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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的,同樣也是幾乎人們意料之外的勝利,來的似乎有些突然,甚至這個突然的消息,並不是從大連傳出的,而是從上海傳來的。
“東北海軍勒梅爾大勝!”
突如其來的消息,突如其來勝利,似一道中秋的驚雷一般,從歐洲經電波一路傳到了中國,傳到京城、天津、上海、廣州、武昌以及一座座城市,在片刻的驚詫之後,這個古老的東方大國在一夜之間沸騰了。
沒有人相信這是真的!
但這個消息確實是真實的,而其之所以會首先爲外國人所知,原因非常簡單——一艘逃離戰場的俄羅斯驅逐艦在半路上遭遇了一艘美國商船,他們立即將發生在勒梅爾海峽的大海戰結果告訴了這些美國人。
而那艘美國商船上裝有電報機,其立即發出了電報,而這一消息在短短十數分鐘內,便從南美傳至美國,又從美國傳至歐洲,整個歐洲都被震驚了。
曾經,當俄羅斯帝國第二太平洋艦隊氣勢磅礴的從波羅的海一路駛離歐洲的時候,整個歐洲都爲這支龐大的艦隊所震驚,即便是皇家海軍,也未曾集結過這樣龐大的艦隊,他們本以爲,這艦隊可以輕易的贏得戰場的勝利。
但最終的結果卻驚呆了所有人——俄羅斯帝國第二太平洋艦隊敗了!
敗的很慘,可以說那支氣勢磅礴的大艦隊,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內,就沉入了大海——當然,他們絕大多數軍艦是升起了白旗,而不是自沉。
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俄國人敗了!這是一場慘敗,同樣也是一場輝煌的勝利,人類歷史上規模最爲宏大的一場鐵甲艦對鐵甲艦之間的戰爭,居然會以如此戲劇化的方式宣告結束。
這一刻,全中國都沸騰了,幾乎每一個人,即便是他從不曾關心政治,從不曾關心時事,這會也會流出激動的淚水,這是一場空前的大勝。
在上海,爲了歡呼這勝利,數以萬計的上海人在那裡跳啊,蹦啊,歡呼着。人們在街道上匯成一條巨龍,他們一遍遍的吶喊着,爲這勝利而吶喊,這個民族沉寂太久了,以至於讓人們不敢相信,這是他們發出的聲音。
儘管,作爲上海人,他們未曾於這場戰爭中流血,儘管作爲湖北人,他們未曾加入這場戰爭,儘管,在很大程度上,這只是一場地方性的戰爭,與東三省之外的任何人都無關,但是現在,他們卻願意爲東北的勝利而歡呼,在他們每一個人看來,這場勝利是屬於東北的,同樣也是屬於中國的。
對!
是屬於中國的勝利!
至於什麼滿清,讓他們死到一邊去吧!
也就是在這種歡呼聲中,在那空前的勝利的帶來的狂熱之中,許多城市的街道上,第一次飄揚起了“日月旗”,而在上海縣,也就是在這個狂熱的夜晚,一羣南洋公學的青年學生,衝到了城牆上,將那面黃色的龍旗扔了下來,在人們的歡呼聲中,一面紅底的日月旗升了起來。
這場勝利,更準確的來說是這場戰爭,刺激了整個國家上下的民族意識的覺醒,幾乎每一天,每一份中文報紙都會連篇累牘的對前線加以報道,人們看到那些英勇的戰士們是如何在冰天雪地中與敵人撕殺,人們看到了那些戰士是如何用生命去爭取民族的未來,人們看到了鮮血,看到了犧牲,同樣也看到了光榮!看到了榮譽!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一個聽起來似乎沒有那麼新鮮的名詞,在關內各內,尤其是在那些青年人中傳播開來——國民!
國民!
曾幾何時對於關內的人們而言,這只是是一個名詞,而現在通過這場戰爭,人們理解了這個名詞,那種國家是君主的私有物的觀念得到了轉變,國家成爲了國民的國家。是所有中國人的國家!
