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陳燮起個大早,乘車來到登州城內。眼下的登州說是陳燮和張可大聯手瓜分,實際上已經是陳燮的軍隊在控制,不管是比軍隊還是比銀子,張可大都沒有可比性。不用煩什麼神就能坐地分銀子,張可大也沒什麼不滿的地方。
進了城,陳燮直奔張瑤府上,拜年之後一番敘話,張瑤談起過去一年的事情,不免憂慮道:“區區一個孔有德就糜爛了半個山東,大明軍心士氣,敗落至斯。去歲寧、陝、晉三邊總督楊鶴壞了事,罷官流放,招撫之策徹底落空。朝廷這才下決心剿滅,以洪承疇爲三邊總督。六月間,新任兵部尚書熊明遇擔憂遼東戰線過長,下令大淩河孤軍撤退,祖大壽堅持留下,孫閣老支持。九月,陛下以太監張彝憲總理工部和戶部錢糧,諸多臣工苦諫,陛下不從。十一月,又使太監李茂奇監督、視察陝西茶馬貿易。陛下重新啓用內監爲各地監督,天下臣子無有不憂者。”
張瑤說到這裡,慢悠悠的喝茶。陳燮在側聽的仔細,這些事情基本上他都知道,熊明遇曾指出遼東防線過長,下令放棄大淩河的事情,倒是第一次聽說。張瑤的重點在於皇帝開始重新信任太監,並且派駐各地的事情。這個事情陳燮看來其實很正常,這是崇禎對文臣失望的必然結果。張瑤大概是擔心出現第二個魏忠賢,對此陳燮不置可否。
陳燮關心的重點,還是自己的情報網絡,現在看來存在很大的問題。新年伊始,這個事情必須要認真對待了,打造一個更爲高效的情報體系。
張瑤還沉浸在自己的擔憂之中,陳燮已經走神到十萬八千里之外。張瑤還以爲他也在擔心這個事情,畢竟太監這種生物很難搞,遇見貪婪驕狂之輩,天子家奴的身份,臣子很難應對。陳燮是土豪,自然是最擔心太監這種東西的。
“思華,不必多慮,即便是天子家奴,在登州的地面上何懼之?”張瑤這話說的很硬氣,這位老先生一直就很硬氣。
陳燮從走神之中回來,苦笑道:“張叔,我得走一趟甜水巷。”張瑤知道他要去見孫元化,點點頭道:“去吧,時候不早了。今天你事情多,我就不留你了,等幾日不那麼忙了,來家呆一天,你嬸子天天都在念叨。”
陳燮起身告辭,張瑤送到門口才回。馬車到了甜水巷,陳燮下車步行,一陣穿巷子的陰風捲來,鑽進領子裡,一股寒意瀰漫,渾身上下打了個寒戰。擡頭看看幽深彎曲的巷子,陳燮彷彿看見了大明朝未來歲月的曲折。
短時間的快速崛起之後,陳燮同樣面臨很多難題。現代社會的物資雖然好用,但是在明朝多數物資不可再生。這樣一來,隨着軍隊數量的增加,消耗的加大,伴隨而至的就是方方面面的問題。就陳燮的支柱軍隊而言,後勤的組織,運輸能力等等,都將面臨巨大的考驗。
假定將來投入對流賊的戰場,現有軍隊的消耗程度對後勤無疑是一種折磨。對此陳燮必須做出應變,不能再像之前那樣打土豪式的的戰爭了。如何更加有效的運用現有能力,這個問題也必須要慎重對待。
四名親衛在前,四名在後,擁着陳燮來到巷子盡頭的小院子門口。輕輕地敲門,裡頭出來一個十二三歲小丫鬟,上前來開門萬福道:“奴家見過陳老爺,我們家老爺有吩咐,您來了只管往裡請。”陳燮飛快衝四下看看,打死他都不信附近沒有孫元化的親軍。
“辛苦菊兒了,大過年的也沒什麼好東西呆在身上,這朵珠花你拿去戴着。”陳燮隨手遞過去一朵來自現代社會,價值不過百十元的珠花。小丫鬟歡天喜地的接過去,殷勤的在前帶路,轉過屏風拐角的時候,低聲道:“我們家老爺心情不佳,一直盼着陳老爺來。”
陳燮衝她笑了笑,丫鬟識趣的很。孫元化當官的手藝一般,但是在鑄炮等專業領域還是很強的。相比於其他職業的官僚,陳燮更希望這個巡撫由孫元化繼續來當。明朝對武將的壓制極爲兇殘,換成別人來當巡撫,陳燮絕對不會有現在這麼自在的生活,文官豈有不主動生事者?就算奈何不得陳燮,也能給你找不少的麻煩。
眼下對孫元化來說,也算是一道難關要過,孔有德是他帶到登州來的,加之麾下的皮島兵變,雖然被尚克義幫着黃龍穩定住了局面,眼下朝廷對皮島這一塊存在不少非議。尤其是黃龍這個總兵,隱沒士兵的賞銀,剋扣軍餉,中飽私囊,肯定是要被拿下的。根據錦衣衛的線報,熊明遇提出撤銷皮島總兵,甚至放棄皮島等地。
