亦是風起雲涌,在本地鄉紳都察院右副御史沈佺期、光祿寺卿林喬升、禮科右給事中郭符甲、推官諸葛斌等人的策劃下爆發了多次反清起義,先後收復了永春、德化等縣,形勢可謂一片大好。

眼見着這泉州府地面上已經愈加的奔着閩東北的情勢而去,對明軍固然是極好的,但是對清軍而言,卻是大大的不利,甚至可以說是生死攸關的局面。如今駐守泉州的清軍乃是福建提督趙國祚的福建提督標營,兵額三千,泉州府城內亦有城守部隊。

形勢愈加的對清軍不利,但是不比此前鄭成功進攻海澄縣的時候還有漳州府的援兵前來解圍,如今閩東北地區已是一片大亂,泉州毗鄰的漳州府、興化府、福州府等地不是在各路明軍的兵鋒之下,就是深受其威脅而不敢擅動。到了這個份上,趙國祚能夠依靠的,也只有他自己而已了。

鄭成功抵達桃花山數日後,抱着擊退鄭家叔侄,從而在心理上震懾本地鄉紳的心思,趙國祚親統由騎兵五百、步兵一千五百餘人出城,直薄桃花山大營。

清軍自入關以來,席捲大半江山,如摧枯拉朽一般,如今即便是那些原本的明軍但凡是降了清,也自覺的高人一等。鄭成功所部新敗,可也有近三千大軍,鄭鴻逵更是帶着六七千的大軍而來,然而趙國祚卻只是出動了兩千人馬,以一敵五,其驕橫可見一斑。

然而,這一次趙國祚的託大卻並沒有達成預期的效果。激戰良久,福建提標不僅僅沒有擊潰這支明軍,反倒是還被對手重新逼回到了泉州城中。

“趙國祚新敗,軍心不穩。我部當乘勝展開攻城,力爭一舉拿下泉州!”

僅僅是逼退,清軍小挫,但憑藉着騎兵的數量優勢,還是安穩的退回到了城中,明軍並沒有能夠趁機殺入城中。這樣一來,攻城的節奏勢必會放緩,尤其是在於泉州堅城,本就是易守難攻的所在,就更需的攻城器械纔有成事的可能。

攻城器械都是早先準備好的,此刻無非是安排輔兵將它們運來。只是這攻城作戰,對於海盜出身的鄭氏集團的部隊來說,卻也並非是什麼得心應手的活計。

鄭鴻逵那邊派了輔兵取桃花山大營裡的哪跌攻城器械,這邊鄭成功也已經指揮輔兵挖土、裝沙。待到那些衝車、望臺以及簡易的雲梯抵達,稍作休整,伴隨着一聲令下,輔兵們推動着衝車、揹負着盛滿了沙土的袋子,向泉州城進發。

護城河是城外最重要的地理屏障,可以有效的阻礙攻城一方的人員以及攻城器械靠近城牆,對城上守軍造成威脅。是故,欲攻堅城,先要做的便是填平護城河,鄭成功和鄭鴻逵的辦法很原始,但也很簡單,那就是用沙袋生生填出一條路來!

攻城器械在輔兵們的推動下緩緩向前,手持着長槍、刀盾的戰兵、揹負着沙袋的輔兵們也緊隨其後。城頭上,明軍甫一展開攻城,城頭上的炮火便如瓢潑的一般落了下來,泉州城外登時就是一片轟隆隆的跑響,恰如滾雷一般。

前番敗退而歸,對守軍顯然是造成了不小的影響。泉州城上的火炮不少,但射程卻絕不可能打到剛剛向城下進發的攻城明軍。然而,清軍卻絲毫不顧及自身火炮的射程,一股腦的發起了射擊,顯然是慌亂不已。

這對明軍而言已是莫大的優勢,火炮的裝填是需要時間的,尤其是當守軍慌亂之際,就更是會在忙亂之中錯漏百出,進一步影響到射擊頻率還在其次,若是造成了炸膛,或者是除了類似於火星子不幸掉進了火藥桶之類的事情的話,那麼這城池的守禦就會更顯脆弱。

守軍尚未有從戰敗中緩過勁兒來,明軍的攻城部隊緩緩前進。在鄭成功的視線之中,當攻城部隊進入到方纔清軍炮火留下的彈坑一線,清軍已經完成第二輪的射擊,正在緊鑼密鼓的重新裝填之中。

