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贛州是一座偏遠的山城小邑,不過多年來,這座城市在中國的政治地圖上,卻有着一個極爲特殊的的地位——其是大漢軍政府的中心,儘管所謂的大漢軍政府不過僅只控制着湖南、江西以及福建的十三個縣,但是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卻是真正意志上的革命者,在過去的多年間,自民軍的贛南起義成功之後,來自全國各地的起義者,就來到了這裡。
他們在這裡建立一個革命的大漢軍政府,也許,這裡是第一處擺脫滿清殖民統治的地區,不過受限於實力,儘管在過去的多年間,其曾一次次的挫敗兩江陸軍的進攻與圍剿,但在另一方面,受限於實力以及較偏遠的位置,使得其只能維持着目前這僅僅十三個縣的政權。
在過去的幾年間,這個民軍政權曾遭受許多磨難,但是這裡的人們,卻從未曾喪失過希望,他們相信有一天,這個國家會恢復曾經的自由,他們相信自己的努力與犧牲是值得,聚集在這裡的革命者們,從未曾懷疑過這一天的到來。
就有數天前,當江寧傳出民衆遊行要求兩江總督宣佈獨立,脫離滿清獨立的消息時,他們每一個人都曾爲之歡呼,在這裡的《民軍報》上,更是用熱情洋溢的文字,向人們傳遞一個觀點——滿清的統治即將被推翻,人們似乎看到了革命成功的那一天。
而正像他們所意料的那樣,滿清的統治最終被推翻了,不是被某一位總督,而是被人民!真正的人民所推翻,正像大革命時的法國人攻克了巴士底獄一般,人民攻克了紫禁城,滿清統治的象徵被推翻了,
可是,當人們還沒有從這個讓人驚喜不已的消息中恢復過來的時候,另一個驚人的消息,卻以最快的程度在這裡傳播着。
“他當了皇上!”
“他當了皇上!”
簡單的五個字,像空氣中釘進五顆釘子,每一個人都被這個消息給驚呆了。人們互相看着,都不說話。而更多的人卻是沮喪地低下了頭。
因爲,對於他們中的許多人來說,或許在某種程度上,軍政府都督譚嗣同是他們的精神領袖,但是東北的唐浩然卻是他們的希望所在,即便是最固執的革命者都相信,未來中國的革命成功,一定是以唐浩然出兵關內完成的。
他們有充分的理由去相信這一切,畢竟,當年杭州起義失敗後,正是在唐浩然的努力下,數以萬計的革命者才得已流亡東北,在東北當局的庇護之下生存了下來,而在另一方面,東北對民軍的支援也是有目共睹的——這裡許多軍政官員來自東北,儘管他們是基於信仰,但是那些軍官生卻讓他們相信,他們是唐浩然派來的。
當然,更爲重要的一點是,人們寧願去相信唐浩然有一天一定會反清,因爲他真的很厭惡滿清政權,而且可以說的是第一個將其反滿的立場告知外界的地方督撫,正因如此,這些革命者們纔會如此相信未來,相信革命成功的未來,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因爲唐浩然擁有全中國,最爲強大的軍隊。
“唐浩然背叛了我們!”
突然在贛州的街道上某一間飯館內,響起了一聲斬釘截鐵話語。
“沒有,校長,校長絕對不會背叛我們!”
一個堅定的口音響在門口,站在那裡的,正是一名穿着軍裝的青年軍人,他的神情顯得同樣極爲激動在說話的時候,更是有着一副爲校長辯解的模樣。
“徐營長啊!”
說話的那個人大叫了起來,他突然站起來,也各市地是因爲過去激動的原因以至於他的滿臉通紅。
“如果沒有背叛我們,那麼他幹什麼要稱帝!我們是什麼立場?他又是什麼立場?我們是革命者,而他現在卻成爲了皇帝,有什麼好談的?我們和他們之間,沒有好談的!要有,就是他們消滅我們,或者我們消滅他們!”
