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雪何等聰慧之人,在她得知北涼使者大肆宣揚獻詩一事後就猜到了龍川的心思。
不過是以此事掀起熱潮,藉機轉移東燕民衆的注意力罷了。
而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爲自己同意了北涼的糧草貿易請求。
兩國關係原本就挺僵,一旦東燕民間再因此事沸騰,北涼也會受到影響。
“這番做法,倒也給我解了圍。”
這種好事,梅落雪自然樂得配合,索性搞了這一出文會。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聽着羣臣的喝聲,梅落雪的翩翩身影走過大殿,登上龍鳳之座。
一直閉眼不語的歐陽昆玉也驀地睜開了眼,欣賞地看着梅落雪,絲毫不掩飾愛慕之意。
梅落雪落座,透過簾子望着衆人,說道:“今日朕主持文會,一是慶賀東燕春耕順暢,萬民有福,二是答謝北涼新君的獻詩。諸位皆是本朝名士,不必拘禮,自行飲酒尋樂!”
“謝陛下!”衆人齊聲回道。
梅落雪繼續說:“但在此之前,朕想請人賦詩以慶,何人先來?”
“啓稟東燕女帝!”不等其他人開口,北涼使者先說道,“我們有賀詩獻上!”
衆人愣了下,接着回過神。
臺下坐着的,剛剛在門外獻詩的文人們頓時冷汗直冒。
“我靠!坑人啊!”
“別慌,陛下不知道是誰寫的!”
北涼使者們笑着將賀詩呈了上去,還請求道:“不知東燕女帝可准許我等念出?”
梅落雪瞥了眼詩詞的內容,眼眸深處寒光掠過,可仍舊是語氣不變地說:“準。”
“謝東燕女帝!”
北涼使者將剛纔所收的賀詩大聲讀了出來,“美譽鯤南翰墨香,月明光耀讀書堂。君女乾坤天下定,宜室宜家五世昌!”
讀完,北涼使者問道:“不知女帝陛下作何評價?”
“尚可。”梅落雪說。
臺下一個文人嚥了口唾沫,鬆了口氣。
北涼使者接着又讀出一首。
“喜看聯駐宜家國,佇待歸心做棟材。願了向平昌九州,蒼生應備合歡杯!”
“這一首詩更好!”北涼使者笑道,“說我們北涼和東燕的結合是天下的慶幸之事!”
梅落雪沒有說話,她微寒的目光掃過臺下衆人。
衆人都低着頭,不敢言語,更沒有人敢承認是自己寫的。
只有一人握緊了拳頭。
因詩中的內容深深地刺激到了他!
東燕女帝被北涼新君迎娶?
不,他不配!
於是,當北涼使者要讀出下一賀詩時,歐陽昆玉果斷站了出來。
“這般諂媚無趣之詩,輕慢陛下,應當將作詩者斬首!”
朝堂霎時寂靜。
衆人望着歐陽昆玉,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歐陽昆玉鎮定自若,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而後對梅落雪道:“陛下,微臣可獻賀詩,讓北涼使者提升詩詞眼界!”
梅落雪微笑着看了眼歐陽昆玉。
歐陽昆玉,歐陽世家長子,喜文墨而自負,常以天下之心自比。
歐陽世家,也是東燕境內最支持自己的家族。
“好,玉賢先生,就請您作詩吧。”
得到女帝准予,歐陽昆玉內心登時火熱,當即看向北涼使者,說道:“爾等可將我所作詩詞告予北涼新君!”
話音落下,歐陽昆玉對太監喝道:“取來筆墨,我賦詩必留名青史!”
太監們將筆墨取來,遞給歐陽昆玉。
此時整個朝堂都盯着歐陽昆玉,看他一個人的表演。
歐陽昆玉擡起頭,火熱地看了眼梅落雪,而後行禮,走出座位,開始賦詩。
他左踏一步,開口:“亂條西沙大河黃!”
接着,右出一步。
“倚得東風勢便狂!”
到這裡,歐陽昆玉頓住,發出一聲冷哼,提筆邊寫邊喝出下一句。
“解把飛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玉霜!”
“好!”東燕五大文士的四人紛紛拍手稱讚。
“亂條西沙大風黃,北涼居於東燕以西,這是說北涼窮苦之地。”一名文士撫摸着白鬍子,低聲說,“倚得東風勢便狂,這是說北涼想依靠東燕,姿態狂傲。”
另一名文士接着說:“解把飛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玉霜。這句就更明確了,是諷刺北涼新君想娶我們東燕女帝是矇騙天下的行爲,呵呵,這個‘玉霜’嘛,就是指歐陽崑崙自己了!”
回過味兒來衆人叫好。
“不愧是玉賢才子!”
“好詩好詩!”
龍鳳之椅上的梅落雪也露出笑容。
雲兒小聲道:“歐陽昆玉厲害呀!”
北涼使者們臉色難堪,他們都是粗人,舞文弄墨是比不過在場的這麼多文人的。
“你說,咱們陛下的詩會不會比這些人的差......”一名使者擔憂道。
“這......”
兩人正交談着,歐陽昆玉又作出一首詩。
“近日春歸夏來,東燕大地萬物生機,微臣賦詩慶賀!”
“東風吹動綠紋波,一夜燕地草木多。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好詩!”衆人驚歎。
歐陽昆玉頗爲自得,他手持摺扇,慢步走向北涼使者。
“鄙人聽聞北涼新君也向女帝陛下獻了詩,不知可供諸位聽閱?”
歐陽昆玉的話引起了衆人的注意。
其他的文士也說道:“使者先生,請把北涼新君的詩詞拿出來吧!”
梅落雪投去好奇的目光。
“不知幽雪亭中的英雄少年會寫出什麼詩?”
北涼使者深吸口氣,最終還是將龍川所寫的詩拿了出來。
他將白紙展開,露出初具風韻的黑色字體。
在朗讀之前,他需要先看一遍理順,但他看着看着就呆住了。
另一位使者探頭看來,讀了幾句後身軀一顫,表情震撼。
“嗯?”歐陽昆玉看到北涼使者眼中的光,心頭一跳。
其他人則以爲是那詩寫得太差,不由發出一聲聲嗤笑。
“哈哈,剛纔讀那些賀詩不是挺快的?”
“現在怎麼不讀了?”
“讀出來呀!”
“......”
梅落雪眼中掠過失望之色,但爲顧全龍川面子,她打算不難爲北涼使者:“若詩賦不便示人......”
“不!”北涼使者忽然說,“諸位可知百年前的景元之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