總之,這場戰爭爆發之後,在東北上下一體,爲國家民族的未來而戰鬥的時候,在關內,同樣也吹起了強烈的戰爭之風,戰爭的氣息籠罩着這個國家。讓這個羸弱的愚昧的國家主動的發生了變化。
面對俄羅斯這個堪稱是世界最強者的世界上最大的國家,被看做是弱者的東三省卻以一已之力主動挑戰。在國人看來無論如何這次冒險都是毫無勝算的,他們甚至看到東三省的陷落,看到了唐大帥黯然撤入關內的一幕。
可是出乎他們意料的是,東三省那麼不顧一切的衝過去拼命一打,居然屢戰屢勝,非但是贏了,而且贏得乾脆漂亮,一下子所有人,就是關內那些曾幾何指責過東三省的人們,這會都因爲這接二連三的勝利而變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而國人們同樣也第一次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國民性的亢奮。
怎麼不是這樣呢。
中國在此之前從未有過“國民”的體驗,生活中毫無國家的概念。他們只是村落或者府縣最多是個省的住民而已,他們會去扯同宗拉老鄉,但絕不會提到國家,對於他們而言,對於漢族人來說,他們或許會留着辮子,穿着馬褂,可是在他們的潛意識中,清國從來就不曾是他們的國。
而在過去的十年間,東三省當局爲了給東北人灌輸國家和國民的觀念煞費苦心,他們甚至通過培訓的方式想培養出——中國的國民。
而現在,東北的中國國民勝利了!
這是國民的勝利!
同樣,對於關內的人們來說,他們驚愕的發現了一個事實——東北和關內似乎成爲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國家。在東北,那裡是三千六百萬上下一心,共同奮進的國民,而在關內卻是四萬萬不知團結爲何,不知國家爲何,不知民族爲何的奴才!
滿清的奴才!
不,作爲漢人,他們甚至連做奴才的資格都沒有!
在這一瞬間,在東北的勝利之中,在那國民意識的因爲這場大海戰的勝利而覺醒的時候,不知是誰第一個喊出了一句話。
“我是中國人,我不是滿清的奴才!”
一聲驚雷似的話語,一陣震耳欲聾的吶喊,在這個秋天,在中國的大地上,因爲勝利,席捲起了一場風暴,這是一場民族的風暴。
江寧!
曾經的明的南京,這座遭受過太多劫難的城市,此時,正因爲勝利而陷入一片狂熱之中,在這片狂熱之中,兩江大學堂的數百名學生以及南京高等中學、初等中學幾千名學生,走在人們的最前列,他們的不斷的呼喊着口號,而在隊伍的中央,數面紅底的日月旗分外的醒目。
“我是中國人!”
在學生們喊出這五個字的時候,每一個人都被震撼了,學生們的目中含着淚,那淚水是一種久違的,激動的淚水。
多少年來,這是第一次,他們能夠堂堂正正的說自己中國人!
是的!
第一次,他們能夠堂堂正正的說出這句話,因爲此此之前,他們是清國人,他們是留着辮子的清國人。
在路邊,人們看着這些青年,看着那日月旗,一個年邁的穿着長衫的長者,他看着那面旗幟,他的脣裡反覆的念着一句話。
“唯願日月照我土,莫忘烈士血滿地……”
他念叨着這句話,然後他又想到了百川橋,想到了史書上的那個卑田院裡的乞丐。
“三百年來養士朝,如何文武儘管逃?綱常留在卑田院,乞丐羞存命一條……”
念着這首詩,淚水從老士人的目中流了出來,這時,那光潔的額頭和頭後的辮子在他的眼中,看起來是如此的刺目,終於,他放聲大哭起來。
“如此金錢鼠尾,我輩盡然心甘!漢家衣冠無存,無顏見以祖宗!”
說着,激動的像是得了失心瘋的老士人衝進一旁的店用,搶過剪刀,便剪去了自己的辮子,老士人的舉動立即在周圍引啓了一片共鳴。
“剪辮子!”
突然,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那一根根象徵着奴役、象徵着恥辱的辮子,便被剪了下來!
在這個時候,不需要強迫,所需要的僅僅只是一種認知,一種對自身身份的認知,更有一些人,甚至恥於身上的馬褂,這是滿清帶來的,這是他們用屠刀強加而來的!
在這一刻辮子被剪掉了!
