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午餐時間,氣派的餐廳內除了一旁待命的侍從以外,就只有坐在長餐桌兩側身穿海軍軍服的青年軍官們。
餐桌上鑲有精緻的金色圖案,中央點綴着鬱金香和黃水仙,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透射出柔和的光芒,營造出溫暖而舒適的氣氛。而樂隊更是於一旁演奏着古典音樂,侍從則不斷的端來剛剛烹調好的美味。
這些年青的海軍軍官們恭坐於餐桌兩側,無不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望着位於席首的大帥時,更是滿目的崇拜與景仰之色,拿着刀叉的手,更是輕緩起來,生怕發生一絲聲響。
感受着來自這些海軍軍官們的崇拜,管明棠的心底只是暗自一笑,現在他越來越喜歡這種“籠絡”,比如接見陸海軍校的優秀學員,相比於什麼“天皇御賜軍刀”的籠絡,他的籠絡方式無疑更親近一些,畢竟他同那些人有着師生之誼。
老師請出色的學生吃頓飯很平常,同樣,送給學生們一些禮物,比如送給他們帶有“吾譽忠誠”的佩劍,當然也能起到激勵做用,這種佩劍與所謂的“天皇御賜軍刀”有着異曲同工之用,不過,相比於“天皇”的吝嗇,每一次,管明棠都會接見60人,他們都可以獲得“忠誠佩劍”,對於軍官而言,當然還有在他的家裡享用家宴的機會。
僅僅只是一頓飯、一把劍,收穫的是什麼呢?
是忠誠!是崇拜!
而這,正是唐浩然所需要的,正如同現在。他邀請韓徹一衆留美歸國回來的學生們來到家中用餐一樣。也收到了同樣的效果。
儘管總督府中有比這更大、更氣派的餐廳。但是其遠沒有家宴傳送的信號更爲直接,這會令其感受到唐浩然對他們的重視以及欣賞。
“韓徹,這次你們回來的時間有些不湊巧,“鎮海”艦上該安置的崗位已經被安置的差不多了,不過,我已經授意海軍部那邊,一定要發揮你們的作用,畢竟……”
懸着刀叉。唐浩然的話聲一頓,看着坐在身邊韓徹解釋道。
“畢竟,你們是我們派出的第一批海軍留學生,無論如何,都必須要用起來!”
其實,不用多費心思,唐浩然隱約的能夠猜出來,海軍部那邊爲什麼會這麼快的便把諸如“鎮海”等艦的主官和主要崗位悉數委任,這是爲了避免如韓徹等人回來之後,被立即委任重要崗位。尤其是韓徹,海軍部對剛剛畢業的他不甚放心。但卻又忌諱他是自己的學生,所以才通過搶先委任的方式,從而令唐浩然中無法直接推薦,至於其它人,同樣也是如此。
“謝謝老師的栽培與信任!”
韓徹先是以學生的身份道着謝,隨後又接着說道。
“不過,在回國前,我已經考慮的非常清楚,回國後,我並不準備第一時間上艦任職……”
韓徹的回答讓唐浩然的眉頭微微一跳,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校長,我們也無意上艦!”
就在這時,又有幾人附和着。
難道這是逼宮?是爲了表示對海軍部的不滿。
瞧着那些看着自己的青年軍官,唐浩然從他們的臉色中看出這絕不是逼宮。顯然他們也許有其它的想法,
“哦,那把你們的想法說出來聽聽!”