這是再好不過的時間點了,說不上可遇而不可求,但是對於鄭成功他們這些本也沒有刻意卡着行進速度的明軍而言,確也會因此而減少不小的傷亡。

攻城部隊繼續前進,當守軍的新一輪炮擊結束,那些望臺、衝車後方綴着的那大片大片的輔兵一如受了驚的馬蜂一般,在戰鼓的號令之下,蜂擁而起,呼啦啦的便散開了陣勢,撲向了遠處的護城河。

輔兵們將沙袋扛在頭頸部,彎着腰向前衝,待到近處,清軍的弓箭、弩機和鳥銃們也紛紛發動。然而,沙袋在這時候也充當了防彈衣的效用,除了極少數射中未有被沙袋蓋住的部位,絕少有能夠對明軍輔兵們造成殺傷的,甚至往往連阻滯效用都起不到多少。

一口氣衝到了護城河邊,輔兵大喝一聲,便將沙袋投入到了護城河中。僅僅是剛一脫手,輔兵們便轉身就跑,這一點根本不需要任何訓練,完全是出於求生的本能而已。

逃回去的路上,失去了沙袋的保護,被射傷的概率大增,然則只要是能夠逃出弓箭、弩機射程的,這條命便大抵是保住了——輔兵們分散逃回,若是火炮還能夠精確無誤的造成殺傷,那麼炮手就真的可以去賭場裡試試手氣,萬一大殺四方了呢,買個官兒身份就立刻不同了。

就在這個功夫,明軍的攻城器械依舊在緩緩前行,待到百來米的地方,望臺率先停下,上面的明軍射手們也紛紛用鳥銃、步弓乃至是弩機對城頭的清軍還以顏色。

人皆有自衛之心,望臺上的射擊極大的吸引了守軍的注意力,守軍的炮火、射擊紛紛向那些望臺周遭傾斜,這也無形的爲那些衝車、雲梯以及輔兵們分擔了巨大的壓力。

沙袋拋下,甚至就連衝車也有直接被推入到護城河中的。漸漸的,在第四架望臺在連番炮火的洗禮下漸漸傾斜、倒塌的同時,泉州城的護城河開始填得斷斷續續起來,一條條可供士卒涉水而過的通路開始呈現於明軍面前。

蟻附攻城就此展開,帶隊的軍官們大聲呼喝着,戰兵們擡着簡單的雲梯,涉水淌過護城河,在城牆邊上將其豎了起來,隨即便有舉着盾牌的明軍登上雲梯,一步步的向着城牆爬去,誓要奪取那先登之功!

戰鬥到了這個份上,守軍的壓力越來越大,直到這根弦被拉斷的那一瞬間,城池也將就此宣告易手。

一戰奪取泉州名城的大功在即,海澄小挫也就不值一提了,此時此刻,即便是鄭成功也是心潮澎湃,甚至已經萌生出了親統各鎮撲城,爭取儘快的壓垮泉州守軍的念頭。豈料,就在此時,鄭鴻逵所部的一個傳令兵打馬趕回,滿頭的大汗,左臂上更是插着一支箭矢尚未拔去。

“國公,蕭帥那邊已經頂不住了!”

清軍在泉州城外的溜石寨駐有兵馬,由一個叫做解應龍的參將負責守禦,同時也是與泉州形成掎角之勢,隨時可以前來援應。攻城之初,鄭鴻逵便派了他麾下的大將蕭拱宸領兵攔截,奈何明軍兵力雖然優於趙國祚先前帶出來的提標營,可是對上堅固的城防體系,就顯得捉襟見肘了。正因爲如此,蕭拱宸手裡也沒有多少兵馬,對上優勢清軍,能夠堅持到現在這個份上,已經是殊爲不易的了。

“該死的解應龍!”

領兵作戰,求取勝利是無可厚非的,但是如今他們雖然明面上佔優,卻也還沒有把趙國祚的底牌逼出來——別的不說,清軍騎兵數量有着極大的優勢,可到現在卻依舊沒有從旁門殺出。假使明軍不顧解應龍的威脅,繼續全力攻城的話,一旦趙國祚殺出,與解應龍配合的話,那麼對於他們這支嚴重缺少騎兵的部隊而言,莫說是奪取泉州了,不至變成一場難以承受的慘敗只怕都是癡人說夢。

“鳴金,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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