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搖旗很配合,不等於別人也很配合。將岸這邊就遭遇到了不配合的主。帶着兩個甲字營渡河的將岸,兄弟們剛上對岸,對面的營地裡就衝出來茫茫多的人。隔着兩裡地,發出震天的吶喊聲。之前這些人都藏在壕溝裡,就等着這一刻呢。可惜,熱氣球一直飄着,什麼都看見了。這個準備等於白準備了,對面的劉體純,也只能硬着頭皮,讓手下的三萬來人發起攻擊。他倒是沒吃過登州營的虧,不太知道厲害。
劉體純還是留一手的,派出去的人馬約一萬五千來人,留下一半的主力。上岸之後的將岸,立刻站在了最前面,手裡的指揮刀豎起來,身後的兩個千人方陣,連鞋子都沒來得急穿,光着腳就排好了戰鬥隊形。天空中的熱氣球開始丟炸彈,轟轟轟的爆炸聲響了六七下。
騰起的煙霧,立刻讓這些衝出來的流民心裡發慌了,更不要說真真切切的身邊有人被炸死的百姓。不少人掉過屁股就跑,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正如郝搖旗擔心的那樣,不過是丟下了八枚炸彈,這一萬多人的隊伍就散了架,剛跑出不到二百米,就開始爭前恐後的往回跑,擠壓,踩踏,亂作一團。
將岸也是目瞪口呆,這樣的隊伍也叫隊伍?登州營要是發生這樣的事情,軍官早就執行戰場紀律了。還能讓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面對亂糟糟的局面,將岸毫不猶豫,立刻下令發起攻擊,不等炮兵和擲彈兵了。兩個千人方陣,腳上的泥巴都沒來得急弄乾淨,套上鞋子。在鼓聲之中,堅決的往前壓。
敵軍還在亂,槍聲響起了。排槍如雨點一般,人羣就像被剝皮似得。一層一層的倒下。在死亡的威脅面前,往回跑的賊兵,越發的瘋狂和混亂。揮刀砍倒前面擋路的人,這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情了。
將岸指揮兩千步槍兵一路追殺,推進到營地之外不足五百米處,這才停下腳步。停下的原因,是擔心營地裡有火炮,別的不敢說。弗朗機這個東西在大明不少。萬一人家有那麼一兩門呢,兄弟們的可頂不住這個東西轟一傢伙。
用望遠鏡緊急觀察了一下,這時候熱氣球上丟下一個竹筒,打開看看,上面寫着“沒發現火炮”。那還等個屁啊!將岸直接舉起刀:“跟着我殺!”
敗兵逃回營寨,至少還有數千人堵在門口處,裡頭的想出來出不來,外頭的想進去進不去。排槍跟着追命,到下一片一片的。零星的弓箭射出來,根本就沒用處。這時候再看營地內的流賊。已經徹底亂作一團了,後門已經打開,涌出一支馬隊。劉體純先跑了帶着兩千多老兵。直接丟下其他人先跑一步,至於袁宗第他們,這會哪顧得上報信啊?
“跪地投降者不殺!”喊着口號,端着刺刀的登州兵衝到營地門口的時候,地上跪了一地的人。幾萬人的大營地,被兩千人呢花了不到一個小時就給擊潰了。因爲來的是登州營,本地的一些百姓很果斷的丟下武器,跪地投降。要比軍紀,登州營纔是大明第一。河南百姓都知道。別看綠皮打仗狠,不打仗的時候。一個個的都是好人。
有人帶頭跪地,刷刷刷的營地裡很多人都不跑了。直接就跪在地上,等着登州營的士兵來抓。少數頑固分子,在刺刀面前沒頑抗多久,全都做了鬼。
一場戰鬥打的是乾淨利落,直接擊潰了劉體仁。這個時候,林雅這邊才發起對郝搖旗營地的攻擊。登州營的強大,在於殺傷的效率。本質上這就是一羣組織嚴密的殺人者,或者說是協作體,殺人機器。
天上丟炸彈,地上炮轟,中間是火箭彈。這麼一個組合,海州城都沒抗住,別說這麼一個簡陋的營地。不過半個小時下來,外牆轟倒無數斷,營地內更是遍地大火。郝搖旗怎麼都沒想到,仗居然可以這麼打。人家就站在七八百步之外,列陣之後等你來打,你都不敢出去。然後,結果已經出來了,半個時辰都不到,營地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到處都在起火,到處都是哭爹喊娘,到處都是人在亂竄。藏在柵欄後面的士兵,傷亡尤爲慘重。郝搖旗甚至都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救火行動,更不要提別的。既然撐不下去了,難道還等着對方來砍頭?郝搖旗二話不說,帶着還有一點組織的部下,不到兩千人的樣子,人人有馬,之前就守住一個營門口,郝搖旗一到,立刻開營門跑路。
