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輪蒸汽船就像一個怪獸,看着醜陋無比,但是落在陳燮的眼睛裡,這卻是一個巨大的飛躍。蒸汽船並不是單純的個體,牽扯到的相關技術很多。這是工業技術發展的一個特性,舉個經典的例子來說吧,現代歷史上的戰列艦可以說是造船工業的集大成者。其中涉及的技術多達兩千多項。
蒸汽船現在不過是一個初級產物,但是已經幾十項新技術的運用。明輪蒸汽船跑大海可能還有點夠嗆,但是在長江內絕對沒問題。這是不需要風力和人力就能航行的輪船,在這個時代,這就是一個新時代的序幕。
“閣部,爲何不上去看看。”陳子龍在一邊顯得很激動,陳燮倒是頗爲淡然的搖搖頭:“不上去了,就在邊上看看就好。”站在江邊,看着明輪蒸汽船在江面上來回溜達了好幾趟,陳燮才默默的放下望遠鏡道:“回去吧,記住,我們見證了一個新時代的開啓。”
新生事物被接受的過程往往比較艱難,不過這對陳燮來說不算什麼。從蒸汽機的廣泛運用開始,陳燮不自覺的就是一個形象代言人了。作爲這個時代的名人,陳燮在大明就是一個標杆,只要是他涉足的領域,沒有不掙錢的,這已經深入人心了。
實際上這個明輪船是不掙錢的,而且還要投入巨大,實用性也不那麼好。但是陳燮不着急,等着將來實現了螺旋槳推進再說吧。
大明建新五年,梅雨正稠的時節,兩封來自京師的信出現在陳燮的面前。一封信是朱慈烺寫來的。仔細的說了說御前會議的事情,知道陳燮不喜歡搞那麼多禮數,在信上朱慈烺也是很乾脆的一堆大白話。最後讓陳燮最好來京師一趟,準備九月的廷推。另外一封信,則是楊廷麟執筆。代表了盧象升和史可法三人的意思,意思是希望陳燮能爲大明的未來着想,不要過於放縱年輕的君主,以免重現明初的局面。這是比較客氣的說法了,其實崇禎朝在朝廷的權利上,也達到了朱元璋的水準。只是朱由檢的個人能力差朱元璋太多了。
因爲陳燮的存在。年輕的皇帝的位置不但坐的很穩當,權柄上也沒有文臣預期的那樣,陳燮走了之後會出現一邊倒的局面。限制君權從來都是文臣的理想,所謂垂拱而治,在文臣的心目中是最美好的局面。是文治的巔峰。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意思,陳思華是文臣,不要站錯隊了。被皇帝生殺予奪的日子,你覺得好過麼?有趣的是,楊廷麟在給陳燮寫信的時候,也是上的白話。
陳燮仔細的看完這兩封信之後,嘆息一聲,走到門口看着細細的雨水遮天蔽日。朱慈烺的回信好寫。不就是給新衙門起一個名字麼?陳燮甚至都不用動腦子,就想到了一個現成的名字“發展改革委員會”,陳燮自領第一人主任。並且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今後不管有任何新的舉措,都會邀請諮議局參與進來。
至於楊廷麟的信,陳燮就不知道怎麼回了,實在是理念差異太大了。楊廷麟、盧象升、史可法,他們的人品沒問題。但是他們的所堅持的理想和陳燮的理想差別太大。
思之再三,陳燮讓人給陳子龍叫來。拿出楊廷麟信給他看,陳子龍仔細的看罷之後。嘆息道:“垂拱而治,文治之巔,何其難也。”接着又冒出一句:“楊伯祥怎麼也用起白話文來了?真是爲難他了。”說着不懷好意的看過來,子彈都打不穿臉皮的陳燮當着沒看見。
“臥子,讓你來不是說什麼白話文的,重點!說重點!”陳燮趕緊把歪樓的趨勢止住,陳子龍笑道:“我能有什麼法子?大明自太祖以來,君臣之間鮮有平衡之時。廢除司禮監之後,垂拱而治本可期望,奈何當今聖上年輕氣盛……。”陳子龍趕緊住嘴,私下裡腹誹聖躬,不是什麼好習慣。雖然大臣沒少當面噴皇帝,也沒少私下埋怨,陳燮好歹是皇帝的姐夫。
“算了,就不該跟你商量這個事情,你根本就沒有抓住問題的關鍵。”陳燮搖搖頭要攆人,陳子龍不幹了,梗着脖子道:“閣部,你把我請來了,就該跟我說明白。什麼是關鍵?”
陳燮嘆息一聲道:“關鍵是什麼?絕對的權利只能滋生絕對的腐敗!君權需要限制,這一點毫無疑問,我是認同的。但是我反問一句,真的到了垂拱而治的那一天,臣權誰來限制?也不說什麼內閣了,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你覺得這話是瞎說的麼?”
