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烏克蘭南部的尼古拉耶夫曾是黑海最大的港口和造船中心之一,但在1941年,蘇軍在撤退前拆走了大量的造船設備,並對無法搬運的設施進行了破壞,又利用沉船和水雷封鎖了航道,使德軍及其羅馬尼亞、保加利亞盟友無法利用這座港口進行大規模的運輸。蘇軍的破壞是如此徹底,以至於到1942年初春,仍只有小型船隻能夠進出這座天然良港。同時,這裡又是德軍在蘇德戰線最南端的重要戰略支撐點,隨着鐵路線的修復,大批兵員和裝備可以通過鐵路迅速運抵,而從尼古拉耶夫向東大約40公里就是雙方的前沿陣地。進入1942年後,蘇軍曾發起過一次並不成功的反攻,但受到天氣的影響,他們始終沒能突破原有戰線。
隨着天氣日漸轉暖,一場新的廝殺已經在所難免
“籲……籲……倒退,慢點,慢點,好4號探照燈,往這裡照”
夜幕下,位於港口北側的軍用火車站仍舊人氣旺盛。戴着船型便帽或是普通軍帽、穿着冬衣的德軍官兵們忙忙碌碌,負責引導裝卸的軍官們時不時吹響他們那尖銳的哨子,時時刻刻刺激着人們的神經。
沉悶的轟鳴聲中,平板車廂上那一輛輛淺灰色塗裝塗裝的坦克開始移動、駕駛員從駕駛艙裡探出腦袋,伸長了脖子,坐在指揮艙口的車長更是發出指揮口令,而當這些坦克駛過時,位於平板車廂和地面之間相當厚實的鋼製棧板竟也出現了驚人的彎曲
“前……前……好到位”
隨着這最後一聲沉穩的“到位”,又一輛坦克在站臺南側的開闊地停當。長相頗爲年輕的車長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他摘下耳機和喉部通訊器,順着傾斜的炮塔側面滑下。這時候,一名手裡拿着文件夾板的陸軍少尉走上前來,敬禮道:“請報你的運輸編號”
“l-315!”年輕的車長跳到地上,一邊回答,一邊從口袋裡掏出香菸。
少尉打開手電筒,在文件表格的相應位置上勾了一下,低着頭說:“好的,l-315,你們現在暫時編入第4編隊,接下來你們將以編隊爲單位前往指定地點,我們的摩托車會在前面引路噢……謝謝,不用了我不抽菸”
“喔”車長劃燃火柴給自己點上煙,隨意問道:“這裡的俄國人在晚上也很安靜?”
“嗯,自從上一次攻勢結束後,他們的飛機就基本沒有出動過——那一次他們被打得很慘,四天時間就損失了上百架飛機”少尉收起筆,又一次敬禮道:“根據司令部的指令,你們在前往指定地點的途中必須關燈行軍,路口有我們的引導人員,不必擔心走錯路”
“這樣啊……知道了”年輕的車長雖然有意多聊幾句,但又一輛坦克駛來,陸軍少尉趕忙拿着他的文件夾板走過去了。
“長官,情況怎麼樣?”留着小撇上脣胡的駕駛員湊過來問。
車長聳聳肩,“看起來這裡的俄國人比較弱,制空權在我們這邊”
“我喜歡在有制空權的情況下作戰”蹲坐在炮塔上的是個看起來還有些孩子氣的傢伙,說話的語調也給人一種稚氣未脫的感覺,卻有着和外貌不相符的寬厚肩部與粗圓臂膀,至於站在他身旁的炮手,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這個陌生的地方。
“誰不是呢?”剛剛從車長艙口鑽出來的是負責操縱無線電和前射機槍的車組成員,雖然留着絡腮鬍子,但看得出來,他的年齡不超過25歲
年輕的車長很坦然地將所剩不多的香菸整包丟給自己的同伴們,說:“看樣子我們還有一點兒時間休息,大家活動活動身子,誰知道前往集結地點還有多遠的路程”
“頭,你說我們會很快就投入戰鬥嗎?”不跳字。孩子氣的裝填手叼起香菸,劃燃火柴、吞雲吐霧,一切都顯得那樣的熟練和自然。
戰爭,往往能夠起到人性催熟劑的作用。
“也許要等到夏天,也許就是下個禮拜,反正做好心理準備吧”車長沉穩幹練地回答說。
與此同時,在尼古拉耶夫城東的一處旅館式的建築裡,一羣級別更高的軍官們也在挑燈夜戰。
“卡里庫村附近駐紮有蘇軍的坦克部隊,但是我覺得他們不會輕易和我們硬拼至於約瑟卡特村,那裡的蘇軍坦克部隊數量也不多,就是地形過於複雜,而且南面一帶敷設有塊狀的雷場,這對於裝甲部隊的作戰是非常不利的”一位戴着單片眼鏡的陸軍中校手中拿了根鉛筆,對着地圖圈了又圈、叉了又叉。
