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甲腳下噴出的藍色烈火,吹跑月面上厚塵,形成一團半徑十米的朦朧地帶。機甲停穩,然後下蹲,胸前的裝甲翹起,上升到和肩膀一樣高。
我按下開關,倉門還沒有完全開啓,曉芬便從門縫中跳下去,落在地上一層軟軟的塵埃中。
“那是什麼?”她看着永明城旁邊一幢長方體玻璃建築。
我扶着倉門的上沿,對這個不聽勸告的女子說:“它是一間溫室。你可以呆在這裡,至少可以保命。要是哪天改變主意,永明城的大門隨時爲你開啓。”
她一聽,突然轉身朝反方走。
“嘿,你去哪?”我真搞不懂她。
“我不能接受敵人的恩惠。”她頭也不回地繞過機甲。
我單手掛着身體探出倉外,這個女子一直向前翻過沙丘,消失在視線中。
噢,瑪麗亞!她的頑固,已經無藥可救。
現在說什麼,她也不會聽進去,我只好呆在機甲的駕駛倉,一邊看錶一邊等待。
過了四個小時後,機甲的推進器再度點燃,爬升到萬尺高,用視覺器對地面搜索,這種高度人在月面如螞蟻大小,幸好,視覺器有放大功能,再配上熱成像功能,任何生物不會逃過我的眼睛。
在三十公里遠的地方,我發現曉芬倒在一塊岩石旁邊,於是機甲倒頭下潛,向着那方位飛。
她倒伏在沙面上,一動不動的,將這女孩翻過來,呼吸很微弱,臉色蒼白,太空盔內的供氧已經停止。
我立刻抱起她,走進機甲駕駛倉,等裡面的供氧達到正常水,解除鎖緊機構,取下太空盔。這時才真正瞧清她的樣子,頭髮全束在背後紮成一粗長的辮子,髮際邊有不受約束的細毛,鼻子尖尖,小嘴脣。
“真是一個固執的女人。”
一束紅色線從機倉底頂部透下,來回地進行人體掃描,她只是因爲缺氧而暈到,幸好我及時趕到,不然會造成身體受損。
機甲飛回溫室,本來想趁着她暈迷,悄悄給弄進永明城,可一考慮到她醒來時,可能又會對我使出剪刀腳,所以只能先住在這裡。
曉芬一皺眉,然後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片綠色的菜地上,旁邊長生着兩列整齊的韭菜,幼細的藤蔓纏在屋頂上,綠葉中垂下幾個成熟的苦瓜,頂棚是玻璃,現在處於月球的背陽面,能夠看清天幕上的星星。
“我在那裡?”她用雙手撐起上身,因爲眩暈還沒散去,動作有點不穩。
我將一朵黃黃的南瓜花摘下,用手轉了轉,又放到鼻尖聞聞香味,“在溫室裡。”
她眯眼,揉着太陽穴問:“是你把我帶回來?”
“我不能看着你死,畢竟你還救過我一命。”這算是還一個人情,至於她接不接受是另一會事,反正現在已經兩清。本來打算讓她加入帝國,我便多了一個得力幫手,可從剛纔那強烈的牴觸情緒來看,要她放下成見不太現實,我也不抱希望,“要是真不想進城,你就先呆在這裡,軍方可能正派出搜索隊,不久就會趕到。”
“他們只會找到墜毀的機甲,不可能知道我在這裡。”
“總之你要好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我走到她旁邊,將各自的腕錶碰了一下,“如果有什麼需要,隨時聯繫我。這個簡陋的溫室生活條件差,回頭我給你弄點生活用品和食物。”
她點點頭,“謝謝你,雷雨。”
“哈,舉手之勞,不過你可不可答應,別再用大腿夾我?”總感覺我的脖子,隨時有危險。
曉芬掩嘴笑說:“盡力而爲。”
我的瑪麗亞,她還想保留這個嗜好,難道是夾我夾上了癮?
機甲4號繞到城堡的後門,無線電壞了,不能聯繫上管理系統,只好出倉手動地開啓城堡的後門,七米高的兩扇鐵閘至少有十幾噸重,徒手是推不開的。
我走到門邊試着喊:“基微,開城門!”
一個女孩的影像浮現在門上,身穿白裙,臉無表情,看上去像個幽靈,#音頻身分已確認,請稍候。#
沉重的大門左右張開,我駕駛機甲走穿過圓頂浮雕的走廊,進入空曠的圖書館,關掉動力後,我從機倉回到地上,仰望這部伴隨出生入死的機甲4號,它的雙眼雖然暗下,但仍顯得十分威武,機身處處有凹痕,可沒有哪個地方出現裝甲碎裂。
這時,李維從門外走進來,急忙地繞過幾張書桌,停在我面前,“雷雨,你總算回來了。”
我瞧他滿頭是汗的樣子,於是問:“怎麼了?”