流賊在惠濟河對岸有四個營地,結果主動請戰的郝搖旗跑了,被動留下的劉體純也跑了。剩下兩個還在戰鬥的營地,人別爲袁宗第和田見秀。這倆是真的夠硬,雖然說好了頂不住就跑。但是他們一上來投入的就是自己的手下爲數不多的精銳老兵。
戰鬥激烈程度,在登州營看來就很一般,但是在袁宗第和田見秀看來,戰鬥一開始就陷入了極爲慘烈的狀態。登州營的遠程打擊能力實在是太強大了。尤其是火箭彈的威力,落在營地內爆炸,當兵的還算好一點,剛加入進來的百姓全都炸窩了。亂作一團的營地內,袁宗第也不管了,叫人去儘量安撫,不行就那樣吧。自己帶着手下的三千騎兵,打開寨門,衝了出去,他的目的很明確,儘量的拖時間。被動挨打,肯定是不行了,時間長了,不用登州營來打,自己就散夥了。只能是主動出擊。
衝出營寨的騎兵,立刻遭到了炮火的打擊。隨後的戰鬥進程,更是出乎了袁宗第的預料。帶着人馬硬着頭皮往前衝,因爲他一直沒動搖,麾下的士兵意外的也沒有散夥,跟着他的旗號往前衝。原本以爲,衝進敵陣,就能大殺四方。但是他錯了,等他衝到敵陣之前,看見的是刺刀林。登州營擺了一個空心方陣,外面一排舉着刺刀,裡面不斷的放槍,丟手榴彈。
這麼一個刺蝟陣,等他想起來撤退的時候,身邊只剩下不足一千人了。袁宗第最終沒跑成,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戰馬,摔在地上的袁宗第,被馬蹄狠狠的踢了一下腦門,當是就暈過去了。大旗一倒,部下作鳥獸散,最終逃離戰場的不足五百人。但是就戰果而言,造成了登州營十一人的輕重傷,算是戰果最大的一支斷後隊伍。
剩下一個還在戰鬥的,就是田見秀了。他倒是一直縮在營地內,硬着頭皮捱打,死活不出去。他不走,那些忠心的部下也不走。營地裡有兩三萬人,跑路的超過一萬五,剩下的不是死了,就是跟着田見秀,一直在營地內見識,等着一個機會,跟對手近戰。
田見秀沒有等到這麼一個機會,因爲其他三個營地都散了,兩個甲字營抄了他的後路,兩個甲字營在正面施加壓力,臨近的將岸,帶着兩千人馬,從側翼殺了上來。
儘管如此,“田”字大旗一直沒倒,營地內還有三四千人跟着他,在耐心的等待敵人進來。這個時候,田見秀不知道的是,他還在堅持的時候,開封城下的大營裡,奉命留下來組織百姓轉移的劉芳亮,看見跑下來的斷後兵馬,立刻下達了一個命令:“登州營打過來了,大家各自逃命吧。”然後,劉芳亮帶着五千多人,去追李自成了,留下二十來萬沒來得急走的百姓,各自尋找生路去了。
已經是下午兩點了,田見秀還在營地內的一個土堆後面呆着,身邊和身後,是三千多還跟着他的兄弟,周邊的喊殺聲已經停止了。這個時候,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被包圍了。看看時間,田見秀心裡很清楚,開封城下的百姓,能走掉十萬,都是算快的。南下的官道,就算沒人阻攔,你想走也未必能走的了多少。
“連累兄弟們了。”田見秀對身邊的人說了這麼一句,良久沒有人回答。終於有人喊了一嗓子,“將軍在,我們就在。將軍戰,我們也戰。”這時候,一個人走近大營,搖搖晃晃的,頭上包着紗布。田見秀看見他,立刻迎上去:“袁將軍,你怎麼來了?”
袁宗第看着田見秀,面露痛苦之色道:“我被登州營活捉了,他們讓我來勸降。我見到了陳思華,他說,都是大明的子民,他不想多殺。只要投降,放下武器,保證大家的性命,並且給兩個選擇,一個是去遼東,一個去南邊海上的大員島。”
田見秀嘆息一聲不言不語的低着頭,袁宗第又道:“陳思華還說了,他這次來河南,帶來了百萬石的米糧,賑濟河南災民。有他在,闖王成不來了氣候。”其實陳燮說的是“闖賊”!
田見秀痛苦的閉上眼睛,仰面長嘆:“兄弟們既然跟着同生死,我就不能帶着大家走死路。既然如此,那就降吧。大家放心,我去過一次登州,那邊確實是個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陳思華,說話是算數的。”
營地門口,馬背上的陳燮,看着最後走出營地的田見秀等人,一一丟下手裡的兵器時,心裡鬆了一口氣了。就算是賊,也分人的。田見秀和袁宗第,算是比較有節操的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