佩戴有紅底領章的中年人外貌與前總理赫斯有幾分神似,他很果決地說:“卡里庫,就選這裡在沒有制空權的情況下,我們不要指望蘇軍會主動進攻,但同時我們又能夠有效遏止他們的快速撤退,迫使他們和我們交火其實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如何讓我們的部隊快速通過蘇軍的前沿陣地,那裡可佈設有大量的地雷和反坦克炮”
這時,另一名微胖的陸軍上校自信滿滿地說:“將軍,集中炮兵和俯衝轟炸機,打開一個缺口不是什麼大問題”
“將軍,請恕我冒昧,此次上面突然向我們增派新組建的裝甲營,而且配備了實力強大卻從未上過戰場的五號坦克,又讓我們主動向蘇軍發起進攻,這似乎意味着我們這一側不會成爲真正的進攻力量”說話的是個看着還不到四十歲的陸軍少校,他眉清目秀,滿臉英氣,說話的口氣冷得像是冬天的寒風。
將軍轉過頭,面色不改地說:“愛德華,說說你的看法”
少校不慌不忙地分析道:“這次進攻並沒有持續的作戰計劃,最主要的目的應該是對我們的五號坦克進行一次實戰檢驗,不論結果如何,蘇軍在這一側都會增強防守。一旦發起全面進攻,我們突破當面之敵的難度就更大了”
不等紅底領章的中年人開口,身形微胖的上校就提出了不同的見解:“將軍,我曾在科特布斯的訓練場目睹五號坦克的實彈演練,就我個人的看法,這種新式坦克的綜合性能是遠遠超過蘇軍普通坦克的,甚至可以和kv重型坦克相匹敵。如今上級決定分批增派三個裝甲營前來,只要這些部隊形成戰鬥力,在全面進攻發起時必然會成爲鋒利的劍刃,擊破蘇軍的防線並非難事”
少校冷冷地迴應說:“一支使用全新裝備的部隊需要多久形成戰鬥力,格洛克上校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上校輕蔑地“哼”了一聲,“據我所知,保守的英國人在接納新事物方面是非常遲鈍緩慢的,而德國軍人在這方面的接受能力可就大不一樣了”
少校微微漲紅了臉,冷厲的目光若是能化成刀刃,那麼桌上的地圖早已變成碎片了。
房間裡一下子沉寂下來,只是其他德國軍官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甚至不乏幸災樂禍的意味。
這裡軍銜最高的“紅底領章”有意咳了一聲,責備道:“格洛克上校,請注意你的言語,現在愛德華是我們中的一員,是我們的忠實同伴作爲一名德國軍人,我希望你立即道歉”
“是,將軍”上校一點兒沒有沮喪之意,他旋即轉向少校,“對不起,愛德華.哈爾姆少校,我不該這樣嘲諷你和你的祖國”
少校沒有做出任何迴應,甚至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儘管父親是德國人,儘管從小在英國的德裔聚居區長大,儘管他從戰爭一開始就選擇效忠德國,卻依然處處受到了同伴們的歧視,這對於一個有着強烈自尊心的人來說該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
“紅底領章”猶豫了一下,說:“這樣吧,愛德華考慮到作戰的需要,我準備把軍屬裝甲偵察營和新到的裝甲營合併成暫編的直屬裝甲團,由你來擔任這個團的指揮官職務——你對坦克裝備和戰術頗有研究,相信一定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換了一般人,對於這個任命大概會倔強地予以拒絕,但少校幾乎沒有遲疑就答應下來。
“紅底領章”鬆了一口氣:“先去準備吧,等到作戰方案確定之後,我會通知你的”
“是”沒有一句多餘的感謝話,少校敬禮後便快步離開了。
“將軍,萬一……”戴着單片眼鏡的中校顯然是有所憂慮的。
“嗯,我知道。埃裡希,你明天分別找兩位裝甲營的營長,婉轉地向他們解釋,並授予他們戰場決斷權”說到這裡,將軍沒有再說下去,緊接着,他嘆了口氣,“可惜啊,愛德華是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本該在戰場上大有作爲的,要怪只能怪他的父親,偏偏娶了一位英國妻子”
微胖的上校雖然沒有直接質疑上級的決定,但還是勸諫道:“將軍,我覺得有必要派專人加強對他的監視,畢竟五號坦克目前還是我們的秘密武器,絕不能讓敵人的間諜獲得它們的性能參數,這關係到成千上萬德國人的性命”
聽到這話,將軍似又有些後悔,於是艱難地閉上眼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