說話的人同樣顯得極爲激動,似乎對於他來說,並沒有其它別的選擇了。
“徐營長啊,雖說他是你的校長,可,可你也知道,那拿破崙雖說是個大英雄,可,可畢竟也是革命的背叛者,你是有學問的,不像咱們哥兒們是老粗,你比我們讀書明理,你說說看,爲什麼他現在當了皇帝,還是咱們的人?你叫我們怎麼辦?怎麼對待他那樣的人?”
對於許多革命者來說,他們曾一廂情願的相信,唐浩然會反清,甚至他曾像是明燈似的指引他們一路堅持了下來,但是現在其驟然成爲皇帝,着實超出了他們的意料,畢竟他們曾之所以相當然的以爲,未來的中國會是一個共和制的國家。
“這就是你們對校長的看法嗎?”
年青軍官激動的反問道。
“我不知道你們爲什麼覺得校長背叛了我們,實際上,校長從未背叛過我們,他從未說過,在推翻滿清之後,會建立共和國……”
“是啊,他的算盤打的好,推翻了愛新覺羅氏,這天下沒有姓中,最後卻又姓了唐了!這一手算盤打的很好啊!”
“哼哼,你接受不了,所以覺得校長背叛了我們,可是不要忘了,如果不是校長,我們還要繼續接受滿清的奴役!”
“滿清又怎麼樣,我們不是和他們打了好些年了嗎?現在變成別的皇帝,我們也要打下去,總有一天,能打出一個堂堂共和國來……”
“好一個能打出一個堂堂共和國來,你之所以會這麼說,歸根結底恐怕真的不是爲了國家,而是爲了個人的權力吧!如果不是因爲這樣,你又豈會這般的激動……”
“你!你!你他媽胡說!”
那個我陡的站起來,撩起了袖子,大家也都跟着站起來,甚至有幾個人抽出了手槍來。而青年軍官身邊的也有幾名軍官跟着抽出槍來,
這時,飯店裡的其中一人把左手手心向下,暗示大傢伙不要輕舉妄動。這人坐在方桌的一邊不動,神色安詳他說道。
“哼哼,大家這麼真刀真槍的幹起來,最後高興的會是誰?好吧,滿清沒把我們打敗,現在我們自己打起來了,值得嗎?”
那人的話,讓原本激動的衆人面色無不是一沉。
“*,那姓唐的都登基當皇帝了,還說他沒有背叛了我們,天下還有這樣的道理嗎?如果說,他姓唐的趕走了滿洲人,那麼咱們就讓他當大總統,可,可現在他卻成了皇帝,還說他沒有背叛了我們!”
一名基層的軍官大聲吼叫。現在在這個飯店裡的人涇渭分明的分成了兩批人,其中一批顯得有些粗野的軍官大都是正統的民軍軍官,而一批年青人,則大都是來自東北,畢業於東北陸軍軍官學校。
也正因如此,他們的觀點纔會有這麼大的分歧,實際上這種分歧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不僅僅只是在基層,即便是在高層同樣也是如此。
“中國總需要皇帝的!”
王五看着面前的譚嗣同,用極爲平靜的語氣說道,他是受人之託來到這裡,來見一見他的三弟,現在二弟當了皇帝,三弟這邊……希望能勸好他吧!
“五哥……”
譚嗣同剛要開口說話,王五卻反問道。
“三弟,你是讀書人,道理比我懂,你知道當年老二打到京城城牆下的時候,爲什麼不攻城?”
王五放下茶杯反問道。
“是因爲時機不成熟!”
“是因爲他害怕,害怕奪下京城後,會讓中國陷入戰火,讓百姓生靈塗炭!”
王五道出了一個他曾極爲好奇的答案,而在他道出個答案之後,正在譚嗣同欲開口的時候,他又繼續說道。
“三弟,這麼說吧,現在幾乎全天下都已經認可了他這個皇帝,可,可老三,若是你還這麼撐着,恐怕、恐怕老二那邊,也不好交待,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是要和老二打下去,還是……”
“我……”
譚嗣同沉默着,一時間,他卻不知道如何回答。
“五哥,你知道我,我從不曾覺得權力有多重要,如果,子然他是當大總統,我心甘情願交出一切,那怕到時候,他讓我出國,我也會到國外,再也不回來,可,可,我不知道他,不知道子然,爲什麼非要當皇帝!”