“你知道他們叫我幹什麼工作嗎?”他用衣袖抹了一下額頭。
我一笑,看他的表情,我就能猜到,“馬桶清潔員。”這個職位本來是我給歐陽洛按排,現在海盜船長跑了,剩下這個空缺。
李維一愣,“你猜對了,他們太欺負人。”
“這不是你的老本行嗎?他們也是善用人才。”
他頓時扁起嘴巴,露出一副委屈的樣子,“連你也這樣認爲嗎?當初把我從太空中救回來,難道是爲了洗馬桶?”
“先別急,這事我會處理的,絕不讓你洗馬桶。”我拍拍他的肩膀,洗廁所這種事隨便找個人就行了,接收聚居點的難民後,永明城有得是人力,我當初留下李維,並不是爲了這個原因。
“真的嗎?我可全指望你了。”他聽到後立刻露出喜悅的神色。
“放心,你是我救回來的,怎能讓你洗馬桶。”我說,“現在告訴我,這到底是誰的主意?”
“一個拄着柺杖的老頭。”
“魏老頭!”
“對,姓魏的。”
這老傢伙越來越把自己當一回事,居然主持了城堡的日常大小事務,真是一個野心家。
電梯上升到最頂層,門一開,我就走進溫暖的陽光裡,一部機器人蹲在盛開的鬱金香旁邊,用好細長的機械手撥去雜草,一棵黃花樹在搖晃着,枝杆上垂下兩條粗粗的麻繩,綁着一塊木板鞦韆,元莎揹着陽光坐在上面,左手扶着繩,右手翻着膝蓋上的書,雙**差觸地,時而輕拽一下,讓鞦韆小幅度來回搖。
周圍沒有別的人,她正享受着閒暇陽光。
我一時不忍打擾,正想轉身。
“雷雨!”獨眼龍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平靜的全給破壞,他從開啓的電梯走過來。
元莎擡起頭瞧這邊一看,然後迅速地合上書,穿過剛澆完水的花叢,走到我們面前,藍色皮鞋子上沾了溼潤的泥土,其實旁邊就有一條石路,不過就是繞行多幾步,她卻選擇走捷徑。
“你終於回來了。”她打量着我,那好看的褐色眼珠每一個靈動,都會讓人走神。
我將右放在左肩旁,身體微微前傾,“殿下,我回來了。”獨眼龍見了,也學着照做。 шшш ▪тт kǎn ▪¢O
她愣了愣,“怎麼突然行禮?”
“公主,以前我們就幾個人,禮數應免則免,但現在城裡人員衆多,必須依照皇室的規定做事,樹立起帝國的權威。”這是其中之一,還有就是明白地告訴那些打着鬼主意的傢伙,到底誰纔是永明城真正的主人。
元莎眨了眨眼,似乎一下子還沒有適應,“你有什麼事嗎?”她轉向獨眼龍,語氣就像是想盡早打發他。
“哦,這是魏老頭剛組建的王城衛隊,請公主過目。”他將一份用詔書格式寫的名冊交給元莎,然後遞上一杆白羽毛筆。
沾了一點墨,在註腳簽上公主的名號,元莎交給他。
但獨眼龍沒有立刻離開,瞄了我一眼。
“還有什麼事嗎?”元莎問。
他又湊過去,說:“公主,剛纔我走出電梯時,瞧見雷雨站在這裡偷偷在看你,好像有不軌的意圖。”
我翻翻白眼,這個死傢伙又在搬弄是非,一向愚笨的他,已經學會了在元莎面前打小報告。
她的嘴角微揚,斜了我一眼,“你有嗎?”
“絕對沒有!”我當然是搖頭加擺手,任誰也不會承認自己意圖不軌吧!更何況沒有這回事,他們倆真是智商欠奉。
獨眼龍卻還不罷休,“公主還是小心點,這小子不是什麼好人。”
天哪,這傢伙今天爲何老是跟我過不去,“你說什麼呢?想幹架就來吧!”我也火了,擼起兩邊的袖子。
獨眼龍立刻躲到元莎的背後,指着我說:“剛纔我在窗臺晾衣服時,看見雷雨將一名暈倒的女人抱進了溫室,他一定是幹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原來是因爲這事!
元莎的表情嚴肅起來,“雷雨,真有這種事?”
“不,別誤會,這事情......”我該不該把救曉芬的事情捅出來呢?
“是我親眼所見,上天作證,雷雨真的抱了一個女人進溫室。”獨眼龍指着天空說。
“你焦急什麼,我又沒說你撒謊。”我瞪着他,狠不得一拳把這隻該死的猴子打暈在地。
“哦,他承認了。”他像是在河抓到一條大水魚般興奮。
元莎湊過來,眼珠盯着我問:“她是什麼人?是這裡的難民嗎?”
“拜託,不是......”我突然覺得一陣噁心,一股液體涌上咽喉,無法壓抑的劇烈嘔吐,地上一片鮮紅的血。
我擡起頭,嘴角還帶着血絲,看了一眼對面兩張驚訝的臉孔,隨即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