就這個事情來看,熊明遇也是個紙上談兵之輩。
一身便裝的孫元化,站在簾子後面,朝陳燮笑了笑,待陳燮見過禮後,邀他到炕上落座。陳燮去了大氅時,接過的是孫元化的愛妾,這個舉動讓陳燮心生警惕。丫鬟在門口與長生說了幾句,請他去了隔壁房間,待小妾過來招呼時,奉上禮單不提。
大清早的熱酒熱菜擺上,喝酒自然不是重點,孫元化不過輕輕抿一口便道:“思華,朝中有人要撤了皮島,本憲不敢苟同,欲上奏君前,講明道理和厲害。奈何黃龍無能,時下無人能領東江各島之事。”
陳燮沉默少許,方道:“中丞大人,卑職不過一介武夫,此等大事,不敢妄言。”
孫元化笑道:“思華不能說,還有誰能說?此番平定孔有德之變,思華當屬首功。可笑那餘大成,竟帶人趕赴昌邑,欲分我登萊之功。若在平時,些許軍功,分了也就分了,不算大事。眼下孫某自身難保,哪來的餘力救他。如不是思華出戰,登萊糜爛,元化危哉。”
陳燮聽到這裡,不能不表態了,作勢要說話,被孫元化擺手止住。
“思華,可否願意接手皮島?”孫元化拋出這話,陳燮聽着心頭一震。孫元化在這個事情上想了很久,知道陳燮的擔心,所以想的比較周全。於是繼續道:“如朝廷執意裁撤皮島總兵,元化以爲思華可爲登萊總兵一職,兼領皮島各軍。”
陳燮明白了,孫元化這不僅僅是回報自己的伸手之情,還有借力在崇禎面前爭取印象分之一。
“總兵、副將二位大人,置於何地?”既然是一筆交易,陳燮就不客氣了,話也很直接。
“山東糜爛小半,以今上之意氣,餘某人下獄問罪不可避免,山東總兵一職,還在爭執之間。本憲擬以思華爲登萊總兵,張可大爲山東總兵的摺子,兩日後上奏。皮島出身的張副將嘛,朝廷不問他的罪,已經是格外開恩了。”眼下之意,張燾要倒黴了。這混蛋也確實要倒黴,幾次出海都是他給找的藉口,說遇見風浪了。今天損失幾條船,明天損失幾條。這也導致孔有德走陸路。
陳燮聽明白了,孫元化爲了自保,根本就不會管餘大成的死活。非但如此,還有接着推薦陳燮擔任總兵一事,爭取崇禎皇帝的好印象。理由很簡單,之前爲了陳燮封爵的事情,崇禎捱了羣臣聯手的一悶棍。再提給陳燮升總兵一事,就相對順理成章了。至於張可大嘛,管他去哪呢,順手推薦一下,又不要銀子。
事情說到這一步,就沒啥好說了。陳燮答應下來,對大家都有好處。告辭出來,陳燮不免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孫元化現在屁股下面都冒火了,不然不會這麼主動給自己好處。看來朝中彈劾他的摺子不少,這老先生撐不住了。這樣也好,當然自己還要使勁。
想到使勁的事情,首先想到的是莫泰。年前這位先生來了一封信,提到了面見各位大佬一事。熊兵部好言好語的,表示日後可以多多走動。溫體仁則問了一些登州的事情,莫泰比較有技巧的談了一下陳燮被排擠出登州城的事情。隨後溫體仁也沒說啥,意思不明。
最後重點說的是周延儒,這老傢伙太不是東西了,莫泰只不過是去的晚了一點,在大門口站到半夜,都沒有能進去。具體原因莫泰也提了,陳燮想起這個事情還是有點頭疼。周延儒眼下聖眷猶在,總的來說皇帝還是比較信任,並沒有在乎他的東林背景。這也是他能扳倒一個閣老,一個兵部尚書的主要因素。
按照歷史進程,他的首輔還能幹上一段時間,然後被溫體仁下了毒手。
溫體仁這個傢伙,纔是真正的厲害,他在崇禎朝當首輔的時間最長了。
到了應孃的別院,這裡是陳燮在登州的落腳點,以前陳燮在登州城內沒什麼軍事存在,做什麼事情還是有些顧忌。現在陳燮做事情就方便多了,尤其是水寨和要塞,陳燮牢牢的抓在手裡。
聽到馬蹄聲的動靜,綠玉便出來張望,看見陳燮的馬車,趕緊打發丫鬟去報信。沒一會,應娘便出來立於門側迎接,陳燮下車的時候,意外的看見了跟在後面的婉玉。這個女人怎麼也在?在陳燮心中,這種身材如豆芽菜似得的類型,素來沒什麼存在感。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