放下手的刀叉,唐浩然用餐巾輕拭了下嘴角,之所以會上西餐是因爲海軍的餐飲習慣,完全習自英國的海軍,保留着正餐食用西餐的習慣,這是從海軍軍官學校起就必須養成的習慣,即便是在艦上也是如此,而且不論寒暑用餐時需要穿上外套、並且按照英式餐桌禮儀用餐。爲了照顧這一習慣,這次招待他們的午餐,自然也換成了西餐。
“老師。”
作爲唐浩然於同文館中任教時的學生,這直接決定了韓徹與其它人的不同,而這種稱謂原本於東北系中,就是極爲罕見的稱謂,或許如東北陸海軍學校、大學、行政學校裡的學生都可以稱唐浩然爲校長,但那個校長更多的只是維繫着雙方的師生之誼,令唐浩然對其有師長之名,而真正有師長之實的,卻不過只有區區數十人罷了。
“現在雖說表面上,海軍是官佐不足,但實際上是經驗不足,這不是短期內能夠彌補的,目前海軍之所以大造訓練艦,就是爲了讓軍官、水兵獲取海上經驗,爲下一步艦隊的擴充提供足夠的人力資源……”
提及這一點時,韓徹不禁朝着唐浩然看去,無論早“寓兵於漁”亦或是“寓兵於商”都不遠不及“寓兵於艦”,前兩者只有預備之用,而後兩者卻可以隨時補充上艦,東北海軍擁有六萬餘噸訓練艦以及近萬名在訓官兵,或許這些官兵操作的是“武裝商船”級別的訓練艦,但相比於徵召商漁船船員,他們卻接受着極爲嚴格的海軍訓練,隨時都可以補充艦隊,只需經過短期磨合後,就可以立即操作戰艦投入海戰。這恰恰是前兩者所不具備的,而這種“寓兵於艦”的方法,正是老師提出的。
也正因如此,在外人看來或許東北海軍不值一提,即便是在“鎮海號”戰鬥艦服役之後,其仍然不值一提,但實際上,現在東北海軍的實力,已經超過了北洋——軟實力上,已經超過了建立十餘年的北洋艦隊,只不過,這一點很少有人注意到,現在,東北海軍所需要只是軍艦,只要有軍艦,東北海軍隨時可以擴充爲比北洋艦隊更爲龐大的艦隊。
不過,在韓徹看來,這支海軍仍然有其不足,或者說軟肋。
“但是,也許是因爲艦上人員經驗不足的關係,目前訓練艦隊的訓練。往往是以黃海爲主。只有極少數艦隊曾深入太平洋或南洋。相比之下,現在北洋艦隊的遠洋經驗反倒更豐富。”
這是北洋多年來的習慣,夏秋部署於北方,冬春下南香港、廣東,而東北海軍雖曾遠渡夏威夷,但也就只有那一次,大多數時候都是於門口打轉。
“而海軍,註定是一種進攻軍種。其主張的是禦敵於國門之外,而且未來的海戰也要求,海軍必須要具備遠洋作戰能力,由此,也向海軍官兵提出其必須具備遠洋航行能力的要求,所以我認爲,海軍應該加強這方面的訓練,從而令其具備這一觀點……”
韓徹的話讓唐浩然深以爲然的點點頭,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黃海”與“藍海”的區別。兩者的區別並非是以艦隊的噸位作爲區別, 而是以思想。正如同蘇俄海軍曾被譏笑爲“世界上最大的黃海艦隊”一般,正是因爲其思想。
“嗯,確實有這個必要,”
點點頭,表示贊同之後,唐浩然示意韓徹繼續說下去。
“如果可以話,我希望能夠從海軍部獲得一艘訓練艦,實施一次遠航。我的初步想法是,在未來的三年內,海軍至少應該保持六艘訓練艦在太平洋、大西洋以及印度洋上,每一名軍官在上艦之前,必須執行過至少一次,環球或者半環球訓練任務。”
環球航行,這正是韓徹希望從事的任務,在這個時代,各海洋強國均經常派軍艦執行類似的任務,以令艦隊保持遠航戰力,而相比之下,中國海軍最遠者,不過就是從歐洲把軍艦駛回。
“考慮到目前我方的假想敵爲俄羅斯,因此,我想,第一次遠洋任務,我的計劃是從旅順駛往聖彼得堡,從而判定航行時間以及遠途航行對水兵的影響,進而爲將來的海軍收集數據……”
大白艦隊!