被剪掉的並不僅僅只是人們腦袋後面垂着的辮子,更多的人心裡的辮子同樣被剪掉了,人們並不知道,這一天,在中國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每一個人,都能感覺到,這個國家在這一天,在這個空前的勝利到來的時候,這個國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打着日月旗的遊行隊伍終於來到了兩江總督府,自“九督議政”之後,對於兩江而言,這座總督府就是兩江的最高治所所在,這裡是文官下轎,武官下馬的地方,但是現在,數以萬計的人們,來到這裡,卻是盯視着轅門外的衛兵。
這些穿着新式軍裝的江蘇陸軍的士兵,同樣用詫異而有些有恐懼的眼神看着這些人,他們,他們想要幹什麼?
“換旗!”
打着大旗的學生大喊一聲,他徑直走到轅門邊,甚至都沒有看上那些衛兵一眼,對於衛兵槍頭的刺刀,更是視若無睹,他一把將府前插着的黃龍旗取了下來,那旗被扔到地上,被人們狠狠的踩着,然後那面日月旗被插在了總督府前!
在那旗幟插上的去的時候,士兵們無不是愣愣的看着彼此,他們甚至無法理解,這面旗,真的那麼重要嗎?
是的,這面旗很重要,他所代表着的是一個國家,同樣也是一個民族!
“我們要見總督大人!”
就在衛兵們以爲一切都要結束的時候,又是一陣喝吼聲從青年人的嗓間迸發了,沒有人知道是誰先開的頭,實際上,這是一種發自於內心的行動。
“我們要見劉大人!”
“請劉大人來見我們……”
一陣陣的喝吼聲從轅門外,一直傳至總督府後院,一直傳到了兩江總督劉紳一這位湘軍老將的耳中,此時,已經病下月餘的他,正躺要牀上,他的臉色灰白,滿是病容,早在幾天前,從各地請來的名醫就已經悄悄的向大公子劉能紀作“安排後事”的吩咐,而他的卻一直撐着,原本,已經接近油盡燈枯的他,卻因爲“勒梅爾大海戰”的勝利,讓那蒼白的臉上顯出了一絲血色。
在過去的半個多小時裡,劉坤一總是不斷的說道着,自己同唐浩然並不算深的交情,一遍遍的對着兒子吩咐着,叮囑着,同時更在感嘆着時局的變化,十年前,天下誰知唐浩然,而今天,這天下又有幾人不知唐大帥?
就在這時,外面的吵聲傳到了劉坤一的耳中。
“咳咳……是誰,是誰要見我!”
儘管劉能紀並不想讓父親擔憂,但最終他還是說了實話。
“是兩江大學生,還有三江師範學堂的學生,還有江寧各校的學生,他們,他們是慶賀勒梅爾的大勝……”
話說了一半,看着滿面病容的父親,劉能紀又說道。
“父親,這些人真是太不知禮了,兒子這就差人把他們都轟走……”
“轟……”
劉坤一先是說一聲,然後又感嘆道。
“你們拿什麼轟!轟走了人心,可就全都沒有了,你知道嗎?這,這就是人心啊,他唐子然等了十年,等的就是這個人心啊……老夫要去看看,看看他唐子然怎麼收走的這人心!”
不顧衆人的勸阻,劉坤一在兒子的攙扶下來到了轅門處,他首先看到的是垂懸於轅門外的日月旗,那抹紅色是如此的刺目,儘管他的兩江陸軍曾一次次的同民軍發生激戰,儘管曾多次看到那日月旗,但他卻沒有牴觸,待他走出轅門後,看着面前那些穿着校服的學生,這些人都是就讀於他苦心創辦的學堂中的學生啊,難道,他們的心也被唐子然收走了嗎?
“你們要見老夫,現在老夫來了,你,你們告訴我,要見老夫要談何事!”
盯視着面前的青年,劉坤一以爲這些青年在他的注視下會退縮,一開始的時候,也確實如此,而隨後那些學生卻像是突然想通什麼似的擡起頭來,迎着劉坤一的視線,其中領頭的一名學生更是毫無畏懼的說道。
“學生請大人通電全國,兩江獨立,我中國之人絕不再爲滿清之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