陳燮一句話,陳子龍啞火了,沒詞了。這話太狠了,打在了要害上。對啊,沒有限制的君權固然很可怕,但是沒有限制的臣權呢?這個時候,陳子龍纔算明白陳燮的苦惱。本打算來一句“我輩讀聖賢書……”,結果發現沒法開口啊。大明這些文官,都是什麼尿性,他清楚啊。海瑞是有的,但也就是一個。當然也有不少不愛錢的官員,但是架不住愛權啊。
皇帝的權利需要遏制,難道說大臣的權利就不需要監督?
“臥子,如果外廷那些人看不到這一點,或者說看見了卻沒有去碰的意思,限制君權這個事情,還是不要提了。說句誅心的話,站在國家利益的角度看問題,很多文臣連魏忠賢都不如啊。”陳燮一說這個,陳子龍不幹了,當是眼珠子就紅了,瞪眼道:“閣部何出此言?閹黨爲禍天下,禍亂超綱,如何……。”
陳燮擡手示意:“打住,打住,別激動。我就問你一句,魏忠賢當道之時,九邊可曾斷過九邊之餉?我再問你一句,魏忠賢乃是皇家的家奴,所謂謀逆之罪,能騙的了明白人麼?”
陳子龍沉默不語,他知道陳燮這兩個問題,自己回答不了。這傢伙倒也乾脆,一拱手道:“請閣部賜教。”陳燮哭笑不得,搖搖頭道:“這樣,我跟你說說我的想法,大家商量着來。你有話直說,陳某人不會因言罪人。”
“可!”陳子龍點點頭,陳燮這才笑道:“開始還是一個問題,如果不是徵收了商業稅,土地兼併導致大明稅收的減少,這個問題你有沒有辦法解決?”陳子龍搖搖頭,開什麼玩笑,這問題多少人想解決都沒解決的了,他怎麼能行?
陳燮又道:“拋開貪腐問題不說,因爲國家稅收的減少,導致國庫空虛,一旦有天災,朝廷無力賑濟,導致民變,這個問題你能根治麼?”陳子龍乾脆的搖頭道:“解決不了。”陳燮又拋出一個問題:“如果將來垂拱而治了,文臣徹底的掌握了權利,開始削減商業稅率的可能性是否存在?進而出現了廢除商業稅的事情的可能性是否存在?如果這兩種可能性都存在,那麼再請問,國庫再次陷入空虛的狀態的可能性是否存在?”
陳子龍臉都漲紅了,他根本就沒法回答。因爲陳燮說的事情,都是曾經發生了。文臣最喜歡乾的事情,就是跟皇帝叫窮了,戶部無銀,請開內庫。皇帝要是在民間開各種監,往內庫搬點銀子,那叫與民爭利。就算是皇帝想做點買賣,那也是與民爭利。
“先帝在朝之時,尋常日子裡穿的衣服上打了補丁,這樣的衣服,你覺得是個文官會穿麼?別很我說海瑞!”陳燮很及時的滅了唯一的證據,然後陳子龍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一個國家,皇帝在省吃儉用,民間和官場卻無盡的奢華,這就是我在先帝之時看見的現象。臥子,覺得奇怪麼?覺得正常麼?你覺得,還好意思開口說什麼垂拱而治麼?”陳燮又一個問題來了,陳子龍這一次很乾脆的搖頭道:“閣部,你說,我聽。”
陳燮開始了新一輪的忽悠,擡手伸出食指道:“第一,爲何我要發展工商業?這裡不單單是因爲國家稅收的問題,而是要給那些失去土地的百姓,找一條活路。先帝之時大明年入四百萬兩,比之太祖之時差距不啻天壤?究其原因,士紳不納糧。非但不納糧,甚至連工商稅都想省下來。人的貪慾,沒有止境。”
陳子龍默默的點頭,表示認同這個說法,他家裡就是大地主,怎麼不知道這些?陳燮又伸出一根指頭道:“第二,爲何要開海?收關稅是目的,同時也是爲了給大明百姓找一個出路。移民大員,移民南洋,這些事情我一直在做,都是自己掏銀子。請問,除了我,大明那麼多官員,誰會這麼幹?弄個粥棚就敢自稱善舉了,真是天大的笑話。也不看看這天下多少百姓,是在大明士紳的盤剝之下苦苦求生的。他們開設粥棚用的米是從哪來的?不怕告訴你,陳某人一度生出一個念頭,乾脆帶着天下活不下去的百姓,徹底的推翻這個人吃人的世界。”
噗通!陳子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渾身在劇烈的顫抖。()
ps:ps:家裡來了客人,耽誤了寫作,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