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微風,未啓發動機的潛艇就如同熟睡中的大鯨,靜靜漂浮在黑『色』的海面上。
縱使一輪明月掛在當空,從遠處看也不容易發現這艘周身漆黑的潛伏着。
高出甲板三米多的指揮台上,四個體格完全正常的成年人擠在一起,令這裡變成了敞開的肉罐頭,倒也無需擔心輕風小浪的顛簸。軍官們各自端着望遠鏡,異常認真地注視着周邊海面,尤其是正北偏東方向。隨着時間的推移,出現在那個方向的黑影愈發清晰,且漸漸可以看出艦隊輪廓!
“好傢伙,這應該就是聯合艦隊的主力了吧!主要艦隻都出來了嗎?那些早該沉到海底養魚的航空母艦!少校,我們現在該怎麼做?”維斯勒中校強壓着心中的亢奮,一雙小眼睛簡直要放出綠光來,先前對魯登道夫少校的不滿似乎已經煙消雲散,但同行之間的合作永遠是帶有堤防心態的。
在這種情況下,魯登道夫並沒有惺惺作態,他的字典里根本就沒有這樣矯情的字眼。估算着那支艦隊的距離以及運動的速度,他思考了片刻,用理『性』平和的姿態說:“如果它們繼續保持這個航向,很有可能從s-33和s-37之間的海域經過,只要這兩艘潛艇的指揮官能夠保持足夠的冷靜,應該有機會找到攻擊角度。8枚魚雷即便不能命中重要目標,也能夠打『亂』它們的隊形,把一部分潛艇驅趕到我們的作戰區域來!”
維斯勒中校很是納悶地問:“難道我們不抓住機會主動出擊?”
魯登道夫少校一字一句地回答他:“啓動柴油機或電動機都將增大被敵人聲納探測到的機率,而且運動並不代表能夠找到適合的攻擊位置。因此,在敵人尚沒有發現我們的情況下,儘可能保持安靜是比較明智的選擇!”
“那好吧!”
維斯勒中校雖然沒有完全擯棄成見,但至少在作戰方面已經把魯登道夫的意見放在了更高的位置。就在他們決定繼續等待的時候,呆在潛艇內艙的軍官突然報告:“艇長,s33發來電報,他們在海面觀測到敵人的主力艦隊,有大型艦艇多艘,未走z字反潛航線,預計30分鐘後進入魚雷攻擊範圍,請我們聯絡其他潛艇前去圍攻!”
“布萊克這個莽夫,把作戰會議上的安排都忘到腦後了嗎?愚蠢!”維斯勒憤憤然地罵道,彷彿之前那個躍躍欲試的人不是自己。
“無線電靜默已經打破,我們只好採取第二種方案了!”魯登道夫雖然有些失望,但語氣總體還是冷靜客觀的。
“召集各艇圍攻日本艦隊麼?”維斯勒眼前一亮,“那我這就下令!”
“不!”魯登道夫冷冰冰地說,幾艘潛艇對一支擁有數十艘大小戰艦的水面艦隊,“圍攻”本來就無從談起,“襲擊”纔是最合乎情理的說法。
“發報,除s33外,其餘各艇保持不動。s33不停地以無線電發報,干擾日本艦隊的判斷!”
“這……”維斯勒不解地看着德國人。
魯登道夫以驚人的耐心迴應說:“雖然不能百分之百確定日本艦隊指揮官會有和英國人一樣的反應,但我個人堅持這個方案,除非閣下有更好的主意!”
言外之意,是我們用這樣的戰法搞定了英國佬,日本鬼子曾長期師從英國師傅,難道他們還能蹦躂出什麼厲害的招數來?
猶豫片刻,維斯勒還是照着魯登道夫的建議下達了指令。
電報迅即發了出去,而在這之後,海面上那支水面艦隊似乎並沒有大的動作。過了大約一刻鐘,遠處毫無徵兆地閃動火光,中等口徑單管火炮『射』擊的轟鳴聲隨之傳來。
“他們發現s33並且發起攻擊了?”維斯勒很緊張地問魯登道夫。
倚賴不是一種病,失去主觀判斷的意識才是最可怕的。
魯登道夫端着望遠鏡,不慌不忙地答道:“我們應該不需要教他們如何緊急下潛吧!”
維斯勒無語。
海面上,火光閃動的頻率越來越高,但參與炮擊的艦艇看起來並不多,又過來大約5分鐘,火光不再閃動,炮聲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悶的轟雷聲。
“是深彈攻擊!”維斯勒終於嘆道。
魯登道夫卻說:“這一切都是正常的,中校,讓你的艇員們檢查魚雷發『射』管,確保它們在關鍵時刻能夠正常運作!對了,告訴他們檢查魚雷定深,千萬不要因爲一些小疏忽遺憾終身!”
“好吧!”維斯勒恨恨地望了眼喧鬧的北面,“儘管讓它們過來吧!”