提及曾經的好友時,譚嗣同只覺心底一陣刀絞,因爲他們之間的理想,在這個時候第一次發生了分歧。
“好吧,我不說了,我只是請問你,你當真想要和他打仗嗎?”
王五盯着譚嗣同,語氣顯得極爲沉重。
“五哥,非是我想要天下生靈塗炭,而是我和子然,如今已經形同沒路,我不能因爲私誼,而廢公情……”
生靈塗炭!
譚嗣同從來未曾想過,但是他想要的是一個人民當家作主的共和國,而不是皇帝統治下的帝國。
“如果,如果我不說話的話,那麼,他和愛新覺羅就,就沒有什麼區別!”
“我不要聽你解釋什麼的,我們既然拜了把子,今日……”
話聲略微一沉,王五盯着面前的譚嗣同,說道。
“我們發誓同年同月同日死,既然三弟你已經有了決定,我就在這裡陪着你一起死!”
“五哥!”
就在譚嗣同,激動的看王五時,就在這一瞬間,他的心中便是一熱。
“我不能,五哥,你,你還是回京吧!”
“不回了!”
搖搖頭,王五苦笑道。
“咱們弟兄三,當年在京城結拜的時候,誰又想過這麼多?這天下的百姓啊!老三,你,你別怪我……”
就在說話的時候,王五突然嘶吼一聲,突然翻開了小褂,掏出了腰間的匕首,明晃晃的,人便越過方桌,直朝譚嗣同撲過來,旁邊的人大都被驚呆了。
他這是要幹什麼?
茶杯、茶壺滾到地上,發出碎裂聲音的時候,王五已經衝到了譚嗣同的身邊,而就在他揚起手中匕首的瞬間,槍聲突然響了。
清脆的槍聲響起的瞬間,王五的身體便是一頓,胸前中彈的他,整個人瞬間跌倒在地。
譚嗣同安詳地坐在那裡,他的臉上帶着幾滴血灣,茶水濺滿了一身。他他穩定得像一尊佛像,不是金剛怒目,而是菩薩低眉。
“三弟——!”
被衛兵一槍擊中的王五發出輕微的喊聲,譚嗣同看着五哥,淚水從他的目中流了出來。
“五哥,我……爲什麼……”
“都督,沒準,還有其它的刺客,還請都督……”
“撤下!”
譚嗣同的怒喝,使他人都立刻縮了回去。
譚嗣同走到王五的身邊,一把扶起他,血已經染紅了他的衣衫。
“五哥,爲什麼會是你?告訴我……”
儘管在唐浩然稱帝之後,譚嗣同已經隱隱猜出了一個結果,但是他卻沒想到,向他下手的竟然是他最爲相信的王五,他們畢竟曾結拜。
“三弟,我,我不能讓,讓這,這天,天下的老百姓,跟,跟着受苦。老二不,不忍心,我,我要爲天下……”
王五在說話的時候,還試圖把自己手中的匕首刺向譚嗣同,而他的手卻被譚嗣同一把握住了。他的話,卻讓譚嗣同的底一陣觸動,而這時王五卻已經漸漸的沒有意思,只是意識模糊的說道:
“不能,不能讓,讓老百姓,讓百姓……”
沒有人知道,最後王五說了什麼,當扶着他的譚嗣同再次站起身的時候,王五整個人已經躺在血泊之中。
而譚嗣同卻是神情悽然的走了出去,
“都督,怎麼了?”
譚嗣同並沒有回答,他默默的拿出菸斗,裝上菸絲,點着菸斗後,一口接一口吸着。
“都督,”
剛剛趕過來的李玉勤忍不住開口了,
“我真不明白,以王五這樣的人,爲什麼會背叛你……”
譚嗣同吸着煙,沒有看李玉勤,眼只望着天,冷冷他說:
“他沒有背叛我們,他如背叛了,他也就不來了,他,他是爲了天下……”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譚嗣同的眼角一溼,一滴淚流了下來,他是爲了天下,他同樣也是爲了天下,而他自己,依然也是爲了天下,爲了這天下,曾經的弟兄三人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