幾乎是下意識的,唐浩然的腦海中浮現出這麼一個念頭來,在歷史上,當世人皆以爲“大白艦隊”是美國在日俄戰爭後,向日本以及世界炫耀武力,可卻忽視了一點,實際上其更爲重要的一點是爲美國海軍收集遠洋航行的數據,從而判定從美國本土駛往菲律賓,對航速以及軍艦性能的影響,並有針對性的進行改進。
也正是那次航行的結果,讓美國決心加強對珍珠港的建設,從而令美國海軍在未來的美日海戰中,面臨如俄國第二太平洋艦隊一般的境地。
或許,一艘訓練艦無法收集足夠的數據,但是至少可以獲得一定的數據,而這些數據對於中國海軍而言無疑是是一片空白。
“老師,作爲一個後進海軍國家,我們所缺少的不僅僅只是海軍精神,還有建設海軍所必須的種種科學數據,如遠洋航行所必須的水文等資料,更是各國海軍不外傳的機密,即便是在美國時,涉及這一課程時,作爲我們也會被排斥在外,只能學習一些公開資料,而無法深入學習,老師,美國海軍或許實力不濟,但是在過去的數十年間,其通過派出軍艦隊爲捕鯨業服務,收集了不遜皇家海軍的海文資料,而在這一領域,我們完全是一片空白,除去黃海、南海等近海資料外,對於遠海的瞭解,不過只侷限於各國公開的商船航線資料,這顯然不能滿足未來的海戰需要,所以,我希望能夠通過大規模的組織遠洋訓練,完成這方面的情報收集工作……”
如果可以的話,韓徹甚至希望把所有的訓練艦都派出去,但是人微言輕的他,顯然無法說服海軍部下達這一命令,他也就只能退居其次,藉着海軍部對他們這些人的不信任,把自己“流放”到大海上去。
“考慮到目前海軍的軍費有限,實在不行的話,可以是風帆訓練艦,”
當然,韓徹希望的自然是採用三脹式蒸汽機的訓練艦,而不是風帆訓練艦,前者更接近軍艦,但後者,卻更省錢——至少其不需要沿途補充煤。
“校長,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希望能和韓班長一同參加這一航行!”
十幾人用自己的行動表示了對韓徹的支持,如果不是因爲之前提到不需要所有人,只怕他們都會做出這選擇。
“嗯,我知道了!”
點點頭,唐浩然並沒有立即給予回答,雖說承認韓徹說的是實話,而且這確實也是海軍建設的必須,在後世,美國爲什麼被視爲世界海軍強國,正是其擁有完備的世界各大洋海文資料,而相應的,在整個冷戰期間,以美國海軍爲對手的蘇俄海軍,在這方面無疑是落後的,甚至可以說落後數十年,以至於他們不得不將更多的精力用於世界各大洋的海文資料的收集中,派出一艘又一般的海洋調查船。
或許這個時代的海洋調查,更多是傾向於港口、航線等方面的調查,遠比後世簡單,但這卻是一個長期工程,不是三年五年就能完成的,事實上,世界上絕大多數新航線之所以是由海軍開闢,正是因爲各國海軍長期從事這一任務。
不過,唐浩然並沒有立即表態答應下來,而是在沉思片刻後,看着韓徹說道。
“這樣吧,韓徹,你回頭提交一份報告去海軍部,我會在合適的時候,和他們打個招呼,你們能有這個想法,很好!”
表示了對韓徹的支持之後,唐浩然又把話峰一轉,看着衆人說道。
“海洋調查是重要,但海軍的建設同樣也很重要,在未來的十年間,海軍將會迎來真正的大發展,或許,你們並不知道,“鎮海號”的姐妹艦“致海號”已經開始鋪設龍骨了,而它的改進型“濟海級”也已經列入了計劃,在未來的十年間,我們將建立一支東亞從未曾擁有的強大艦隊……”
迫於俄國的壓力,海軍的擴充計劃已經展開了,戰鬥艦、巡洋艦、驅逐、雷擊艦以及魚雷艇,甚至還有潛艇,海軍將會迎來長達十年的急劇膨脹,對於這些青年軍官來說,他們無疑將會迎來人生最輝煌的一刻,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無疑是最幸運的一代軍人——註定被載入歷史之中,註定將與歷史同行。
“所以……”
站起身來,唐浩然端起酒杯,鄭重其事的看着衆人說道。
“你們勢力將會迎來人生最輝煌的一刻,乾杯,我的學生們,我相信有朝一日,一定能夠聽到勝利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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