這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由於敵對方潛艇的出現,那支先前徑直向馬里亞納羣島方向行駛的艦隊很快採取了z字反潛路線,這種從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始盛行起來的海上機動方式確實幫助許多艦船避開了潛艇的攻擊,但戰場瞬息萬變,應對不同局面採取相應對策纔是王道——在狀況不明的時候,全速衝過潛艇伏擊陣地或許比謹慎的反潛路線更加有效!
以驚人的淡定觀望了一刻鐘,魯登道夫少校才望着海面上越來越近的黑影:“該下潛了!”
維斯勒中校早就等着這句話,毫不停頓地下令潛艇靜態下潛,低沉的下潛警報聲隨之急促地響起。壓載水艙開始注水,站在指揮台上可以看見潛艇兩側的海水如沸騰一般翻滾起來。作爲艇長,維斯勒有意展現出自己敬業的一面,執意讓魯登道夫先進艇艙,最後看了一眼斜向『逼』近中的懵懂艦影,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戰爭打到1943年春,美國海軍潛艇部隊的表現依然是不溫不火,但30年代後期入役的潛艇,尤其是臨近戰爭爆發時裝備的幾種新型號,在『性』能方面並不遜『色』於德國潛艇。須臾,這艘官兵滿員、裝備齊整且狀態正常的s-1型潛艇便下潛至18米深處,艇長旋即下令升起潛望鏡,並且非常紳士地請隨行的德國同行先行查看。
魯登道夫全然沒有推辭的意思,他抓着潛望鏡的扶柄開始轉動,同時不斷微調刻度,一切就像是在自己的潛艇。不多會兒,他緩慢而清晰地說道:
“望見大型戰艦12至14艘,中型戰艦10至12艘艘,小型艦艇超過20艘!這是一支大艦隊!”
“嘿,我就說這次碰上的是日本海軍的主力艦隊吧!”維斯勒自信飽滿地上前接位,“讓我看看都有哪些大傢伙在列!”
魯登道夫少校後退一步,臉上帶有些許質疑——自己剛剛已經將潛望鏡調整到最大倍數,在這種情況下尚只能勉強判斷大小,這位美國艇長有什麼特別的技巧能夠判定對方型號麼?
維斯勒中校把着潛望鏡觀察了好一會兒,嘴脣動了幾次,最後一次纔出聲:“約翰,把我的艦艇圖冊拿過來!”
艇上的參謀軍官連忙跑去拿了一本硬殼封面的圖冊來。
“翻到第21頁,伊勢級戰列艦!”維斯勒眼不離潛望鏡。
模樣青澀的軍官連忙翻到指定那頁,覺得光線太暗,又擰開了隨身攜帶的手電筒。
維斯勒瞟了一眼圖冊,又回過頭看看潛望鏡裡:“領頭的就是它!再往後翻兩頁,金剛級戰列艦!”
魯登道夫有些好奇地伸頭去看,登艇也有快一個月時間了,卻從來沒見維斯勒中校拿出這本冊子來。其實在德國海軍,參謀部們早在開戰之前就爲艦艇指揮官們配發了類似的圖冊,因爲包含了歐洲各國的軍艦和許多具有代表『性』的大型客輪、貨船,那本圖冊顯得更加厚實一些。看美***官手裡翻到的頁面,魯登道夫意識到美軍在情報方面的準備似乎要更加充分一些,那些日本戰艦每級都配備了不止一張照片,而且儘可能從各個方位展現出它們的外形特徵。
維斯勒又看了眼圖冊,說:“看來英國人設計建造的戰列艦用起來還是最順手的,日本艦隊東征西戰,沒有哪場仗少得了它們!下面……翻到第27頁,長門級!”
對上司的業務純熟度心懷敬佩,美***官翻頁之後又有意飄了眼魯登道夫,像是再說:看到沒,俺們老大也不是吃素滴!
魯登道夫絲毫沒有理會,而是盯着那圖冊。
“嗯,長門……咳,該死的,那傢伙後面的纔是長門級,那它……”
維斯勒一把抓過圖冊,動作之突然讓周圍的軍官們吃驚不小。只見這位美國艇長飛速地往後翻了幾頁,盯着那上面的線圖與照片看了幾秒,又回到潛望鏡前,有些失態地喊道:“哈,如果我們今天能夠用魚雷幹掉那傢伙,這裡所有人都將被載入史冊!夥計們,那是日本海軍神話之所在——大和級戰列艦!”
聽到這個消息,指揮艙裡的軍官們卻沒有歡呼慶祝的表現,倒是好些崗位在其他艙室的艇員探頭來看。這時候,有個低階的軍官竊竊地說:“普通魚雷對那傢伙有效果嗎?”
這個問題戳到了維斯勒的神經,他頓時冷靜下來,瞧了瞧魯登道夫。潛艇對付戰列艦,德國同行們顯然更有經驗,從1939年的斯卡帕灣偷襲到1940年的北海夜戰,德國的潛艇精英們一共擊沉了三艘英國皇家海軍的戰列艦、一艘航空母艦和六艘巡洋艦,它們足以組成一支相當精悍的作戰艦隊,而德國人僅用成本低廉的魚雷就消除了這一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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